视线滑过某小摊时,便发现了她。
其实她穿着并不艳丽,一件普通的白色短款外衣,在来往的人群中并不显眼。
但他却一眼便认出了,看着她像孩子一样,边走边吃,边吃边看。
刚才他还在想,还真是有缘啊。今天一天,两人相遇四次,这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当时他突然想着,她一会儿会不会走过来。他想看看,两人之间的缘分会不会再深一点。
看着她穿越人潮,缓缓而来,他的心竟然激动地跳跃起来。
谭忆心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又碰见他了。他站在桥上,简单的黑衣黑裤,衬着他俊逸轩昂。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看着他脸上的笑,谭忆心后知后觉地放下已经夹起的豆腐,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想要从左边的小岔口走开,又觉得在他目光注视下,这一步实在迈不出。但让她上前去打招呼,两人似乎又没有相熟到那一步。
怎么做都感觉不合适,谭忆心实在是挫败。干脆就站在桥头,看着来往的行人,也不动了。
好在顾南城也没让她为难太久,笑着走下来,站在她身边,“谭小姐,还真是有缘啊。”
这话一出,他自己就忍不住先笑起来了。
谭忆心看见他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顺着他的话答上一句,“是啊,一天相遇四次,确实是有缘啊。”
性格使然,她不像婉川一样自来熟,这话她说不出口。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尴尬的局面,最后举着手里的餐盒,硬是憋出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顾南城看着她一脸的认真,挑眉看着她手里的餐盒,“吃你这个吗?”
“啊,不不。”顺着他视线看了眼自己吃了一半的包浆豆腐,她赶紧收回手,“当然不是,是吃当地的小吃,这边很多小吃是X市吃不到的。”
“好吧,那你带路,我请你吃。”
“哦,不用,还是我请你吃吧。谢谢你在飞机上帮我要了条毯子。”请完,就还了他这个人情了。
“第一次吃饭,就让女士请客,这可不是绅士的风范。”顾南城笑着看她,从身后绕到她另一侧,将她与拥挤的人潮隔开,“谭小姐,你可不能让我丢了绅士风度啊。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你负责找好吃的,我负责结账。分工合作,谁也不闲着。”
谭忆心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话全都让你说尽了,我说不过你。”
顾南城听见她小声嘀咕,看样子似乎也被迫接受了他的提议,无声地笑起来。
他,似乎摸到了她性格中不善于说“不”的那个点。
看着她虽然不太乐意,但是又不善于反驳的样子,竟然莫名地觉得特别可爱。
跟着谭忆心左转右转,最后进了一间店里,两人在窗口的位置坐下。
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交织的人群,簇拥的花朵,湍湍的流水,以及令人心旷神怡的街景。
“你对这里很熟吗?”
“不熟,第一次来。”
“看你熟门熟路,还以为你以前来过呢。”顾南城讶然,看她刚才干脆利落走进这家店,还以为是曾经来过。
“呃,这家店的装修风格我喜欢。再看店里顾客也多,既然顾客多,那应该味道也不会太差。”谭忆心低头翻着菜谱,无比尴尬。她也不知道哪家好,只能凭着感觉选择了。
“嗯嗯,有道理!”顾南城听完她的解释,右手摸着下巴,竟然还有模有样地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郑重其事说出自己的见解。“那就尝尝,看味道如何。”
“您好,请问二位想吃点什么?”
“你有什么想吃的?”顾南城看着谭忆心,将菜谱推过去。
“我随便,不挑食,不忌口,什么都可以。”
“好吧,那让我为女士服务。”顾南城笑着翻着菜谱,看着服务生,“有什么特别推荐吗?”
“嗯,两位是外地人吧。一般外地人过来,都得尝尝本地的特色小吃。第一首选‘三文鱼’,我们这的三文鱼可是玉龙雪山的雪水滋养的。肉质细嫩,口感爽滑,无论是生吃还是涮着吃都可以。”服务员看着他们俩,说的眉飞色舞、停不下来。
“还有鸡豆凉粉,腊排骨,丽江粑粑,纳西烤肉……”服务员一口气说了很多本地小吃。
等他说完停口,顾南城才看着她,“那个豆腐好吃吗?”
