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照昔时梦——许织梦
时间:2022-06-06 07:31:45

  怕弄醒他,她转身时动作极轻。
  鬼使神差抬手盖住他眼睛以下的位置,她盯着看了许久。最终,手指在那双温柔的眼睛上描绘着。
  “傅宗羡。”她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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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一段时间,曲照没有见到傅宗羡。从刚开始的数日子到后来的日子长了懒得数,再到最后的再也数不清楚。
  转眼,十二月过了一半。
  几天前,她收到沈舟渡发来的信息,说他要去荷兰疗养。
  曲照回他:早日康复。
  也许这四个字过于简短。可她既不能去看他,也不能去送他,倒不如一句“早日康复”。倘若能因此让他觉得她冷血无情,从此断了对她的喜欢,就更好。
  免得像她,苦苦经受不被爱的煎熬。
  而她,只要知道他安好就好。
  坐在阳台上,她又不知想了些什么。从不起眼的角落里翻找出来那幅画,她盯着看了很久——
  男人的眼睛,他背上压着的烧红的大木板,以及被他护在身下的她。
  回过神来,她将画翻了个面,铅笔刷刷地在上面留下一个接一个的笔画:如果那天,你没有义无反顾地冲进来救我,那是不是就没有我们彼此折磨的今天。
  写到最后,她给画取了个迟来的名字。一笔一划,格外认真——《傅宗羡》
  自从上回车库里粗暴的那次过后,有一小段日子,她时不时会出一点血,时下时止,还伴有轻微的下腹痛和腰酸,推算是月经,却又晚了许多天。
  这会儿,下腹又传来一丝抽痛,她明显感觉到身下涌出了一股暖流,起身赶紧往厕所的方向走,却在经过洗手间的时候,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趴在洗漱台上,她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吐了出来,喉咙像是火在烧。
  小冉来拿衣服去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曲小姐……”小冉呆在门口,讷讷地望着曲照。
  “我没事……”曲照被冲洗的水呛了一下,咳了咳,连摆手。
  “您……”
  “不知道怎么搞的,”曲照真觉得这嘴巴里的苦味怎么都漱不干净,仿佛喉咙口在源源不断地出苦水,“我这几天总想吐,我感觉我也没有着凉啊,更没吃错什么,真是见了鬼。”
  小冉听着,眉头越皱越深。
  曲小姐这些天实在太反常了!
  先是说鱼香肉丝太甜,盖住了酸味,又是觉得蜂蜜柠檬茶过甜,喝不出柠檬的酸味,还要往杯子里多丢几片柠檬。她以前都是喜欢鱼香肉丝甜一点,喝蜂蜜柠檬茶的时候嫌太酸,恨不得把整瓶蜂蜜都加进去。
  “您不会……”某个想起来不太可能的猜测在她的脑海里萌生。
  曲照几乎在她话音一落的下一秒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肢体僵硬,她抬头看向镜子里苍白的面容。
  她不会……不会怎样?
  “小冉……”她捧起冷水洗了把脸,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口神色复杂的女孩,“帮我一个忙好吗?”
  坐在马桶上,曲照看着那显示两条红线的验孕棒,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她听到小冉在门外问:“怎么样?曲小姐。”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准确来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方才,她因为始终不敢相信验孕棒上显示的那两条红线而探了探自己的脉。
  大学时她跟着朋友去蹭过医学部的课,那老师在讲中医的时候,极尽详细地讲了中医脉象和如何探脉。当时她觉得很神奇,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而在她方才探到的脉里,她的手腕桡动脉处可以摸到像滚珠一样的脉象……
  那老师说了,这就是滑脉。通常比较常见的,就是喜脉。
  而她的这脉象明显比较滑硕。那老师还说了,这种情况下,一般是怀孕30天以上……
  这么说来……她这段时间以来断断续续地出血和轻微的下腹痛还有腰酸……并不是不规律的月经,而是……先兆流产?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怀孕!
