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的脸色霎的一白,立即垂下双眸。
“那你觉得,我请你来干嘛?”他又抛一个问题给Chella,“占卜?星象师?要不要我在J'ugatti设一个星座专区,你专门给顾客讲星座?还是说我买些塔罗牌回来,开设个占卜项目,你就专门坐在门口给顾客占卜?或许,铜钱也行?”
Chella都要哭了。
傅宗羡却没想要放过她,转而问店长:“说吧,怎么进来的?”
曲照清楚看到那女店长咽了咽口水。缓缓,只见她艰难地开口:“是……Chella是商场负责人张经理的侄女……”
像是并不意外,傅宗羡轻嗤一声,声音不高不低,他一字一句,问:“我的钱,就那么好拿吗?”
所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管是什么张经理还是王经理,”声音平静,傅宗羡字句清晰,“明天早晨,傅氏总部,让他来找我。”
不知怎的,曲照觉得,他多少是有点公报私仇的成分在里边的。因为很明显,先前Chella在讲星座的时候,最后那番专门说给他听的警示的话,他不爱听。
简单的“走走”,却因为这件事折腾了老半天。走出商场大门,曲照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热闹的街上此刻依稀只剩了些人影。二人过了马路,踏上了回医院的那条冷清的路。
出来的时候这条路上本来就没几个人,此刻因为时间太晚的缘故,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两侧的路灯也有不少是坏的。
一路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只有那有规律的脚步声是理所当然响起,且从容的。
真是尴尬,曲照真希望此刻能有个什么话题可以让他俩说点什么,她真的受不了这种令人局促的安静。
正在她七想八想,思绪都快飘出外太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傅宗羡!”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就仿佛平地起的一声惊雷。
傅宗羡和曲照皆一震,随即转身。
只见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年纪估摸二十出头。他的眼底迸射着仇恨的火花,愤怒的脸扭曲着,像一头蓄势攻击的狮子,凶神恶煞。
毫不夸张地说,曲照觉得自己都能听到他将牙齿咬得“格格”响……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傅宗羡不露声色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曲照一想到这个人也许一路都跟在他们的身后,她就忍不住后背发凉。
男子将他们逼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凌厉的眼神仿佛能射出刀子,满目凶光:“傅礼荣逼我姐姐做了他四年的情人,现在倒好,他死了,一了百了,而我姐姐却因为他,每日都生活在痛苦里!真的一了百了吗?我偏不让!老子死了,那就儿子来还!”
“你怎么知道,你姐姐不是自愿的?”傅宗羡从容镇定,声音听起来冷漠空淡。
竟然又是他那好父亲的风流债!这是第几回?
自从傅礼荣死后,这些事隔三差五就来一起。因为清楚傅礼荣的德行,刚开始他也没想太多,为眼不见心不烦,他最初还交代于尧一一酌情给安抚费打发。可到后来,不知是消息传出去了,还是清楚傅礼荣风流事的人借机捞钱。越往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烦不胜烦。
他犹记得上回还是个母亲来向他讨要她女儿陪傅礼荣一年的青春费!
想想都好笑!
那男子显然被激怒了。
他蓦地不知从哪抽出来把刀,将那锋利的刀刃对准了他们,那刀就随着他晃动的身体晃动着。
在昏黄的路灯的照耀下,那刀面寒光四射,冷气森森。
曲照的鸡皮疙瘩在那瞬间腾起了满身,她紧紧握着傅宗羡的手,掌心都沁出了汗。
就在男子移动脚步要靠近他们的时候,她慌乱中四下张望。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起了半步开外横在墙根的一根沾满泥土的木棍。
和傅宗羡最初的动作如出一辙,她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后,母鸡保护小鸡一般挡在他的身前。
“都是你一个人在说,让我们怎么相信?”她用棍子指着那男子,警告他不要再上前,“你说的都是他父亲做的事情,他也不知情。什么年代了?还流行连坐制度呢?”
