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默不耐道：“沈一简死了，警察在抓我。”
施然惊骇，“你.......你怎么会杀他？”
她不信。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凶手的时候，唯一信任他的人竟然是施然。
“可现在警察以为是我杀的，我要是被抓住了，就要被枪毙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先前一直很惶恐、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跟她说起这些来，却平静了，好像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我们现在回徽城去，自首，向警方说明情况......”
“自首？等我被枪毙了，你好安心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要谈感情，可施然只想劝他别做傻事。
张星涛过来，说：“裴哥，我们快点儿走吧，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我看到那边有光亮。”
裴以默起身，不由分说地攥住施然手腕，目光狠厉，“你最好听话！”
已是深夜，荒郊野外最是寂静。但三人出来，却听到有汽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有人拿手机照明，摸了过来。
“哥哥，你是不是在这里啊？我是琼琼啊！”
小小的身影试探着靠近，她声音一向软，又含颤着，听得出内心的恐惧。
施然也吓了一跳，这么晚了，宋丽琼一个女孩子胆敢只身前来。
张星涛蹿出，打落宋丽琼的手机，在她还没有惊叫出声前，捂住了她的嘴。
裴以默从拉着施然从草丛中现身，对张星涛说：“放开她。”
宋丽琼举起双手，大眼睛显得无辜，“哥哥，是我啊，琼琼不会害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裴以默问。
“我一直以为你昨天就走了，但是今天我又看到了你们的车，知道你还在东丘市，就过来找你们了。哥哥，我又开了一辆车来，还搞到了好几张临时车牌，你们不停地换车牌，就会安全很多。车就在下面，这是钥匙。”
见裴以默迟疑，宋丽琼说解释道：“我不会害你的，要是我有什么坏心思，就不会来找你了，直接让警察来了。”
裴以默接过钥匙，说：“谢谢你。”
宋丽琼看到施然，叹气，“哥哥，我也不知道这样帮你对不对。这个姐姐懂的多，你要不听听她的好了。这里离学校远，也没人，我害怕，车给你，我先走了。”
裴以默慌乱地逃到东丘，意外撞见宋丽琼。没想到她慷慨相助，给他钱、车，让他脱身。
“哥哥，这是琼琼最后一次见你了。”宋丽琼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哭了。她是离经叛道，从来不把规矩当规矩，可这样不管是非地帮助一个杀人逃犯，还是第一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落魄的裴以默就忍不住心疼。或许，她心里还是喜欢他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能再见他了，否则，会沦陷。
带着施然逃命，张星涛很是不赞成，他多次想半路丢下施然。但奈何裴以默坚持。
两人是被通缉的逃犯，不能露面。施然会开车，能带他们躲过监控，也能去买些吃食回来。但逃亡的日子担惊受怕，的确不好捱。
“涛子，要不然你下车吧，那天也是我动手打他，本来跟你也没有关系。如果我真的被警察抓住，也不会说出你.........”
“那小子就是该死，我也踹了他好几脚，说不定，是我踢中了他的要害.......哎，谁能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死了，明明，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喊疼.......”
“会不会他的死另有原因？”施然插话进来。
张星涛怒视了她一眼。
施然说：“到处都有关卡，监控哪里都有，我们又能去哪儿？如果现在回徽城，还算自首。”
只这一天，施然已经觉得疲倦，不信他们会比她心态好。
“闭嘴！”裴以默听不得自首，他才不会那么傻。无论是枪毙，还是坐牢，想想都很难受。
晚上，车停在无人的山脚下，三人就在车里休息。张星涛睡在前面，裴以默和施然窝在后座。
“你怎么了？”裴以默看到她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
施然推开他，倔强不言。
裴以默已经知道原因了，她每次生理期都会很痛。说好了不会再心疼她，对她只有仇恨，但还是忍不住心软。
“怎么办？没有那个.......”
