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不能拨吗?那你喝两杯酒好了。”魏希态度不强硬,允许韩期退缩。
“能的。”
韩期当着大家的面拨打了那个备注为“周老师”的电话。
还是和以前每一次一样,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拨通。韩期不禁去看周亦文的反应,见他低下了头,丹凤眼低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施洋喜欢看热闹,见电话一直没人接,疑惑问:“这谁啊?怎么不接啊?”
周亦文突然抬眸:“是我。”
就是很平常简单的一句话,他都没想过真的要人回答,但就是炸出了当事人。
“那为什么周导的手机没响?”施洋疑惑地挠了挠头发。
韩期挂断电话,向施洋解释,双眸却盯着周亦文,说:“他现在已经不用这个手机号了,是我没删。”
话很普通,可她看周亦文的眼神很不普通。
施洋能感受到再问下去会有大瓜,就算是八卦,也强行遏制了被酒精控制的嘴,用行动代替语言掷了个骰子,开始下一局大冒险。
镜头外,导演老泪纵横,这一期的话题度又有了!
第42章
进入八月后,天气越来越闷热。
大概运气不好,租来的越野车空调坏了,只能开窗透气,猛烈的阳光照射进来,晒得座椅发烫,迎面吹来的也都是热风,很不舒服…
韩期头有点晕,便闭着眼休息。
开车的老司机仍然是周亦文,注意到韩期要休息就放慢了速度,将本该在崎岖道路上飞驰的越野车开得尤其平稳。
后座的许戈烨已经睡去,施洋和魏希难得安静地撑着脑袋看窗外,车内只有发动机运动的轰鸣声。
越野车经过一道坎,许戈烨头往前一点突然惊醒,从车窗往外看城区隐隐可见。
“是不是快到巴黎了?”他没注意到韩期在休息,就是随口一问。
周亦文声音放得很轻,“还有一会儿。”
“那离小期的母校近吗?要不有时间去小期母校看看?”施洋凑热闹说。
“卢密耶电影学院在努瓦希勒格朗,要去的话得在下一个路口掉头走反方向,之后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周亦文单手握着方向盘,都没看导航一眼,就流畅地说出了大致的方位。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韩期双眼一直闭着没睁开,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魏希在后面撕开一包零食,问:“周导你好像对法国这一块儿很熟悉?以前来过?”
空气忽然凝固,韩期偷偷摸摸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周亦文,看到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摩挲了一下,说:“没来过,出发前看了地图。”
“这样啊。”施洋说,探头找魏希要零食,很快就忘了这一回事。
而这句话落在韩期的耳朵里没这么简单,国外的地名特别难记,外地人看地图很难弄明白方向。要说理由,她更倾向于周亦文来过这儿,很可能不止一次。
可她一次都不知道。
她闭着眼反复抠着手,心想周亦文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去见她。
这两个问题在她脑中不断盘旋,闹得她焦躁不安,但碍于拍摄不便谈论,只好埋藏在心里,等晚上再说。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们到了巴黎市区。
韩期离开的这大半年时间里,巴黎没有多大的变化,蒙马特街角绚烂的色彩,街道上爬满墙头的绿植,塞纳河上荡漾的日光,和远方抬头可见的埃菲尔铁塔都是和她记忆中一样美。
生活在这里的时候总觉得腻味,离开以后再回来又觉得怀念。
“巴黎真的好美啊!”
