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真就是天命,那就打破了。
他从不信这些的。
他不信天命,他只信自己。
这一觉,曲照直接睡过了早餐。
加之这边的习俗——团圆饭吃得越早越好,十点钟不到,曲照面对着一桌饕餮盛宴,直接省去了早餐吃上了中餐。
一餐饭结束,曲照也没吃下什么。一桌菜,里三圈外三圈全是变着花样做的大鱼大肉,她看着都腻。
从田嫂怀里抱过曲阳,她逗曲阳玩儿,夹了根细小的芹菜涮了遍水,她喂到他嘴里。
小家伙刚开始还满脸期待地张嘴,眼睛里放着光。曲照知道,他馋大人们的饭菜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每次她和傅宗羡吃饭,小家伙就睁着双明亮闪烁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们,望着桌上的菜,口水流成几条线……
可没咬几下,他就皱着张小脸不停地吐舌头,“噗噗”地把那根芹菜吐了个干净。
曲照好笑地抽纸帮他擦干净,边说:“小朋友,你这样偏食可不好。”
就在这时,傅宗羡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个红包递给曲阳。小家伙双手提着,乐淘淘地看着曲照。
“新年快乐,小家伙。”傅宗羡摸了摸曲阳的头。
曲照看了傅宗羡一眼,视线落在红包上。
那可真是个大红包,超级厚,该是很重,曲照感觉曲阳都快拿不起了……
看到曲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下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挂上了口水……曲照抬手刮了刮他的小鼻梁,说:“小财迷。”
大厅里,一直开着的电视不知何时从广告切换成新闻,主持人洪亮饱满、珠圆玉润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本台最新消息,据悉,安升集团因涉嫌犯罪,董事长沈佑维于今天早晨七点左右在家中被警方逮捕,安升集团或将面临查封。”
曲照还没反应过来,桌上的手机屏幕伴随消息提示音亮起,紧接着是很多条同主题的新闻弹出,在屏幕上一条接一条地堆码起来。
曲照点进去一看。
这一看,她僵在了那里——
除夕到春节,不到两天时间,沈家天翻地覆……不仅仅是沈佑维被警方逮捕,安升集团要被查封,还有……茹清舒死了!
茹清舒死了!
曲照脑袋一片空白,手机都差点没握住……
据网上爆料,似乎是因为沈佑维在外的私生女找上了门,谷老太觉得沈家几代都没出过女儿,欢天喜地地迎接私生女进沈家,与茹清舒发生争吵,在争执的过程中,谷老太失手推了茹清舒一把,茹清舒一个重心不稳,直直仰倒,后脑直接磕在了台阶上,没等送到医院就死了……
而紧接着安升集团又出了事,眼睁睁看着沈佑维被警方带走,谷老太急火攻心,中风了……此时此刻,正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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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他是幸运的
曲照连忙退出新闻点进通讯录,将曲阳交给田嫂,她找到沈舟渡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提示对方已关机。
“别打了,”不用猜都知道她在给谁打电话,傅宗羡忽然出声,“他现在估计是个大忙人。”
曲照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审度意味。
傅宗羡挑眉,说:“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他轻笑,带着依稀的气息声,“你该不会觉得,沈家出的这档子事是我做的吧?”
“那我可真冤枉啊。”他一脸无奈。
曲照收回视线。她知道,不是他。因为仔细想一下,事情的点撞得太奇怪了——茹清舒死了,紧接着安升集团就出事……
她隐隐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人家的家事,你就别掺和了。”傅宗羡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起身,“起来吧,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曲照一愣。“去哪?”