  避孕药她都没有断过!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会因为吃了这么多避孕药而不可能再有孩子……
  她无法想象傅宗羡知道后会怎样……他竟然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怎么会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那竟然是他和她的孩子!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他们的孩子……
  他会暴怒?还是气急败坏?又或者怒不可遏……
  将那根验孕棒放进外套口袋里,曲照起身,走出卫生间。
  小冉焦急地等在那里,见她终于出来,凑上去就问:“是我想的那样吗……曲小姐。”
  曲照没说话。不知想了什么,过了会儿,她看着小冉,说:“我可以……拜托你不要声张吗……先别告诉傅宗羡。”
  她努力平复心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验孕棒的结果也不是百分百准确。我想……去医院检查,再确定一遍。”
  “您要去医院?那……”
  “不可以让傅宗羡知道。”曲照急忙抓住她的手,“只是再确定一遍。你帮我……带我去医院好吗?如果真的确定是怀孕了……我会告诉傅宗羡的……”
  “可是……我怎么带您出去啊……”曲照不可以迈出这里,整个宜清苑的人都清楚。小冉作难。
  “你就说我生病了,带我去医院看病。”
  小冉内心纠结,可又不好拒绝,于是半吞半吐:“那……好吧……我等下请示一下先生……”
  “千万不可以让他知道这件事!”曲照一心急,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话有不妥,连忙补充,“我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着小冉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那扇门前,曲照去到窗边。
  她听到落叶的声音,微风的声音……以及一片寂静下,她的心跳声。
  手不自觉抚上腹部……多神奇啊……那里摸不到一丝异于往常的变化,此刻却真真正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一个,傅宗羡和曲照的孩子。
  她从未想过,竟会有这么一天,这里会孕育着属于他们的孩子……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长得是会像傅宗羡多一点,还是像她多一点?
  别的不肯定,但她觉得,他的眼睛,一定是像傅宗羡的。
  眼睛像傅宗羡好,明亮、有神。
  曲照的手掌在那尚且平坦的腹部轻柔摩挲着,心底早就不知不觉泛起丝丝涟漪。
  宝宝,怪爸爸太粗鲁,让你受伤了……一定很痛吧?妈妈也讨厌这样的爸爸。但宝宝你千万不要怪爸爸……因为爸爸他……也不知道已经有你的存在。
  如果……你不是在妈妈的肚子里……或许这个时候,你的父母亲已经忙碌着翻遍了诗经楚辞,在为你选一个最好的名字了吧。
  妈妈也好想为你取一个天底下寓意最好的名字啊……
  叫什么呢……
  叫傅……
  曲照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滚落,挂在下巴上、衣服上,坠落到地上……
  如果可以……不要恨妈妈……
  妈妈很爱你……很想待你平安出世,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可是……可是妈妈不可以……
  因为……爸爸和妈妈,并不相爱……
  对不起……
  对不起……宝贝……
  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接近西山,金色的暖光毫无保留给予大地最后的光亮,残留最后的余温。
  蓦地想起那句话——
  日出东山落西山,喜也一天,忧也一天。
  可她在这一刻竟真的不懂,她到底是喜,还是忧。
  那只手终究从腹部落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点着什么,几度迟疑……最终,点下了网页上那唯一的蓝色按键。息屏。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睡去的,浑沌中,她竟梦到了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有着极清秀模样的男孩子……头发不像他的父亲那般黑、那般硬,倒像她一样柔软、偏灰。眉毛、眼睛、鼻梁,却无一不是像傅宗羡的。只有嘴巴,和那小巧的下巴,是像她的。当然,不细看发现不了,那长鬈的睫毛,可不是像极了她吗?
