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池冬总是爱提醒她多穿衣服。
“出门急了一点。”她的声音软软的，手一直紧紧的握着购物车。
“黎芽，天气冷你回去是会感冒的。”柳烟说完又朝着池冬使了个眼神然后硬生生的把他脖子上的大红色围巾扒了下来。
“呐，这个围巾和你的衣服正配，戴着回去吧，等开学你给池冬就好了。”柳烟眼睛弯弯的看着黎芽。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原本围在池冬脖子上的围巾就到了自己身上，围巾上还残留着池冬身上的气息。
黎芽看着柳烟，眼里都是诧异，她怎么会把池冬的围巾放到自己身上。
可是她依旧没有问，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愣愣的看着池冬。
“天气冷你就拿着回去吧。”他的眼神飘忽不定。
黎芽本来是想说什么的，可是她还是把话都憋到了肚子里。
她只在心底最深处说了一句，下雪了池冬。
第25章 高中
2017年的新年依旧是黎芽一个人在家里过的，黎元他们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黎芽，好像她是一个瘟神克星一样，他们都离她很远。
除夕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外面也随着响起了烟花的声音。
屋里是泛着冷色的灯光，屋外是五颜六色的烟花，黎芽抬起头看着在空中绽放的烟花，漆黑的眸中也倒映着花火的颜色，绚烂非凡。
池冬还是依旧在十二点时准时给她发了一句新年快乐，黎芽也很快的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
希望年年如此，希望她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站在池冬身边，至少她可以清楚的知道他是幸福的，是开心的。
“新年也一切都好，会好起来的，对吗？”黎芽在口中喃喃道。
初一时黎芽买了些水果和鲜花到了陵园去看她的爷爷。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这次坐在旁边说了许多的话。
“爷爷，我好像生病了，但是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睡不着而已。我有很多朋友，他们对我都很好，你别担心我。”
“我爸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我不会再被我妈打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总是疼的。”
黎芽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眼里蒙上了雾气，她看不清前路，也不能往后退。
“要是爷爷你还在就好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一起迎接每一个新年了。”
“我在学校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想我呀，要是我回家早一点就好了，我还可以听见你说话，听见你喊我芽芽。”
她说完就再也忍不住趴在墓碑上泣不成声，黎芽本来不想哭的，她是想要她的爷爷看着她开开心心的。
可是等她说完了那些话也终究是忍不住，她只是想要待在她的爷爷身边，她也想做一个开心一点的人的。
可她的人生绕来绕去绕不出赵丽给她画的圈，绕不出天不遂人愿这几个字。
“爷爷，我好疼，药好苦。”黎芽抽泣着从口中挤出这么几个字。
寒风刺骨，黎芽的脸上却总是有着不断的暖流。
她这半年来都只记得大把大把的药往嘴里灌的滋味，可是没有，什么用都没有，她还是觉得很疼。
黎芽越来越不明白了，为什么她会一直做那样的梦，梦里有魏清林被赵丽打，有她的爷爷去世时一直念着她的名字。
甚至还有黄娇娇被赵丽打，池冬被赵丽辱骂。
那一天黎芽一直待到天完全黑下来时才离开的，起身时手脚早就被冻得没知觉了，她觉得走路都有些许费劲。
多走了几步后脚上才不似刚起身时候那样冰冷僵硬。
陵园在一处半山腰上，黎芽下山时看见山下星星点点的灯光，就连路上也都是暖黄色的路灯。
可是那些灯光里，她却找不到一盏是独属于自己的。
——
二月份开学时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枯树开始抽芽，有些地方甚至开结出了小花苞。
开学那一天黎芽起身时突然觉得腹痛难忍，身上都汗涔涔的，额间的碎发也贴到了额头。
她本来是不打算去医院的，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甚至连走路都费劲了许多。
身上各处都是酸痛难忍，其实放假以来这些疼痛就没断过，黎芽总觉得能忍，就一直没有往医院去。
在一遍又一遍的犹豫之中黎芽最后还是忍着疼痛去了医院，那个她无比熟悉却又总是带着害怕的地方。
黎芽依旧是在医院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疼得站不起来才慢慢的往里面走去。
在医院的所有流程都让黎芽觉得缓慢无比，她在疼痛中做了好几个检查，她也记不清了。
黎芽绕来绕去，一个人拿着检查的单子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房间，医生让她拿完报告回去。
坐在医生的对面时黎芽又觉得有些紧张，甚至连疼痛感都觉得消失了几分。
