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和发芽不都是让人开心的词嘛，即使身陷黑暗，黎明也总会到来。”
这是黎芽听过的另一个有关于她名字的解释，似乎也是一个很好的解释。
“我……我的妈妈给我取名字时医院外的树发了新芽，我很喜欢我的名字，只可惜它和我不搭。”黎芽迟疑了一会儿才终于说出了她名字的由来，今天才知道的有关于她的名字的含义。
只是这个名字也确实是和她不搭，因为黎芽本人根本不是什么有活力的人，她所有的活力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被磨完了。
是那个她叫了十多年的妈妈，但最后却不是她的妈妈的人全部带走了。
原来她在心底想了那么多年的问题竟然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答案。
赵丽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为什么打她，只是因为她不是她亲生的，也仅此而已了。
天逐渐沉了下去，天边的圆月散发的清辉更加明亮，身旁是吵吵闹闹的人声和饭菜的香气。
这样的场景竟然让黎芽有些想哭，明明是让人感到幸福的画面，她却觉得有些难过。
第31章 高中
第二天还是漆黑一片时黎芽就已经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睡多久，前半夜是因为疼痛，后半夜是因为噩梦。
不过那时杨天天和池冬也已经醒了，黎芽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时门外就传来了池冬的声音。
“黄鹂鸟，桃子，起床去看日出了。”他的声音温温的，生怕惊了她们两个的梦。
可黎芽却根本没有美梦。
她轻轻的拍着身旁的黄娇娇，她还在睡梦之中，黎芽一拍她就转过身然后哼哼唧唧的。黎芽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又叫了好几声黄娇娇的名字，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天还早呀，起那么早干嘛。”她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和她的名字倒是出奇的一致，都是娇娇的。
“杨天天叫我们去看日出去。”黎芽小声的回答道。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放着好好的觉他不睡。”黄娇娇似乎有些气恼，但起身的速度却是快得出奇。
理由觉得在转瞬之间她就站到了门口，然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始同杨天天理论：“昨天怎么不说，非要大早上临时决定，我梦还没做完就被你叫醒了。”
“大人，不是我，是池冬叫的，我是无辜的。”杨天天则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低着头道。
“池冬，你又是怎么回事，大早上要看日落去，是不是睡不着，脑子没问题吧。”黄娇娇说着就伸手去摸池冬的额头，却被他很快躲了过去。
“大小姐，看日出不是早上难道还是晚上啊，快点准备走了，别吵着杨爷爷和杨奶奶。”池冬推着黄娇娇去洗漱，然后又看了一眼还在房间里的黎芽。
“桃子也快点。”
“恩，马上。”黎芽应了一声就匆匆跟到了池冬的身后。
黄娇娇虽然抱怨，但动作还是很快的，三下两下也就收拾好了。
“怎么刚才还在抱怨，现在动作又这么快。”黎芽有些好奇她的脑子里怎么突然就转了个想法。
“既然我都起床了，那当然就要快一点，不然真错过了日出我不就白白起床了嘛。”她微微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
黎芽点头，她的话确实很对。
然后他们几个人就踏上了看日出的路，杨天天说他有一个秘密基地，就算不用爬山也可以看到日出的好地方。
路上有些漆黑，可是又不同于晚上那般的黑，是快要冲破黑暗前残留的黑，因为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马上要天亮了，所以走在路上是不怕的。
微风带来清晨露水的气息，不远处还有声声的蝉鸣，他们白天路过的那条小沟渠还是潺潺流着。
没过多久杨天天就把他们几个带到了一个小亭子里，村子里面有很多的山，高高低低的，那时黎芽还觉得看日出不爬山的话怎么好看。
而现在她不那样觉得了，那座小亭子正对的地方刚好空出了一片地方，两边是山，中间却是空荡荡的。
“看到了吧，正对着东方的，天然就是看日出的好地方。”杨天天坐在了亭子边的位置上靠着说道。
“也就这个时候你才比较靠谱了。”池冬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黄娇娇则拉着黎芽坐在了他们的正对面，他们两个是背对着日出的方向坐的，黎芽她们是正对着的。
在几个人絮絮叨叨说着话的时候天边慢慢开始泛了些白色。
黎芽是第一次这样看日出，很快的时间里太阳就已经冒了尖。
池冬和杨天天那时候依旧是坐着的，黎芽看着日出时不免就看到于一片光亮中抿嘴微微笑着的池冬。
他比日出好像更吸人眼球，又或许只是比起日出黎芽更想看池冬。
黎芽趁着池冬还未站起来拿着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一大半是天空，只有一小半留下了池冬正在侧头微笑的模样。
“好看吗？”池冬起身也回过头去看那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
那时候黎芽就站在他的不远处，黄娇娇和杨天天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争论着哪一张照片好看。
