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明辰没有说话,表意不明。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早晚要在一起。”张婉瑜看得很开,她翻了翻手机,“大帆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先回去了,看他在不在店里了。”
张婉瑜走后很久,施然支撑不住,蜷缩在沙发上,疲惫、无助,又被一种焦灼的忧虑不停地折磨着。
柏明辰拿了薄毯给她盖上,看到她没有睡,就温言道:“然然,你送你回卧室休息好吗?我不走,我在附近的酒店,你叫我一声,我就过来了。好吗?”
四周冷寂无声,施然也安静得毫无生气。柏明辰试着抱她,“我抱你去床上睡,好吗?”他慢慢打抱起她,感到她很轻,整个人清瘦得很。
卧室的窗帘明荧荧的,室内的布局模糊可见。柏明辰怕惊扰睡意,就没有开灯,他掀开薄被,慢慢地把她放下。
“然然,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就去报警,一定会找到楠楠的。”柏明辰给她盖好被子,折了薄毯,放在椅子上,回头看施然躺着,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听到施然的喃语。
“楠楠会不会很害怕?她最怕黑了。”
施然看着房间的黑暗,无形中仿佛存在着可怕的事情。
柏明辰回到床前,对她说:“别多想了好吗?你需要休息。”
施然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微光里,可见她神思清明,“我怕裴家不肯出钱,怕裴以默还有别的把柄在别人手里,怕那些人带走楠楠,会长期折磨她,慢慢折磨裴家。”
“然然,徽城就这么大,我们肯定能找到楠楠的。我们现在线索也很多啊,你别急,先好好睡一觉好吗?”
“如果找到楠楠........”
施然看着柏明辰说:“我要带她走。”
她好像是在跟他商量,祈求得到他的支持。又好像是在婉拒他、推开他。
柏明辰却没有多想,只说:“好!”
他知道,对施然来说,可以舍弃任何人,但唯独舍弃不了楠楠。她对裴以默已经失望透顶了,是一定要离开裴家,离开徽城的。
“你不必跟着我,也不用管我,我说过,我跟他离婚,也不是为了你。”
施然反而显得有些生气,说了很无情的话。今天一天的经历,让她备受折磨,她心里只有怨气。
“我知道,然然,我不会逼你,但如果,到了别的城市,我们恰好又遇到了呢?你总不能赶我走,那么霸道,不讲理的吧。”
柏明辰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而很有耐心地跟她玩笑了一句。
“你先休息好吗?你头上还有伤,流了那么血,肯定会头晕的,得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过来给你做早餐,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
柏明辰扶她躺下,不妨被她抓住了手,他不解何意,轻疑道:“然然——”
施然突然坐起身,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窝在他怀里,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此时的施然是脆弱的、敏感的,极度的担忧,让她举止有些反常了。
柏明辰不敢动,怕冒犯她,只慢慢调整了姿势,让她依靠得舒服些。
“因为你是然然。”他回答道。
施然声音虚弱,听得出来很是疲惫,她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会。”柏明辰说。
施然感受到他的气息,安心地依偎在他怀抱里。她啜泣了几下,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明辰,你抱抱我吧,我好害怕。”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很是忐忑。
她怕失去楠楠。
柏明辰轻轻环抱着她,放缓语气,安抚她,“然然,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等找到楠楠,我们就走,去过幸福的日子。”
“你放心,楠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一定会没事的。”
施然听着他的话,内心逐渐和风细雨了,缓慢地进入了梦乡。
柏明辰看她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是蹙着的,万分心疼。
已是深夜,楼下,却有人在等他。
裴以默凛声发问,“你在上面做什么?”
柏明辰负手而立,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两个小时前,张婉瑜就走了。裴以默以为只有施然一个人在家,怕她情绪不好,就没敢上去。找不到楠楠,他也不敢回家,本想在车里凑合一夜,没想到,发现柏明辰下来。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他没有办法想,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老婆!你混蛋你!”
裴以默一拳打了过去。
夜,更加深寂。
第二天,裴以静发现裴以默又被打了,这次打得不轻,脸上都挂彩了。他忍着不说,裴以静一碰他,他哪哪都疼得龇牙咧嘴的。
裴以静气不过,说要报警。
裴以默嫌丢人,不肯让别人知道,“你报警了,我还怎么打回去?”