“小姑娘，你是一个人到医院的吗？”医生没有直接说她生了什么病。
只是这样一问倒是更让黎芽觉得有些不自在。
“恩，一个人，医生你直接告诉我吧，我爸妈在国外，暂时回不来。”黎芽抿嘴忍着痛微微笑道。
她又撒了谎，其实她根本不确定如果她打电话告诉黎元她在医院，他会不会到医院。
“你今年十八了，马上过生日了，对吧。”医生依旧是笑吟吟的说道。
黎芽应声点头。
她确实马上要过生日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樱花盛开的季节，池冬带着她绕了大半个校园，和黄娇娇杨天天他们一起过了一个生日。
“是这样的，根据检查来看你是胰腺癌，且已经是中期了，所以还是要通知父母回来一趟的。”医生见黎芽没有什么表情就直接说了出来。
在黎芽脑海里盘桓着的只有胰腺癌三个字。
她怎么会生这样的病，那个时候黎芽是真的觉得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黄娇娇一直告诉她听医生的话，总会好的。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这个病又给了她最为沉重的一击，或许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过自己会好起来的。
可那都是假象，上天还是给她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
“我们会为你选择一个最好的方案来治疗，你也不用担心的，还年轻，会好的。”医生见黎芽迟迟没有说话又继续补了一句。
“医生，我今天开学，可是我现在还是很疼，有止疼药吗？”黎芽咬了一下嘴唇最后犹豫道。
她说那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只是脑袋嗡嗡的，耳边像是有风似的，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想回学校，想看见那几个总是吵吵闹闹的人，黎芽不想待在医院里，她一个人也是会害怕的。
她甚至都不想治疗，只是拖着最好，能缓解一些疼痛最好不过，若是不能就忍着。
黎芽听着医生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最后黎芽是提着很多的药走出医院的。
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
突然之间她要吃的药又变得多了许多，黎芽甚至都觉得她的生活里除了药就没有剩下其他东西了。
她回了一趟家，把原本收拾好的东西从里面抽出了一些，用来放那些药，几乎都要把她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占去一半。
不知为何黎芽好像有些认命了，听说化疗很痛苦，这个病到了后面也只会越来越痛，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梦惊醒揪心的疼会痛一些。
还是像今天这样腹痛腰痛难忍，连走路都费劲更痛一些。
可是黎芽她忘记了，她既要受着被那些噩梦惊醒的疼，也要受着着病带来的疼。
她一个人在家里坐了很久很久，学校要求两点之前必须到学校，可黎芽不看时间，只是想坐一会儿。
黄娇娇给她打了个电话，黎芽随便扯了一个谎说她有事，让黄娇娇帮她请一个假，黄娇娇也就欢喜的应了。
黎芽握着手机，通讯录停留在爸爸两个字上却迟迟没有办法拨出去。
最后黎芽还是想着算了，不要告诉他们了，平白惹得人心烦。
黎芽自己也有钱的，她可以自己悄悄去买药，如果最后实在不行也就不要买了。
真是奇怪，赵丽他们在她身边时她总觉得满是束缚，不得自由，可真到他们离开了，黎芽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就像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等笼子打开时它已经不想飞走了。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听赵丽这样骂过她，那些被埋在记忆长河里的话在今天又被翻了出来。
赵丽说她是克星，是一个天煞孤星的命，自己不死却要把别人克死。
可是现在是她自己要死了。
就这样想着她竟然觉得死了也好，这样就不会克死别人。
那一天黎芽在那本画册上画下了四个背影，并在右下角整整齐齐的写下了这么一句话。所有的苦难都向着她，可请让她在意之人平安健康。
黎芽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整个校园里都是静悄悄的，她先把东西放到了寝室，又迈着步子缓慢的走向教室。
位置还是按照上个学期最后的位置坐的，或许也不是，只是黎芽看到黄娇娇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杨天天和池冬依旧在她们两个的后面。
那个时候黎芽眼里只有他们几个，所以总以为位置没有变，但其实很多人都换了位置。
“小黎儿，你总算来了，他们两个连起伙来欺负我。”黄娇娇一看到黎芽就拉着她的手开始抱怨杨天天和池冬的暴行。
黎芽也只是笑了一笑：“你还会受欺负啊。”
于是黄娇娇就气鼓鼓的抱怨怎么连黎芽也欺负她。
“桃子现在和我们一伙的。”池冬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黎芽听到声音便转头看着池冬，而后又很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杨天天。