所以她可以肯定，那个问题池冬是问她的，于是她答：“好看。”
好看的又岂止是日出呢。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池冬站在那里，也悄悄装饰了那一场属于黎芽的美梦。
从乡下回到家后黎芽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她在想，或许她是真的等不到上大学那一天了。
可是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要看见他们几个都上大学的样子。
黎元时不时会来看她，给她做一顿晚饭，也是在那一段时间黎芽才知道，原来黎元他做饭挺好吃的。
只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药口中总是苦涩无比再加上腹痛难忍，黎芽总是吃不了太多。
错过的东西就是错过，追悔也莫及，回不来就是回不来。
“爸，我死了的话，可不可以为我种一棵樱花树，把骨灰埋在下面。”黎芽靠在沙发上捂着肚子淡淡地说道。
“不会死的。”黎元先是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缓缓开口。
这种哄小孩的话黎芽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可以吗？”她眼神空洞的看着黎元又问了一遍，好像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她是不会罢休的。
“好。”黎元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这么一个字。
“爸，你回去吧，我想睡觉了。”她蜷缩着又转了一个身。
“记得吃药，有事什么事就打电话。”黎元看着黎芽蜷着的身体微微皱了眉。
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他这个女儿的样子，于他而言总是隔着一层雾的，而那层雾是他亲手化的。
黎芽听见了清脆的‘吧嗒’声才转过身对着电视那边。
她觉得整个人都是重重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整个人给压垮。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浮现出来的画面却是很小的时候她还有着些许婴儿肥的画面。
——
“你个麻烦人的贱人，怎么没把你淹死啊，你怎么就走回家了。”赵丽一边说着话一遍拿起棍子重重的打在黎芽的身上。
那个时候黎芽不小心掉进水里河里去，与其说是不小心不如说是被人推了下去。
那些小孩总是爱开黎芽的玩笑，时不时也会动起手打她两下，比起赵丽的打还是轻了很多，黎芽也都不在意。
但是那一天黎芽却被他们推下了河，在一瞬之间河水灌满了她的所有感官，一时间她就好像处于另一个世界。
等她意识过来那河并不深，水才刚刚没过她的腰间时那些人已经全都不见了。
留给她的只剩下被夕阳染红的河水，美不胜收。
她就是这样到了家，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黎芽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赵丽拖过去打了一顿，身上还没好的伤又更重了一些。
她哭着喊着让赵丽不要打她，她很疼，可是没有谁听得见她的声音。
她就是这样受着赵丽的打，一直到她觉得累了才肯放黎芽走。
然后她把那些湿漉漉又让人难受的衣服都换下又去洗了一个澡。
身上还是隐隐作痛，但是她会觉得心里更痛。
后来很多亲戚都说，谁家不会打孩子，就黎芽和父母不和。
他们大多都更加偏向于赵丽那一边，都觉得黎芽太过矫情，也很没有良心，怎么能和父母置那么久的气。
她听过最多的话就是那些所谓亲戚所说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能有多痛。
可是黎芽是真的记得很疼，打在身上的那些伤很疼，赵丽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更疼，当着大家的面读她的日记也很疼。
她不明白，那些人没有经历过，为什么能够那么云淡风轻的说出，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样的话。
因为他们身上永远不会有接连不断的淤青，他们不会听见让他们去死之类的话。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可以指责黎芽不够懂事。
久而久之黎芽竟然也有些觉得那些人说的是对的，赵丽说的是对的。
特别是在她的爷爷去世之后这样的感觉更甚，也是在那个时候黎芽才会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
她梦见赵丽打魏清林时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她喊着叫着也没有谁来帮她，然后就是魏清林脸上肿起来的模样。
触目惊心，她只能躲在医院的病房外悄悄的哭。
她梦见她的爷爷最后去世的时候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可是不管他怎么喊黎芽都没有办法走到他的身边，看他最后一眼，和他说最后一句话。
她梦见赵丽指着池冬破口大骂，说被黎芽这样的人喜欢就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污点，说黎芽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喜欢上任何人，她流着的血都是脏的。
太多太多的噩梦，黎芽都已经数不清了。