施然从座椅下面拉出袋子，找到东西后，打开车门下去。
星光稀淡，荒草无涯，施然踩着碎石，踉跄地走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施然说：“别再跟着我了。”
裴以默站在原地，背过身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施然强忍着不适，走了过来。
“我......背你。”
他知道施然爱干净，这个情景下，她一定很难受。
施然自顾向前走，好像没有听到。
“然——”
他终于又叫了她。
长安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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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黑黢黢的，这里是无人之境，一身白色长裙的施然仿佛是遗落的月光皎然。
他的确不配这样干净纯洁的她。
裴以默踏着碎石和杂草，走到她身边，模糊的光亮里，他能看到她眼角的泪花。
“我不是要你做人质，我只是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很生气。我想我都要死了，还怕什么，或许，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他嗓音发哑，实则是心虚。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也不知道这样说了，施然会如何鄙视他。
施然抬头看向他，眼神冷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幼稚？”裴以默自嘲，心往下沉，“是啊，你心里没有我，觉得我是幼稚。也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肯陪着我了，我现在是逃犯，你肯定更看不起我，怎么还会愿意正眼看我。”
“你又能逃到哪里？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只听这一回也好啊！”
“你就这么想我死？”
“不管你信不信，现在没有人比我更为你着想了，你想想楠楠，谁都会离开你，但是楠楠是你的女儿，你真的不会想她吗？她要是有个逃犯的爸爸，你让她这一生怎么过？”
施然句句逼迫，又提起楠楠。
裴以默说：“你像哄楠楠一样，哄着我。”
施然已经灰心，闭上眼睛，压下情绪，“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
次日，仍是逃亡之路。施然坚持要换衣服洗澡，在一家破旧的小宾馆里，裴以默陪她进去，开了个房间。
施然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看到裴以默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身心俱疲，懒懒地躺在床上。
“警察是不是很快就会来了？”
施然一惊，抓紧了床单。但她没有说话，依旧躺着没动。
裴以默转身看着她，她换了一件粉色短袖和黑色长裤，记得她跑得很快，她穿着裙子在前面跑，他也要很费力才追上。
模糊黑影覆上来，施然打了个冷战，要起身时，被他按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他眼睛里有她倔强不屈的模样，他皱着眉头，细细地打量她，“你想让我去死，那我就如你所愿。只是，如果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他整个身子压着她，施然挣了挣，斥道：“你先放开我！”
穷途末路，裴以默反而不那么害怕了，他的唇低下去，想吻她湿润红艳的唇，被她嫌恶地避开了。
他却凄然笑了，“你不会忘记我，毕竟，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会永远记着我。”
施然恼怒，愤愤地看向他，“我是给老板暗示，让他报警了，你还不快跑！”
“不跑了，这样提心吊胆，也很不好受。”
裴以默手指勾起她的头发，放在鼻尖，“然，你知道吗？我最喜欢把脸埋在你头发里，闻你头发上的香味，很好闻.......”
说着，脸压在她头发上，安静地躺在她身侧，感受最后的平和。
时光寂静无声。他的气息在耳边，若有若无。
施然看着头顶灰白的颜色，很难过。
如果生命中每一个人的出现，都是命中注定。对她而言，裴以默的出现，温暖过她，也伤害过她。
很可惜，他们有太多不合，没办法在一起。
最后，也是这样互相怨怼的结局。
施然内心哀伤，也充满了怜悯，抬手半抱着他，“以默，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警察过来好不好，我给你作证，你是自首。你别怕啊，你是男人，有什么错，自己担着。你还是楠楠的爸爸，你也不想她以后恨你。”
“楠楠今年就要上大班了，她明年就要幼儿园毕业，上小学了。她长得好像你，好漂亮，以后，她会读初中、高中，会考大学.......对她来说，你很重要，你是她爸爸。”