谭忆心看了眼手边的餐盒,下意识开口:“我比较喜欢吃豆制品,觉得还可以。”
顾南城点点头,看着服务员,“那就这个‘一鱼三吃’,还有包浆豆腐来一份,再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点完后又看着谭忆心,将菜单递过去,“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没?”
“已经点很多了。”点那么多,能吃完就不错了。
顾南城将菜单递给服务员,“那就先上这么多,等一会儿不够了再点。”
“好嘞,两位请稍等,美食片刻就好。”
服务员在的时候,叭叭叭说个不停,有效地缓解了气氛。而他一走,空间安静下来,气氛瞬间就尴尬了。
谭忆心抬眼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突然又发现,他的眼睛真的很明亮,看人的眼神特别专注。但是现在这对专注的眼睛盯着她看,她整个人瞬间就感觉不好了。
她不满地看着他,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而他看到她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的微笑开始变化,表情越来越多,最后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不知道自己哪里取悦了他,看着他收不住的笑容,她觉得好头疼,事情究竟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跟一个男人,在这异地他乡一起吃饭。而这男人从姓名职业,到住址籍贯,她都一无所知。
相亲
“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没忍住。”他喝了口水止住笑,看着她,“谭小姐是来丽江旅行?还是洽公?”他将她的问题忽略掉,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看朋友。”她有些无聊,认真地转动着面前的玻璃水杯,透过水波观察着指纹的纹理。
本来想问他名字的,总不能每次见了面都“哎,喂”的白搭话吧。但是话都到嘴边,她又忍住了。今后都没什么交集的人,知不知道名字都无所谓了。
再说,这个男人,他那双眼睛好似能看透一切,令她觉得在他面无所遁形,连想说个谎话都不能。
这样的男人,看似温文,实则深藏不露。她头脑简单,不适合跟这种人打交道。
顾南城能感受到她的冷淡。
其实,除了第一次因激动感觉到她情绪外放。接下来这几次,她都情绪内敛,对他真不算热络。
这会儿她低着头,认真玩着手里的水杯。
近距离看她,不知怎的,总感觉她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忧愁。倒不是说眉头紧锁,面露惆怅。相反,她很淡然,眉眼间很平静,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就是因为太过平静,没有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朝气,反而让人感受到她忧郁的气质。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探究。
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顾南城眉眼间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无声把玩着水杯。既然她沉默应对,那他就主动点吧。
“谭小姐,是X市人吗?”
“嗯,土生土长的X市人。”谭忆心抬头看着他,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他主动提问,她被动作答,特别像是一回被母上大人逼着相亲去的画面。现在想想上次那情形,都忍不住想笑。
顾南城看着她,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不过也不恼,喝了口水,身体微微前倾,“是在下哪里取悦到小姐了吗?”
“不不,只是突然想起以前也曾经有过一回这样的,呃,状态。”谭忆心笑着用手比了下两人现在的样子,笑起来,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顾南城不知是猜到了,还是不感兴趣,也没有追问。
谭忆心看他只是笑着,由衷地感激他的好教养,没有将对话变得难堪。
刚才她真是脑子发热,竟然差点说出“相亲”这两个字,幸好及时打住。
要不然她真该找个地缝钻起来了,在男人面前主动提出这个话题,怎么听都怎么有暗示的感觉啊。
哎,幸好没有说出口。
顾南城没说话,将她一系列的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甚至连眼底的懊恼都看得清楚。
相亲!
她是想说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是像相亲吗?
