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许资历很深年纪却不算不大,三十出头的人,没有影帝的架子,看着甚至有些温吞,看见江茶礼貌地先握了手。
这是江茶和张嘉许唯一一场对手戏,背景是成年岑明的梦境中。
彼时岑家灭门,哥哥岑帧临死前拼尽全力将岑明送出平国逃脱一命。
血海深仇让沉溺温柔乡中的少年骤然惊醒,他的风流与傲骨在家人的鲜血飞溅时一并被焚烧干净,神仙变作一把脏灰,坠进不见天日的无尽烈火。
岑明在这场大火中浴血重生,他用余生发誓,要化作一把剑,斩断烂疴,更要磨成一把刃,刺杀腐朽。
而这场梦境,便是岑明决心回到故国后做的唯一一场不是噩梦的梦。
“裴离。”
张嘉许站定,想象自己身置于烈焰飞舞的梦境中,风吹动他的衣袖,烈烈如旗帜。
他看向戴着山茶冠的美艳女子。
“未料到,第一个来迎我的竟是你。”
故人重逢本该喜悦,但弯起的嘴角里怎么也藏不住苦涩。
梦境中的裴离还是从前那般跋扈锋利的模样,她死在十九岁,娇艳如同盛放花朵一样的年纪。
死亡来得猝不及防,她的美丽被永久凝固在那一刹那。
江茶一拂袖,似笑非笑娇嗔似的斜了他一眼,“怎么?小侯爷还在楼里藏了其他女人,瞧见我失望了?”
与年少时没有丝毫差别的语调,张嘉许眼中微动,一如往昔拉着裴离坐下,扯着嘴角苦笑来掩盖住喷薄的泪意。
“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愿意入我梦。”张嘉许尾音颤抖,声音已然嘶哑,“我以为你还在怨我。”
江茶一顿,眸光颤动,忽然猛然抽走了衣袖,起身看向身后绿布,仿佛那里有滔天烈焰,万千冤魂在怒火中挣扎,恨意与前尘一同映进她的眼中。
泪水滑落眼眶,江茶苦笑,笑红了眼角,眼中是比烈焰还要灼热的憎恶。
“我最怨的是我自己。”
江茶拖着颀长裙摆,一步一步走上悬崖,眼神中偏执几近癫狂。
“我怨我投错了胎,做了天底下最脏烂的泥。我怨上苍不怜我,夺我亲杀我友,我最怨……”
江茶哽咽,她回头,年少时爱恋的人依旧那般注视着自己,也依旧不爱自己。
但爱恨刻骨,无法随死亡入土。
即使千百轮回,再次遇见的那一刹那,还是无法放下。
江茶回身,白衣翩跹似孤鸟,她注视着眼前人,疯狂逐渐褪色,默然合眼,泪水滑落脸颊。
“我最怨的,是爱上你。”
张嘉许垂着头,给出了与少年时同样的答案。
“对不起。”
江茶和着泪嗤笑,缓慢踱步他身前,素白纤细的手托起他的下巴。
眼波薄凉平静。
“大雾之下,蝼蚁不见天日,这条歧路再无亲友。”
江茶抬手,轻轻摩挲他的唇,“岑明,你好可怜啊。”
张嘉许忽然抬头,猛地甩开她手,“我——”
“卡!”
宴凯兴奋的声音中气十足。
片场安静许久的沉寂被打破。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同从岑明的梦境中醒来,被震撼到倒吸凉气的间隙,几个女工作人员已经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这场戏是电影中为数不多的内心披露,要的就是共情。
很显然,这场戏的完成情况超出预期。
江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毫不怯场,毫不生涩,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新晋影帝的戏,不仅接住了,而且做出了绝对惊艳的反馈。
饶是影帝,也无法阻挡她的光芒,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人物被她演活了。
“过瘾!”
张嘉许起身,拍了拍江茶的肩膀爽朗大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灵气的演员了,上一次见还是《江湖》中的小哑巴,也是你。小姑娘保持住这颗初心,未来不可限量。”
“谢谢前辈!”江茶受宠若惊,连忙握上张影帝的手,“和您搭戏,也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