“围巾我拿来了，谢谢你。”那条大红色的围巾是那样的夺目耀眼，就那样静静地放在池冬的桌子上。
“不用谢。”池冬先是看着那条围巾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把那条围巾塞进了书包里。
黎芽安安静静的坐着翻着那本《小王子》，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那是她和他们几个待在一起的第二年春，也是和池冬待在一起的第二年春。
今年学校的樱花还是会开，或许黄娇娇他们又会想着其他办法来给黎芽过生日，或许她还可以和池冬共赏樱花。
可是世事无常，黎芽到底还有几年春天可以过，还可以看多少次樱花。
第26章 高中
今年的他们也步入了让人紧张的高三阶段，班上许多原本闹哄哄的人竟然也开始认真学习了起来。
比如杨天天和黄娇娇，那两个活宝不再和以前一样天天吵闹，只是每天都是在安安静静的做题和背书。
黎芽倒是没什么感觉，每天都是躲着悄悄吃着药，然后每天下午看着落日发呆，阳城中学的落日总是格外的好看。
那是天空的调色盘，是蓝色中夹杂着紫色，还有大片火红的云彩，是橘黄，是殷红，是黎芽她说不出来的各种颜色。
星期五的时候学校召开了高三的动员大会，那些他们听过看过无数遍的话的画面终于有一天也落到了他们身上。
他们四个依旧是坐在一起的，黄娇娇和杨天天似乎是把那些话都听了进去，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宣誓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声音也很大声，黎芽甚至觉得那么多人的大礼堂里，她就只听见了他们两个的声音。
“我们一定可以一起上大学的。”黄娇娇坐下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家都听到了，杨天天回复的最为积极，他说：“一起迈向更好的未来，年轻嘛，还是有很多可能的。”
黎芽不置可否，年轻确实是有很多的可能。
他们可以在此刻向着同一个方向和目标所努力，可以自由的畅想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上帝是偏爱少年人的，他给了少年最为明亮的双眸，最为健康的身体，还给了他们多样又多彩的未来。
可是世界上的少年很多，也总有上帝照顾不到的。
于是黎芽斟酌许久才缓缓从口中说出：“那就提前祝大家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看吧，我就说桃子是个会说话的人，难过某些人惦记。”杨天天微微耸肩笑呵呵的说着话。
黎芽听到杨天天的话不自觉的勾起嘴角，他还是和高一时候一样，是一个能够让人开心的人。
只是这段时间里也总要允许有人变得不一样。
“桃子，你确定要去云城大学了吗？”池冬微微侧头看着坐在他旁边的黎芽问道。
解散的时候他们四个还是坐在位置上看着其他人匆匆忙忙的离开。
这个问题把黎芽问的有些愣，她之前是很确定要去云城大学的。
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她是不是还可以去云城大学。
“去吧，如果考得上就去。”黎芽平复一下心情而后又抿嘴微笑道。
如果考得上，如果能够到那个时候，她肯定还是很想和池冬上一个大学的。
黎芽觉得她就像一个撒谎精，对着谁她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谎。
“一定可以的。”池冬没在说什么，只是嘴角噙着笑意看着空荡荡的舞台。
黎芽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池冬这个人了。
可能从一开始她就不了解池冬，是她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了解。
“恩，可以的。”她低着头很小声的应了一声，然后再无其他。
黎芽依旧还是到了医院，在医院门口站了许久都没有往前走一步。
人来人往，黎芽就显得特别的奇怪，她似乎每一次到医院都会在大门口站上许久，在心底犹豫许久才能往前走。
因为她每一次来都给了她一些新鲜的感受，那一次和黄娇娇一起，她被查出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二次自己来时又被查出胰腺癌，也不知怎么，她是该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过精彩，还是该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过无趣。
黎芽又再一次找到了上次同她说话的那个医生。
医生问了她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情况，黎芽都说睡得好了很多，比起以前好了许多。
但其实她闭上眼睛还是会看到赵丽到她的画面，看到魏清林被赵丽打的画面。
只是比起以前少了那么一点，可以睡得安稳一点点。
她这次又拿了很多药，手里拿着那些开好的药黎芽都觉得自己是个药罐子似的。
“我就说那个贱人不在眼前晃要好些，省得我心烦了。”
黎芽走过医院长廊的拐角时又听见了那带着刻薄的声音。
她心道赵丽也到医院了，在这个地方遇到她该说些什么呢。
要是她知道自己用了她爷爷留给她的那些钱是不是又要开始发疯似的追着她骂，追着她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