他无声地笑着,审视着两人现在的样子。不熟悉的两人,规矩坐着,一问一答,还真是像啊。
“两位晚上好。”服务员来的实在太是时候了,缓解了谭忆心的尴尬,“两位请慢用,剩下的菜马上就好。”
两人吃的不紧不慢,期间仍是顾南城冷不丁问几句,谭忆心回答几句。
一顿饭几个问题下来,他对她又了解了几分。
“时间还早,还转转吗?”出了小店大门,看着汹涌的人潮,顾南城看着她。
“那个,你要有事就先回吧”,她自己没事儿,不代表别人也得花时间陪她逛着。再说,她倒觉得一个人更加自在些。
“顾南城!”跟着她一起加入人群中,他冷不丁说了这三个字。“顾南城,我的名字。”
“哦。”谭忆心想起刚才叫他“那个”,估计他听见不高兴了。不过也确实,跟人打招呼“那个,那个”地叫,确实不尊重人。
两人并排走着,顾南城没再开口,而谭忆心也不会没话找话。
当走进有名的“纸伞街”时,像是跨越了时空隧道,到了江南烟雨朦朦的小镇。
看着头顶五彩斑斓的油纸伞,让人想起故事里成为“媒人”的那把油纸伞,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白娘子与许仙西湖相会的情景。
谭忆心轻呼一声,快步向前跑了两步,在漫天的纸伞下转了个圈。
微风吹过,撩起她的长发与衣角,也吹飘了漫天的纸伞,飞舞、旋转。
他曾经想象过,她那样忧伤的眉眼,笑起来该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知道了,在橙黄的灯光、大红的灯笼,透亮起舞的油纸伞下。她就像是一个翩翩起舞的精灵,从空灵处来,不染尘世间的烟火。
他站在街角,拿出手机,将她此刻的美全部定格在一帧帧图片中,保留下来。
“这把伞好看吗?”她拿起一把伞,撑开放在肩头,笑着看他,“小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就特别想要一把漂亮的纸伞,但却一直没能如愿,这次一定要买一把回去。”
他站在小摊前,笑着看她挑着纸伞,视线也跟着她的身影一把把扫过去。
“这把呢?”她又撑开一把伞,浅浅的绿跟清灰色,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副江南烟雨图。
他后退两步,很认真地看着,“这把很好,很适合你的气质。”
听着这话,她奇怪的看他一眼。
她的气质?她有什么气质呢!
谭忆心后退两步看着上面的图案,也没看出什么气质来。只是她喜欢这幅画,喜欢烟雨朦胧的感觉。
“先生真是好眼光,这把伞是我们这里卖地最好的,您女朋友一定会喜欢的。”店主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过来热情地招呼。
看着她误会,谭忆心直觉要开口解释,但看店主正说地眉飞色舞,她根本插不上话,便闭了嘴绝了解释的念头。
最终,买的还是那把“江南烟雨图”。
出了小店,随着人群走了一会儿,她才问他,“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世界上不是任何事都需要解释的,她要的是你能买她的东西,我们是什么关系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有些事解释得清楚,有些事却是怎么都解释不清的。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会听你解释,但有些人会将你的解释认为是心虚不安的表现。”
他顿了下,专注地看着她,“只要你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在做什么就好。别人的看法,你可以听听,却不一定要接受。”
他的声音很低,不快不慢,说地风淡云轻。
但谭忆心却从他短短的几句话里,听出他为人处世的哲学。
无事献殷勤
是啊,这世上的人事何其多,若凡事都要解释,那得多劳心劳肺啊。
别人怎么认为都无所谓,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行了。
她看着手里的油纸伞,又看看他,突然笑起来,“谢谢。”
谢谢他替她答疑解惑,不经意间让她看清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迷茫。
又是这么一本正经地道谢。
刚才请她吃饭,她都没说一声谢谢,这会儿反而因为几句话道谢。顾南城笑着看她,“我并没做什么,这句谢谢可不敢当。”
她笑起来很好看,不同于刚才在纸伞街,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童真地笑。眉眼弯弯,竟然还感觉有些淘气。
她的眼睛很明亮,不笑时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遮掩了万千光华。但是一笑,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夜空中的星,闪闪发光。
“早上在X市机场,看你戴着眼镜,你近视吗?”近视的眼睛不会这么的干净、明亮。
“哦,我不近视,那个眼镜是防蓝光的,平时工作的时候用,缓解眼部疲劳。”
两人沿着河边缓慢地随着人潮移动,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木府去了吗?”丽江古城看到的是世俗生活化的一面,那么“木府”就是展现一个家族、一个时代的兴衰史。
来一趟丽江,木府是不可不去的地方。就像是去了北京,一定要去逛一逛故宫一样。
“没有。”
“那想不想去看看?”
“现在?”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抬头看他,有些为难,“今天太晚了,就不去了。”是真的太晚了,昨晚她没休息好,今天又赶飞机,这会儿感觉到累了。
“也是,时间确实不早了。”他也抬腕看时间,了然点头。
“你住哪儿?”
“和府洲际酒店”她下意识回答,看他那意思是想送她,又急急开口,“顾先生,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