“你打他?我看他是练家子,单手你都打不过,你要群殴啊!就你那些狐朋狗友,关键时候一个都用不上!”
“谁说的,张星海给我保证了,他今天一定能找到楠楠。”
“但愿吧!”裴以静开车回来的,本来就很累了,又赶上孩子丢了,找了一天,加上担心得一夜没睡,精力实在不济,蹲下歇会儿。
施然下楼来,就看到姐弟两个蹲在路边,萎靡不振。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凭什么又打我弟弟?”
看到柏明辰过来,裴以静起身问责。即便是她喜欢的小哥,也不能动他弟弟。
柏明辰也不解释,看向裴以默的眼神犀利如刀。很显然,不排除他有再次动手揍人的可能。
施然看到裴以默脸上有伤,也没有说话。
裴以静说:“你再打他,我就报警了啊!过分了,抢我弟弟老婆,还打我弟弟,你这人怎么这样嚣张啊!”
她伸手拉施然,“过来,弟媳妇!”要求阵线分明。
施然却避开了,眸光冷淡,“姐,我和裴以默离婚了,也可以叫你姐吧。我的朋友有些线索了,我要过去跟他汇合,如果你也要一起的话,就跟着我们的车吧。”
“喂——”裴以静还没有反应过来,施然就先走了,毫不留情。
“施然做事够绝的啊!行,等找到楠楠再说!”
当断则断(二)
========================
许光帆有人脉,很快找到两段不连续的监控,画面显示的确是王喜贵抱走了楠楠,藏在纸箱子里,开着一辆大卡车上了高速公路。
很可能,楠楠已经被人带出徽城了。要寻找后面的监控和踪迹,只能去别的地方调监控。
警方来做了调查询问,并嘱咐如果有情况一定要联系警察处理。
但已经过去一天半了,对方并不急着勒索,可能要跟他们慢慢耗。
“你去找沈一简。”
众人愁云惨淡里,施然突然对裴以默这样说。
裴以默不喜欢她这个命令的语气,很是不快,“你有证据吗?”
裴以静本来颓在椅子里,见状,伸脚踢了踢裴以默,说:“这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裴以默无奈,只得去找人。
“等下,我跟你一起去。”施然叫住他,说要跟他一起去。裴以默意外。
“然然——”柏明辰想阻拦,但也没有真的拦下她。
现在的施然处于随时崩溃状态,只能理解她的想法,不能阻挠。
裴以默眼角余光打量着她,不禁心疼,只是她昨晚和柏明辰独处的事情,他还耿耿于怀。
但想着,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半夜了柏明辰还要走,不太合理。还有,施然都这个鬼样子了,应该没有那个心思做那种事情。
他勉强再信她一回,暂且先不提,等以后再问她要解释。
到了车里,裴以默说:“我可不能保证能找到他。”
施然说:“他会让你找到他的。”
车子行驶,施然从包里翻出一只小化妆包,打开镜子,化起妆来。镜子里的人憔悴不堪,涂抹了口红,才显出一丝突兀的鲜艳明媚。
“那个女人叫什么?”施然合了镜子,重新坐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裴以默想到她在问谁,很是心烦,“不知道!”
“她跟沈一简是一伙的。”
“你不要发疯似的胡乱猜了好不好?”
裴以默打断她,只是因为她猜的可能都是对的。他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和愚蠢,当然不许她继续说下去。她轻言淡语的,却跟刀子一样句句锋利,他有点怕。
施然说:“是啊,你女儿丢了,却只有我发疯。如果不是害怕你爸,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找人?”
“随便你怎么说!”裴以默发觉施然真的好无情。他心里明明也很担心,很着急,但她却说他一点都不在乎。她抹去了他所有的感情,他只剩个无情无义的空壳了,她已经不把他当人看了。
裴以默憋着一肚子怒火,直接去敲沈一简家的门。市区的别墅,沈一简一个人住得很奢侈。保安应该是认识裴以默,没有拦人。
“你们找谁啊?”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看打扮应该是家里的阿姨。
裴以默很不客气,推门而入,“找沈一简。”
“哎,他不在家,你们不要乱闯啊.......”
女人看裴以默不好惹,只拉住了施然叫嚷,“你们谁啊,怎么往别人家里闯?”
“放开她!”裴以默很护短,一把推开女人,将施然拉到身后,神色凶恶,“叫沈一简给我滚回来,不然我拆了他的家!”