“麗川岛。”
曲照条件反射想问去那儿做什么,但一想到自己许诺给他一个星期时间,便也没再多言,起身上楼,收拾了些必要的东西,她跟在傅宗羡身后出门。
将轻飘飘的行李塞进后备箱,傅宗羡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她上车坐好,他绕过车头矮身坐到驾驶座。
曲照很少见他亲自开车,毕竟有钱有地位,他不管到哪儿,司机保镖都是如影随形。
资本主义向来如此。
从前,生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曲照对这些没有太过深刻的认知。直到和傅宗羡一起,她是直接、切实地体会到了资本的力量的强大。
傅宗羡将车停在轮渡停车场,他们坐游艇从祁城码头出发。
这个季节的海风冷森森的,没有丝毫人们印象中咸咸湿湿的感觉,吹在身上,刺得皮肤发痛。
游艇环绕麗川岛一圈,翻腾的海水一浪推着一浪拍打着礁石,惊涛声高低起伏。
被大海包围着的麗川岛仿佛一个遗世独立的女子,安然静好,不沾染尘世喧嚣。
网上的各个旅游攻略里,无一不说麗川岛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人们称之为人间天堂。
可她和傅宗羡来得不是时候——到底是凛冬,再美的景色也逃不过冬的萧条。
岛的一面,群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山峦连绵不断地向远处延伸,一眼望去,云山苍茫,依稀能和网上那些旅游攻略里的照片对上。只是原本郁郁葱葱、笼罩着整个岛的大树现在全都光秃秃的,完全不像照片里呈现的那样像个“绿草球”,倒全然是个“杂草堆”。曲照也没见着一朵花,根本无法感受网友口中的“千朵万朵压枝低”……
他们踏上地面时,天色已经不早。
沙滩上没有人们想到大海就会联想到的各种各样的可爱的小螃蟹,天空是灰的,海水的颜色也发沉,头顶没有飞翔的海鸥,贝壳很小,都是破的。
所有的一切,平静、沉寂。
曲照觉得,要说自由,这座岛无疑是的,因为面朝大海。可它也深受束缚,因为被大海环绕,与世隔绝。
它拥有人皆向往的大海,却没有人切身地为它想过——
它只有大海,仅此而已,且为其所困。
傅宗羡领着她来到一家民宿,光从外面看,这家民宿的装修风格就足够独特。进到里面,满满的地中海风情,毫不夸张地说,每一缕空气都透着清雅的文艺风。
傅宗羡在网上预定的房间,跟前台报了名字,提供了身份证,就在交押金的时候,一旁的曲照突然打断他:“一间房?”
傅宗羡挑眉看她,脸上写着:不然呢?
“不行,两间。”曲照说。
前台是个身材发福的青年男子,大概是老板吧,一身家居服,柜台里边的桌子上还摆着盘花生米和一瓶酒,不能再闲适。
见此情形,他蹙眉打量起面前这对身材样貌无一不出挑的男女来。
就在这时,傅宗羡不再看曲照,他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男子看。
在这种事上,男人之间的默契,向来只需要一个眼神。
心照不宣。
男子一脸抱歉地看向曲照,拖着声音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们也知道,我这儿地段比较好,还真是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傅宗羡朝曲照摊手,眉梢一扬:“你看。”
在男子收好押金,说了房号、递了房卡,曲照转身之际,傅宗羡从钱包里抽出剩余的所有钞票,放在了柜台上。
迈着长腿,他几步追上未走远的曲照。
留下男子呆滞地站在柜台里,双眼睖睖睁睁,像个铜铃,自言自语:“卧槽……财神爷送福利?可这才正月初一呀,我还没迎财神爷呢……”
傅宗羡将行李放到房间,带着曲照又出了门。
这家民宿在全岛最中心的位置,面朝大海、背倚青山,步行几分钟就到了海岸。
看着岸边浪花朵朵飞溅,海浪声不绝于耳,傅宗羡忽然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曲照没吭声,默默眺望着好似没有边际的远方。
“为什么爱我?”为什么爱他?他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爱他是一件很不真实的事。
这不真实的感觉来源于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依据,不明白她对他的爱开始的契机是什么。
“这还重要吗?”曲照声音淡淡的,和着冷丝丝的晚风,无比空漠。
“曲照,你能不能别这个样子……”傅宗羡扳过她的身子,眸底满是凄凉。
他真的受不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冷淡的表情,冷漠的语气……对他比对陌生人都不如……真的让他很难受……
“我怎样?”曲照终于看他,但眼睛里仿佛浮了层薄冰。
“曲照……”那一瞬,傅宗羡感到无尽的无力朝他涌来。
那样桀骜不驯的傅宗羡怎么会受得了她这般无视他?曲照再清楚不过了。她仍旧淡淡地说:“还是那句话,放了我,放了我你就不用面对这样的我了。”
“再说,”她一副突然想起来什么的样子,“你不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熟悉?”