她紧紧靠着傅宗羡,一大半的支撑力都在他身上,她继续对那男子说:“还有,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难道你不觉得,作为儿子,他也是受害者吗?”她指傅宗羡,“难道只有你姐姐受到了伤害?这样的共情,未免太双标了吧?冤有头债有主,谁的错你找谁,我不许你伤害他,他是无辜的。”
她的手下意识摸到傅宗羡的大衣抓紧。
傅宗羡垂眸,将这一幕收进眼底,抬手将那只手握进掌心。
这一动作无疑给她平添了几分勇气,曲照伸直了握棍子的那只手臂,威告男子:“如果你真的要做什么的话,我……也会对你不客气的。”
她听到身后傅宗羡极轻地笑了,一瞬即过,就仿佛是她紧张过度产生了幻觉一样。
可,那是真的!
因为,他再一次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侧头时嘴角还挂着笑:“就你这花拳绣腿?”
男子显然看不下去,他不耐地冲曲照吼:“女人上一边去!”
“听到没有?女人上一边去。”傅宗羡抿笑一把将曲照推得远远的,收回手解了大衣下西装外套的扣子。
“你别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正我也是穷途末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曲照觉得,这男子怕是觉得傅宗羡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然怎么说这样的话?
可话说回来也是,对面傅宗羡甚至仍然是笑着的……那傲睨自若、不屑一顾的样子,让人看了确实恼火。
眼看那男子持着刀就向傅宗羡走去了……曲照的身体那瞬间不知怎的就不受控制了,完全听凭脑袋的指挥,她一个箭步奋足狂奔了上去,抬起手中的棍子对准男子的后脑,男子完全没料到。
下手前终究还是收了几分力,在他刚要回头的瞬间,曲照手中的棍子敲了下去……
男子应声倒地。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曲照多谨慎,丢了棍子将傅宗羡往后推,伸腿一脚又将那刀踢到了远处。
结束这一系列的动作,她的双腿终于控制不住地瘫软了。
被傅宗羡一把揽进怀里。
“他……不会死吧……”她牙齿打颤抽息,发出的每个字音都在抖。
傅宗羡揽着她微微俯下身。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又拨开他后脑的头发查看了一番。最终直起身任她完全依附着自己:“你没用多大劲,他只是晕了。”
曲照一听,重重地舒了口气。却还是担心得要命,又追问着向他确认:“真的吗?”
“真的。”
她终于放下心来。
察觉到男人凝视着她的深深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避开那双湛黑的双眸。不过一会儿,她脸也通红,耳朵也通红。
她被他看得实在受不了,撑着他坚实的胸膛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嘴里咕哝着,问:“你说,我还是不是花拳绣腿?”
傅宗羡眉梢一抬,眼尾微微上挑。缓缓,嘴角挑起个笑:“我还能说什么?托曲小姐的福,让我傅某人有幸捡回一条小命。”
第21章 对不起
他复又将曲照捞回怀里,低头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沙沙地说:“以后再不许自作主张做这么危险的事,听到没有?”
那呼出的气息洒在曲照的唇上,凉凉的,就好像隔空接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酥麻,浑身就像触了电。
“嗯……”她将头埋得更深。
忽地想起什么,她看向旁边被她敲晕的男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一通按,最后放到耳边。
傅宗羡看着她,就见她那不如从前嫣红、甚至是有些泛白的唇秀气地阖动着:“喂,急救中心吗?我这里有一个晕倒的病人需要急救。”
他听她有条不紊详细且准确地报出地址,又说明了情况。一双黑眸如点漆,仿佛就是这寂静的夜的一部分,眸光亦不动,紧紧锁着那张秀美的脸。
待曲照发现他正意味不明盯着自己时,第一反应是她打120救这人他不开心。
毕竟,这人才想害他。
她想,以傅宗羡的行事作风,不管这人才是对的。用他的话来说,这叫罪有应得?
她的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傅宗羡当初对她说“罪有应得”这四个字时的样子,觉得那瞬间仿佛置身冰天雪地,浑身一冷。
“我觉得……他也没有那么的坏……”他还对她说“女人上一边去”呢……至少说明,他没想伤害她。甚至可以说他其实是个爱护女性的人?虽然他说这话时很凶……
傅宗羡没理会。松开她,他在她身旁蹲下:“上来。”
曲照一脸错愕。
“你确定你能走回去?”细看,她那两条腿可不是还在微微颤抖?