“我还可以有真正醒过来那一天吗。”黎芽倒在沙发上看着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空。
在这个晚上的很多瞬间，黎芽都觉得她快要死了，可是一闭上双眼又是小时候的画面和池冬的画面相互交替。
好像双方在拉扯着什么，一个让她死去，一个又给她想要活下去的勇气。
“池冬，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只可惜……”
只可惜她说不出口了，只可惜她快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出自卞之琳《断章》
第32章 高中
填报志愿那一天他们几个说要一起商量，看看去哪里比较合适，黎芽找了个借口说去不了然后待在家里面和他们打电话。
最后池冬确定了要去云城大学，而黄娇娇和杨天天都留在了阳城，虽然报了同一个学校，但好歹都是在一起的。
“桃子也报好了吗？”电话那边池冬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
黎芽迟了好一会儿才应答：“恩，报好了。”
后面黄娇娇就挂了电话，整个家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空洞。
她望着桌上写好了分数和学校的纸，那些都是当时她算好的学校和专业，可是现在好像都用不上了。
黎芽已经不打算填饱志愿了，白白占了一个位置，说不定她连到大学开学的时候都撑不到。
第二天的下午的时候黎芽正打算吃药手机就开始震动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黎芽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起了那个电话。
“喂。”
“黎芽，你怎么还没有填报志愿。”电话那边传来王旭着急的声音。
那一刻黎芽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久久的沉默，而后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开口：“老师，我不打算报了。”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我记得你是想去云城的。”王旭一直还记得当时他看到黎芽的目标大学时还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我生病了，不太适合上大学，就不去占着那一个位置了，给合适的人更好。”黎芽很是平静的说完这么一番话。
电话那边也是久久的沉默，最后还是黎芽开口道：“老师，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班上的人吧，要是有人问起就只说我报了云城大学。”
“好，我不告诉其他人，你好好养病，反正高考又不是只有一次。”
“恩，谢谢老师。”
黎芽挂断了电话，高考又不是只有一次，可是黎芽只有一次机会。
八月底的时候大家都陆陆续续开始准备着往新的学校去，只有黎芽一个人躲在家里面，那期间黄娇娇也打多很多次电话给她，她只说让黄娇娇放去去学校不用担心她。
池冬也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学校，黎芽还是扯了谎拒绝了他。
九月份的阳城是燥热的，高一的新生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望着学校里面去，黎芽就站在阳城中学边上的梧桐大道上。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那条梧桐大道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的漫长。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影影绰绰的落到地上，黎芽一会儿觉得眼前一亮刺了眼睛，一会儿又觉得陷入了无边黑暗。
就这样她绕了整整一圈又走回了那个公交站台，她记得当初那里总会落些叶子，她还踩了几脚。
结果被池冬笑说树叶也会痛，可是从那次之后站台边上就没有落叶了。
环卫工人把那边扫得很干净，黎芽再也听不见咔嚓咔嚓的声音。
她走到阳城中学门口时正是黄昏时刻，学校里穿着校服的学生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着，黎芽就站在门口站着。
原来三年时间竟是这样的快，她再没有办法走进十六岁时的学校。
回到春风路时天已经泛着黑了，路上亮起暖黄色的灯，小巷里开始传来饭菜的香味，黎芽又走了很久。
一直到她在一条小巷遇见了江礼，他那时正提着菜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黎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是该叫他一声，还是就这样错过。
“黎芽。”最后还是江礼叫住了她。
“恩，好巧。”黎芽看着江礼莞尔一笑。
那次在医院相遇之后黎芽也再没有找过他，电话也不曾打过，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一旦不见面的话，有些东西就是会很容易就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因为黎芽从来不认为她可以很好的经营一段关系，所以在她不得不接受池冬离开她时那种巨大的孤独感和失落感才会紧紧的把她包围。
即使她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些东西，可她仍然感到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