裴以默听到她温言细语，鼻头酸涩，“然，你能再亲我一下吗？”
到了这个绝境，他如此渴望她的爱。哪怕是假装的也好，沙漠迷途的人，对于海市蜃楼，也会倍感惊喜和满足。
施然从他身下挣出，手指细软地抚着他的脸，安抚他，“以默，不管最后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谢谢你，曾经那样帮助过我，喜欢过我。你别怕，我陪你回徽城，把这些事情都了了。”
“然，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
如果能够重来，回到她从水里救他上岸的那一夜，他会好好珍惜她，爱护她，改掉之前那些臭毛病，为了她，重新活过一世。
那她一定也会很喜欢他，做他老婆，给他生孩子，他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时光无法倒流，再多的爱意也都来不及了。
砰——
门被撞开，张星涛怒气冲天地闯进来，打乱这片宁静。
“裴哥，咱们被这个女人骗了，警察要来了，快走！”
“以默——”
好不容易劝服了他自首，施然伸手去拉裴以默，却被推倒在地，张星涛喝道：“你这个女人就是祸害！反正老子手上过了人命，也活不成了，不如多杀你一个。”
“涛子！”裴以默拉住张星涛，看了看地上的施然，说：“你快走，警察来了，抓我就好了，跟你无关。”
“裴哥，做兄弟的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我们快走，还来得及。别犹豫了，快走！”
张星涛拉了裴以默逃走，他们这样一逃，彻底没有了自首的机会。
施然急得大叫，“裴以默，你回来！”
她被关在门内，张星涛扯过锁链，锁住。
“裴以默，你这样没有担当，会毁了你一辈子的！裴以默！”
施然用力捶打，祈求裴以默听到，会回心转意。
“快走吧，裴哥！”张星涛拉了裴以默走，离开的时候，摸到一只打火机，顺手扔了回去。
汽油遇到火星，轰的一声，火势撩人。
长安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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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馆突然失火，火势熊熊，好多人被困在里面出不来，街面混乱不堪。
“那边着火了！”许光帆说。他对了一下导航，预感不好。
柏明辰说：“停车！”
施然被裴以默掳走后一天一夜没有任何消息，今天中午警方得到举报线索，迅速锁定了目标。
许光帆得到消息，也和柏明辰匆匆赶来。只是没想到，目标宾馆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可以想到，裴以默他们为了活命，制造了这场火宅，拖住所有人。
“然然——”
柏明辰穿过消防防线，冲了进去，在火光中寻找施然。
许光帆和另外两名消防员勉力拉住了他，“明辰，危险啊！施然不一定在里面！”
“有人用汽油故意引燃了宾馆，这里电线杂乱，火势太大了，不好控制，好在里面被困的人都已经救出来了，送医院了。”
许光帆忙问：“有没有一个女士，二十五六岁，长头发，一米七左右，很瘦。”
见那人摇了摇头，柏明辰更加激动，认定施然还在里面，“然然——”
房间里，浓烟滚滚，施然用湿毛巾捂住口鼻，但呼吸困难，但还是被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她已经意识混沌了。
“然然——”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她好像听到了柏明辰的声音，迷迷糊糊挣开眼睛，火光一片，心想，这地狱也有这么多火？
“然然，你在里面，对不对？”柏明辰挣不开众人，急到崩溃，“大帆，你让我去救然然！”
“危险，不能去！”
许光帆死死地抱住了柏明辰，叫道：“明辰，你冷静点儿，火势这么大，进去就没命了！”
咚——
一只塑料水瓶掉落在地上，几人皆是一愣。
接着，从八楼的窗口，又弹出一个物件。这是求生的信号。
“八楼还有人！”
“然然——”
柏明辰抢在消防员前面爬上水车，从高架上，跳进了八楼。
黑烟翻涌，施然虚弱地缩在墙角，朦胧间有人抱起她，向外逃生。
柏明辰重重地跌落在救生垫上，他怀里抱着的人，真的是施然。许光帆开始相信，心有灵犀。
老天爷还是不忍心让他们再错过了。
有了新鲜空气和清水，施然慢慢清醒过来，笑着对他说：“明辰，我没事。”
他也没事。
她就知道那天的火光只是虚惊一场，他这么厉害，一定会救了人，自己也平安。
柏明辰紧紧地抱着她，失而复得，痛哭流涕，“然然——”
他只是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他差点儿就失去她了。
两天后，裴以默和张星涛被警方抓获，押回徽城市受审。
施然作为人证和受害者接受警方问话。她被裴以默掳走，又被丢在大火里，差点儿没命，众人都以为她要控诉裴以默的恶行。
“火不是裴以默放的，他也没有挟持我，是我自愿跟他走，想劝他自首。还有，我这里有证据可以证明，裴以默前期并没有参与沈家的事情，他是被沈一简套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