魏希在沿途走过的每一家小铺门口左右张望,浪漫的建筑让人怎么都看不够。因闷热的天气而沉闷的心情由多云转晴,灵魂都活了过来。
心情好,人也会变得更好看。
韩期还是有点不舒服,但还能忍,就举着相机给魏希拍照,一路拍到了卢浮宫。
现在是旅游旺季,购票窗口排了好长的队,头上又顶着烈日,恨不得把韩期直接劝退。
退是不可能真退的,她硬着头皮和大家一起排队,又在太阳下站了十多分钟才轮到他们。说来也是巧,售票员的英语带了口音,听了半天也没人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小期你来说行吗?”许戈烨和售票员说不下去了,想让韩期和售票员说法语。
会法语的不只韩期一人,韩期求救的目光投向周亦文,见他用鼓励的神色看自己,想让她努力多去和他人交流。
他就和父母一样,总想着让孩子多一点实践机会。
韩期没辙,无奈站到前面和售票员交流,沟通效率大大提升,成功买到了门票进场。
场内大部分艺术作品还是要排队才能参观,其中《蒙娜丽莎的微笑》排队的人最多,但最不可错过的作品也是它。
一行人毫不犹豫地排在这条队的最后面,随意闲聊。
魏希说:“还好有小期在,否则不知道得折腾到什么时候。”
“其实周导的法语也很好。”韩期说,就盼着以后能让周亦文做这个外交官,“我和周导是一起学法语的,那时候他学得比我好多了。”
“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周导学不会。”施洋精辟总结。
周亦文还比较谦虚,说:“那是高中的事了,现在生疏了很多,口语也很差。”
说得有理有据,别人都能信,韩期却不信。
就凭周亦文以前在法语班的成绩名列前茅,这些年还偷偷一个人来法国好几次,就能让韩期断定周亦文的法语口语能力不可能差。
她不至于当众戳穿周亦文,但就是不想承担外交的责任,“那周导更要多练,学了不能忘嘛!”
理由满分,这波奈斯!
眼瞧着周亦文用很无奈的眼神看着她,韩期忍不住关掉麦,拉了拉周亦文让他弯腰,也关了他的麦,踮脚凑到他耳边哼了一声,小声说:“周老师你可别忘了,是你教我法语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怎么会?”周亦文反问,他当然记得。
高三那年冬天,他每周天下午和晚上都要和韩期一起上法语课,真正做到了一周七天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超过十小时,完全是每天都黏在一起。
韩期虽然接受了留学这个建议,但对学习法语毫无热情,学得很不用心,连最基本的读课文都成问题。
本来韩期并不看重这些小问题,直到有天下午,她被老师点起来朗读课文。
“Vendredi soir,àla table,M.et Mme Duprédiscutent avec leurs trois enfants,Paul,Lina et Jeanne…… ”
老师提前讲过这篇课文里的生词,韩期大致记得读法,凭着发音规则也能拼出个大概,但法语口语有些规则令人头大,仅仅一个段落就让她读得磕磕巴巴的,刚刚读完就被老师训斥了。
“你还记得要省音连音吗?这些单词我领着大家读多少遍了?你还能读错?”老师人狠话不多,把韩期说得哑口无言。
沉默在某些时候等同于回答,老师一看就知道韩期是怎么回事,沉着脸说:“该讲的东西我都讲过,你要用心听,上课走神开小差算怎么回事?这节课给我站着听,周亦文读下一段。”
韩期最怕当众被批评,没认真听讲本来就心虚,听完老师的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周亦文还是和她同桌,注意到她的状态,安抚性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站起来朗读课文,他的声音很好听,读起法语来流畅悦耳,这才是真正属于法语的浪漫。
听完了一段,韩期甚至还想听周亦文再念一段。
老师也对周亦文很满意,“很好,韩期多和周亦文学习。”
或许是动听的朗读拯救了老师的心灵,看了韩期一会儿,说:“你先坐下,以后要好好听讲。”
这时候,羞耻心支撑起了韩期好好学习法语的动力。
她不想再被老师点起来之后表现这么差,所以课后死缠烂打要周亦文帮她补法语,每周天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又多了两小时。
后来韩期的法语能够达到与法国人交流的水平,很大程度上都是依赖于周亦文。
别说是周亦文这些年来过几次法国,他就算没来过,韩期也不信周亦文的口语会差。
她呼吸不畅有点站不稳,一只手搭在周亦文肩上支撑身体,踮着脚凑在他耳边,继续说:“你少骗人,你的口语肯定很好!我才不要老和人沟通交流什么的,要去你去!你说过要在拍摄期间照顾好我的,这也算在内!”
难怪要关掉麦,这种娇气的话她只敢和周亦文一个人说。
周亦文也很受用,韩期的进步他都看在眼里,便打开麦说:“以后就把机会交给我,让我重温一下口语。”
“那周导可要抓紧机会,在法国的时间只有五天噢!”魏希站在他们前面,没听到韩期的窃窃私语,只听到了周亦文的这句话。
又到了飙演技的时候,周亦文脸不红心不跳,“那也要多谢你们给我的机会。”
排队的速度没让人失望,等了讲近半小时他们才走到了蒙娜丽莎的面前。
巨大的画像震撼人心,尤其是韩期,简直难以呼吸,眼前发黑。
大厅里人潮拥挤,产生的热度难以估量,韩期早就不舒服了,排队排了这么久,这会儿直接双腿一软,在蒙娜丽莎的见证下倒在了周亦文的怀里。
“小期!怎么了?”