女人看着他,有些害怕,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过了半小时,外面传来汽车声,沈一简回来了。白色小西服,黑色墨镜,还是那个骚气酷拽的样子。
他掌控全局,自然有恃无恐。
“稀客啊!施小姐也来了。”
沈一简摘了墨镜,盯着施然,挑动眉头。
裴以默看了看施然,见她不说话,就问沈一简,“你他妈的搞什么鬼?是不是你教人对小孩子下手的?”
“小孩子?什么?以默,你在说什么?”沈一简是个遇事不慌,且善于伪装的主。对付裴以默,装傻充愣就可以了。
裴以默再次看向施然,大哥,给个说。
施然面色沉静无波,“沈先生,我们是来谈你们生意的事情的。”
裴以默翻了个白眼,无聊地坐下来。
沈一简叫人沏茶,自己也坐了下来,“哦,我知道了,施小姐是来查账的,是不放心以默吧。”
施然也不跟他绕,“你不肯分前两期的红利,又想让以默提前出资,我们总要看财务账簿,才能定个主意,要不要出资。”
“施小姐,这个不对外的。”沈一简轻松而笑,一句话敷衍过去。
施然问:“如果最初的协议、合约上都有我的名字,我是不是就可以看了?我们夫妻商量不好,钱你也拿不到。”
沈一简只是想笑笑,看了看裴以默,他拿施然的身份证办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的。
“我们是很诚心的,不然也不会来这里,沈老板,给个痛快话吧,不然,我们今天就要撤资,大家一起亏损,谁也别想好过。”
施然起身,作势要走。
沈一简说道:“裴太太脾气可真大啊,再坐一会儿吧,我们好好谈谈。以默,咱们合作这么久了,兄弟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啊。”
裴以默不屑地哼了一声,长腿一叠,听他要谈什么。
沈一简说了一堆生意上的事情,不知真假。奇怪的是,施然竟然还能抓重点,好像之前的事情她都参与了一样。
“不信你和以默可以看,货车走到盘山公路上就出事了,司机被安全带勾在半空晃荡才保了一条命。货都被附近的居民抢走了,车也毁了,真的是祸事不断,需要用钱。”
施然只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问他,“你要多少钱?”
沈一简愣了愣,观察她的神色。
裴以默不知道施然问沈一简要多少钱是什么意思,但也明显感觉氛围开始激流暗涌。
“还要我再问第二遍吗?”
施然声音很轻,但这话的份量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沈一简思忖了会儿,假装是在开玩笑,“这我也没有好好估计,昨天,海哥说,至少得有个六百多万的亏空要填......”
“好,一言为定,六百万!”
施然打断他,一锤定音。
当断则断(三)
========================
沈一简脸上的线条紧绷起来,笑意消失,冷眼盯着施然,暗戳戳地捏紧了手指。
虽然一早预料到事情做得不够隐蔽,很容易被怀疑,但没想到施然竟直接杀到家里跟他谈,不算当面拆穿,也差不多了。
以前没看出来,施然是这样果断的一个人。
沈一简想到,之前裴以默做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施然故意为之,在等着反套路他。
只是走到今天这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最后一定是谁狠谁赢。
“我们走。”这句是对裴以默说的,施然冷眸注视沈一简,之后起身就走,没有一点客套的意思。
裴以默还没搞明白状况,但见施然要走,就也没问,跟着她走。
沈一简松了一口气。
施然最后一眼,杀气腾腾,是警告的意思。
天气阴转多云,好像要下雨。等车开出一段距离,裴以默忍不住问:“我们去哪里找六百万,这么多钱!你不是不赞成我跟他做生意吗,怎么还要往里面投钱?他没安什么好心,前天要不是张星海拦着,我已经揍他了。”
“这钱是救楠楠回来的。”施然说。她面色阴沉得如同此刻的天空,但又和来时不一样了。
“什么?”裴以默更糊涂了。但一想到沈一简最后紧张又小心的神色,好像明白了。
施然和他心照不宣,借谈生意的名义,谈判。
“果然是他捣鬼!”裴以默想回去揍人,嫌烦意乱,车速慢了下来。
施然头疼,“你等楠楠回来再找他算账行吗?”
裴以默停车,问她,“我们去哪里弄六百万?就算老头子愿意出钱,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拿出那么多钱?难不成要把公司卖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