傅宗羡看着她,看着那张他吻过无数遍的唇一张一合。他知道,从今往后从那张嘴巴里说出来的,不会再有一句他爱听的话。
果然。
曲照说:“一直以来,你不就是这个样子对我?”
好,在这件事上,傅宗羡根本无力为自己辩解什么,就连借口都找不出一个。
如她所说,十恶不赦。
曲照突然轻轻地笑了,完全出乎意料。那种坦笑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起来是无比嘲讽的,她坦言:“你不觉得,这一个星期很多余?我实话告诉你,就算给你一个世纪,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不是说过吗?早已成定局。
“是吗?”傅宗羡沉下声,显然,他生气了,但压抑着。深深地看着曲照,他字句清晰,“那至少还有这一个星期。”
话落牵起曲照的手,他握得紧紧,曲照想抽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纠绞了好一会儿,傅宗羡说:“就这一个星期了,这都不行?”
曲照一时间竟反驳不了他。
任由他牵着漫无目的地走,曲照被动得很,就连步伐都要跟上他的节奏。他身高腿长,一步能抵得上她两步,一个不留神,她就落他不少。
而且曲照觉得他就像是故意的。
因为他的步子越迈越大,走得越来越快,她几乎要用小跑的才能追上他……这不,一个不注意,她右脚绊在了左脚上,一个趔趄,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傅宗羡侧身,“不是说我改变不了什么?你看,我只要稍微走得快点,你马上投怀送抱。”
曲照被气得胸口闷痛,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他攥着她的手继续走。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覆盖,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们在一家面馆点了两碗馄饨。盯着碗口升腾的热气,曲照有些出神。
只要一静下,她就不由自主想起沈家的事,不放心沈舟渡。
手机从上午她给他打过那个电话之后到现在都是静悄悄的。
他怎么样?还好吗?
想到这里,曲照觉得这是废话。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怎么会好?
那他身边有人陪着他吗?他有没有看到她给他打的电话?
……
一系列问题在曲照的脑海里盘旋。
傅宗羡敲了敲桌面。“要我提醒你,这一个星期你是属于我的吗?”他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清楚明了她此刻正在想什么,说,“不许想其他男人。”
见曲照看向他,他又别有深意地补充:“再说,沈舟渡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升集团垮台可不就是沈舟渡的杰作?也只有曲照单纯,看不出来这个人的狠厉。
曲照知道他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离间她和沈舟渡了,她早已经习惯。
一碗馄饨吃到快冷了都还剩下一大半,放下勺子,曲照抽了张纸擦了擦嘴。
“不吃了?”傅宗羡看了眼那碗馄饨,又看了看她,眉心微拧。
曲照不说话。
出了面馆,他们沿路走。
这一带无疑是全岛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一条蜿蜒的溪流将麗川岛分割成两半,溪水不动声色地流淌着,哪怕是在漆黑的夜色下,各种灯光映照着,也是水光粼粼的。
溪边有人在路演,动听的音乐缓缓从音响里流出。曲照循声望去,各种彩灯的照耀下,电子琴、架子鼓、吉他、贝斯……应有尽有,年轻的男男女女或站或坐,操控着自己手下的乐器,无一不彰显着青春活力。
女主唱充满甜蜜的温婉声线配上勾人的咬字,听起来是那么柔情。
唱的卫兰的《一格格》,懒洋洋的爵士曲风,曲照和傅宗羡走近的时候,刚好唱到副歌——
缠住吻住春风吹住我吗
缠住吻住郁金香是你吗
缠住吻住诗画歌颂爱吗
拍逐幅逐幅恋爱定格
缠住吻住Cream cheese点缀我吗
缠住吻住古雕刻似你吗
缠住爱慢身边一拍 轻轻一拍
再捕捉捕捉恋爱定格
……
女主唱甜丝丝滑腻腻的嗓音将这浪漫唱得至死不渝,令人听起来实有那份被爱情环绕的感觉。
而其实这一切,都只是想象。
这首歌里,憧憬着爱情的主人公去到异国他乡,边游览着教堂、古雕、堡垒……边幻想着能在那里遇上对的人……
可是,结尾她并没有遇到。
傅宗羡觉得,他是幸运的。
因为他没有为寻爱走遍许多地方,却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