“我……”曲照纠结。
“别耽误时间,快。”傅宗羡催促道。
她终是在他不容多言的命令下爬上了那坚实的后背。
抱着那修长的脖颈和宽阔的肩膀,她将下巴搁在那温暖的颈窝里。余光瞥到男人坚毅的侧脸,每一处线条都好似上帝斟酌又斟酌后才落的笔,无可挑剔,在这凛冬的深夜,代替闪耀的繁星,夺目地印在那泼墨的幕布上。
斗转星移,邈如旷世,一眼万年。
许是背着她的缘故,这段回程路走得略显久。等到医院,大厅里零星也只有几个人了。
傅宗羡按下电梯,两人静静地等。
终于。
“放我下来吧……”曲照不自在。
傅宗羡没说什么。松手,确定她站稳,然后才直回身。
进了电梯按了楼层,22楼,等的时间不长不短,伴着沉闷的机械声,电梯门徐徐拉开。
曲照先出去。
可等她迈了两步后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心忽地一滞,她迅速转身。
对面,电梯里的男人仍立在原地,丝毫未动,那双深邃的黑眸隔空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那么沉重,甚至覆着哀伤。
来不及让她反应,电梯门缓缓要合上,眼看就要完全关闭了,她那瞬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清楚是多么危险,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冲了上去。
所幸,电梯门再次打开。
是傅宗羡。她目光注意到他从按键上收回的手。
他看着她,听着她因情绪浮动而凌乱的呼吸。缓缓,随着逐渐合上的电梯门,他按了最高楼。
就在收手的瞬间,娇弱的身子突然压了过来,微凉的手蓦地覆上他的后颈往下拉,他被那决然的力度拉弯了腰,眼前那张迎向他的娇美容颜,在瞬间攻城略地。
他一瞬不瞬看着她,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脸,一双唇毫无章法可言吻着他的。他察觉到她在尽力学着他吻她的样子,可那羞怯的舌哪里得他真传?完全是在乱闯。
他被那小心翼翼摸索着的舌尖那里顶一下,这里搅一下,任由她她瞎闹胡来。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老师是失败的,这么长时间了,徒弟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唇边勾起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真是无可奈何。
他伸手搂住身前女人堪堪一握的腰,大手掌住她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
一瞬,变被动为主动。
他的吻汹涌、霸道,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情难自禁间,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一股血腥味在滚烫的口腔里蔓延开来。
念念不舍松开身,两人的呼吸皆急促、沉重。
“对不起。”傅宗羡低着头,喘着粗气,说了这么三个字。
曲照一怔。
只见他喉咙上下滚了滚,声音低哑,仿佛很艰难:“我是说,孩子的事。”
眸底蓦地浮上一层氤氲。渐渐,曲照都快看不清楚身前人的轮廓了……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整颗心因再次被勾起的那蛰伏的记忆而沉痛无比。她和他一样声音艰难,哽咽道:“也是你的孩子……”所以,不用道歉。
傅宗羡身体一僵。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握,疼痛无比……那痛又迅速侵袭四肢百骸,就连指尖也是痛的,呼吸也疼痛。
“对不起……”他重复着。
曲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在颤抖。
傅宗羡埋着头。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的痛不比她少……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曲照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从里头拿出了一样东西。缓缓,在他的身前展开。
是那根验孕棒。
是那根有着两条红线、如今唯一能证实那个孩子确实来过她的生命里的验孕棒。
她递给傅宗羡,努力压住心底翻腾的痛:“其实这些天,我一直觉得不真实……只有看到它,我才能肯定,他真的来过……”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再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他就在我的肚子里……那样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傅宗羡颤抖地接过那白色的长条状物体,看着上面明显的两条红线,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那疼痛有如浪潮,再度袭来,更加猛烈。
“你从意大利回来的那晚,我问你有没有听到我做梦说什么……”她顿了顿,哽咽,“确实……我梦到他了……”
那梦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就像是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发生过一样……
可是,在梦的结尾,他们失去他了……
现如今回忆起来,真是一梦成谶……
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的确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