“我喘不上气,看不见了……”她看不见周亦文的脸色,只听得出他的语气焦急紧张,凭着直觉找到他的胳膊紧紧抓着。
“先缓一下,深呼吸。”
听了韩期的话,周亦文冷静了一些,让她慢慢缓过来,眼前的黑色慢慢褪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亦文的脸。
她想都没想就保住周亦文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上,“还是有点喘不上气。”
这算是拍摄事故,导演第一次对韩期和周亦文的亲密举动无动于衷,冲上来问:“感觉怎么样?后面还能不能拍?要不要去医院?”
韩期太清楚法国就诊有多麻烦,连忙摇头,“不用去医院!可能是有点中暑……休息一会儿,可能就好了。”
她体质差,受不住寒耐不住热的,这种毛病经常发生。
“那我让小然送你先去民宿休息。”
导演不会压榨嘉宾,立即下了决断,倒是韩期犹豫不决,“可是我今天的步数还没到,要是现在回民宿的话,肯定不能达标了。”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做,那个唯一一个被留在巴黎的人啊!
“我和小期一起回民宿,正好照顾她,明天陪她一起留在巴黎。”周亦文突然说。
第43章
韩期心中窃喜,和周亦文提前回民宿不就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了吗?那不就是个绝佳的问话时机吗?
但很快她就发现是她想多了。
就算回了民宿也还是要继续拍摄,韩期只能把问话憋回肚子里,等到晚上彻底结束拍摄才偷偷摸摸溜到周亦文房间门口。
韩期:【没睡吧?出来一下?】
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面前的房门就被周亦文打开。
他轻轻掩上门,轻声问:“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了。”韩期忽然紧张起来,双手背到身后悄悄地抠,找到了借口就指着外面说:“我睡不着,陪我出去走走?”
也不算说谎,有这么大个事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她睡得着就有鬼了!
比起商量,她更像是通知,没等周亦文应答,就开了大门到民宿外的长椅上坐着。
周亦文跟在她身后,含笑说:“不是要走走吗?”
“啊……”这就是个借口,韩期又不是真的想出去走走,被识破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走了,你坐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周亦文察觉到有问题,敛起笑容,还是坐在了韩期身边。
“什么事?”
“你是不是以前来过巴黎?还不止一次?”韩期紧盯周亦文,不舍得放过他脸上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周亦文的演技真的太好了,看不出半点说谎的痕迹,“没有。”
韩期不死心,追问:“那你怎么会那么熟悉巴黎周边?外地人就算看过地图也不会这么清楚。”
“我的确是记清楚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以周亦文的记性,倒真是有可能。
韩期突然语塞,可是因为直觉,和以前掌握到的那些信息,她打心底地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
“你就是来过!你根本不是故意消失的对不对?那年十月你突然失联,叔叔阿姨双双离世,你的脚上出现了手术缝合的伤疤,这些绝对不是巧合,你们遭遇过事故对不对?”
说到后面,她简直难以自控,杏眼漫出水光。
周亦文低眸盯着地面没说话,昏黄的路灯从他侧面照过来,脸上半明半暗。
“不用想借口了,不说话就是默认。”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也给了韩期缓和的时间,她压制住汹涌的情绪,放慢语速,努力平静地说:“我只想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就不能告诉我吗?究竟是什么,让你离开了六年多,一直到现在还想推开我?”
而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别哭了。”周亦文叹道,抬手拭去韩期眼角快要落下的泪珠。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故?”
见周亦文不回答,“啪”的一下,韩期拍掉他的手,“你说啊!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放弃了吗?你休想,我有的是时间和你……”
“是车祸。”周亦文打断了韩期的话。
韩期几乎来不及反应,愣愣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那年国庆,爸妈说要出去度假,我们在路上出了车祸。他们当场身亡,我左脚粉碎性骨折,在医院昏迷了六天。”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周亦文再提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反而韩期的眼泪汹涌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为什么啊?”
“手机撞碎了。”
“那后来呢?后来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周亦文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再也没有了合理的借口,“对不起,我十月六日晚上借医生的手机给你打过电话,一直没有打通。后来……就没有再打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