  他叫她:“妈妈——”
  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水漾的眼睛里,墨黑的瞳孔深不见底,是那样明亮、有神。
  她正剥虾喂给他,他的身上还有些正在消退的红疹。
  傅宗羡在一旁吹胡子瞪眼:“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他过敏都还没好全,你就让他吃虾。”
  “可是我对虾不过敏呀。”小家伙反驳,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我喜欢吃虾,爸爸你也喜欢,不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像极了傅宗羡的桃花眼像是泛着光,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星。笑起来又像天边挂着的小小月牙,弯弯的,可爱极了。
  “以后再偷吃芒果,就揍你!妈妈也拦不住!”她看到傅宗羡瞪着眼威胁他。
  小家伙仗着一旁有妈妈撑腰,抻着脖子朝傅宗羡做了个鬼脸。
  曲照无奈地笑。
  可转而,他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卡着了……开始剧烈咳嗽,呕吐……短短几秒钟内,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一时间,手忙脚乱……
  “不要……不要!”
  梦中惊醒。
  曲照抓向空中的手落到了一只宽厚的大掌里。
 
 
第15章 无言的沉默
  映入眼帘的是傅宗羡坚毅的下巴,他扶着一身汗的曲照从床上坐起。墙上,时钟刚好指到凌晨一点。
  曲照平复了一下呼吸,眼尾传来眼泪淌过后留下的轻微的干痛感。看着自己那被男人握在掌中的手,她因为鼻塞,声音有些发浓:“什么时候回来的?”
  “转钟的时候。”声音因为熬夜有些沙哑,傅宗羡捋了捋她的长发,目光落在她那肿得跟核桃没两样的眼睛上,心忽地被什么握了一下,“小冉说你病了,哪里不舒服?”
  曲照垂眼,被子下面的那只手不自觉抓紧床单。
  “很难受吗?”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准备起身,“我们现在去医院。”
  “没有……”她突然从身后抱紧他,脸贴着他温热的后背,声音闷闷的,“我……我想你了……”
  微暗中,男人眸光动了动。
  这个姿势不知持续了多久,傅宗羡拉开她的手臂,回头凝着她,目光深邃、缱绻,语气暧昧:“怎么想?哪里想?有多想?”
  曲照不想同他调笑,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整了整被子,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病糊涂了,胡说八道吧。”
  “到底哪里不舒服?”他坐得离她更近了些,微俯身,双瞳锁着她苍白的小脸,神色认真。
  “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到时候抽时间让小冉陪我去看看……”她不自然地别开脑袋。
  良晌。
  “意大利那边都忙完了?”她有意无意地问。
  “没有。”
  “那……怎么回来了?”她瞅着他。
  傅宗羡眸光寂静,凝视着她。缓缓,声音低沉:“国内有点事情要处理。”
  “哦……”曲照嘟了嘟嘴巴,垂下眼睛。
  难怪,不过还挺巧。
  猛的想起什么,她又试探地问他:“我刚刚做梦你有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傅宗羡闻言剑眉稍抬:“怎么?在梦里骂我?”
  “那倒不敢。”曲照齰舌。
  安静片刻。
  她又状似无意地问:“那还要去意大利?”话落随即屏住呼吸。
  “嗯。”
  “什么时候?”她立刻接上他的话。
  “你这是——”傅宗羡拉长声音,眉心打了个结,“很希望我再去?”
  “那倒不是。”曲照立即耷拉下脑袋,像朵蔫巴的花。
  “你想干嘛?”一片寂静中,男人松动的神情明显逐渐收紧。
  她的问题,显然太多,而且句句都带有明显的目的。
  曲照知道,他已经有所防备。
  视线越过他,落在藤椅椅背上搭着的外套的口袋上——那根显示着两条红线的验孕棒,在那里面。她深吸一口气,眸光不动,声音平静:“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是某个瞬间。”
  刹那,时间冻结。
  又仿佛跨越沧海桑田,长达几个世纪。那中间的空旷,令人怀疑这个世界,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她不知道到底安静了多久,只知道那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把她凌迟。又像是被推下无尽深渊,坠落,再坠落,永无止境。
  昏暗中,男人的表情晦暗不明。一切,都是那么的迷离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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