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打理完她的一头秀发，看她整个人缩进被窝，他才在床上另铺了一条被子，半躺在她的右侧。
“为什么过来？”他将手撑在枕头上，低头看着她的眉眼，旧话重提道。遗迹区的忙碌，待过一个星期的他早有体会。同样，了解她的梦想的他，也绝不会认为她的突然出现只是因为想他。
“微博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刘安导演打电话跟我说起，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她沉默片刻，微微向他侧过身子，将自己的左手从被褥里拿了出来，摸着他的右手，担忧地询问道，“阿哲，因为公开恋情，失去千万粉丝，值得吗？”
值得吗？他深深地看着身旁的女子。事情发生后，可乐也曾这么问过他，答案从未改变。
“杨书，演员是我的职业，而你是我爱的人，孰轻孰重我很清楚。失去粉丝的扈拥固然可惜，但这一切都可以通过努力赢回来。若是因为隐瞒恋情给你带来伤害，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地摩挲，细细地述说着自己的心迹，“你也许觉得不公开恋情是娱乐圈的常态，我却不能让你因为我承受可能的流言蜚语。我爱的姑娘，她是那样的勇敢，不应该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他说出来的话，语言直白，全然不掩饰自己曾有过权衡利弊的小心思。
她却禁不住鼻尖微微发酸，怔怔地看着他，这些话仿佛一把尖锐的刺刀，将她心底最后一丝保留撕掉。看似鲜血淋漓，却洋溢着不容置喙的脉脉温情。
“杨书，我不后悔公开恋情。”他直视她的眼眸，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毫不避讳地给出自己的态度，“作为一个男人，给自己心爱的女人足够的安全感，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你是事业？”即便他说的再有道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担忧。
“书书，我没有跟你说过刚进入这个圈子时候的事情吧？”他叹息一声，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娓娓讲述自己的过往，那些与她分开的十年时光，“我是大二那年进入这个圈子的。那年秋天，爷爷生病住院，每个月庞大的医疗开支，以家里的积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那些深埋在记忆中不愿提及的过往，突然变得不那么让他如鲠在喉。
“你知道我学的是编导专业，这个专业找工作其实不容易，尤其是对于在校大学生。”回忆往事，沈远哲不无感慨。以梦为马的生活适合于象牙塔里的学子，却不适合为生活所迫的他，“室友于白的母亲是个小有名气的编剧，在她的介绍下，我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角色。”
“说来可能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是对于当年的我来说，只有努力工作，才有可能支付得起爷爷的医疗费。”那种被生活逼着奔跑的滋味，让他至今都觉得寒气刺骨，“将近一年的时候，除了去学校上课和去医院交钱，我几乎都在没日没夜的拍戏。”
“那一年，我拍了十几部剧。从十八线小龙套，到渐渐有镜头的配角，挣的钱却连在银行卡里过夜的机会都没有。”那种来自生活的绝望，几乎将他逼疯，“即便如此，爷爷的身体器官还是快速的衰竭，大二那年还没结束，他的身体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时过境迁，那些过往的苦涩，似乎仍在他的舌尖漫溢。他微微仰头，眨眨眼逼去眼角的湿润。
“阿哲！”她眼眶发红地看着他，为他的隐忍，整颗心生生的疼。
“书书，我说这些不是要让难受。”他握着她的手，再次低头看向她时，眼神坚定异常，“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经历过人世最难忘的冷遇，尝过生命中最绝望的痛。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对于我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更何况，我的身边还有你！”
眼前的男人，他的过往、他的坚定，无不让她心生震撼。那并不魁梧的身躯里，透出来的顶天立地的意志，让她不由得心生敬重。
“沈远哲，无论未来遇到怎样的惊涛骇浪，我都会陪你一起走。”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眸，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他的名字，眼中的神情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睡吧！”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将她微凉的手臂塞进被窝。
第32章 清减
距离那次彼此交心的夜话已经整整三个月，《蓝天》的拍摄接近尾声。
电视剧《丝路风雨》也最终定档，刘安打电话给几位主演，说明开播发布会的安排。
“小沈，说起来我也算你们的半个媒人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后台等待时，刘安满脸含笑道，眼角的皱纹更是深刻了几分。
“等她回京，我们请您吃饭。”提及恋情，沈远哲笑容满面。
“要不干脆聚聚，我也挺想见到杨教授的。”柳月也来了兴致。身处同一个圈子，很多时候消息互通，柳月自然也知道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杨老师’是谁。
众人随意的闲聊，直到发布会正式开始，被引到演播大厅。
占据整面背景墙的大幅剧照，极其自然地将人引入到关于丝路的故事之中。
“我们都知道，一部好的作品，离不开幕后团队的精心打造。”主持人将制片人和导演一起请上台，说着事先打好的腹稿，“能否请两位谈谈对这部剧的看法？”
“我相信这部剧会给大家带来很好的体验，剧组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可以说无一处不惊艳。”制片人毫不谦虚道，勾起了在场之人满满的兴趣。
“其实我们这部剧，是以丝绸之路为线索，从两个家族兴衰变迁的角度，来讲述历史故事。”手持话筒的刘安同样侃侃而谈，“剧中，有家族利益，有丝路风雨，也有家国大义。”
随着发布会的进行，主演们也被请上舞台。
“我在剧中扮演的是一名商贾子弟，因为家族破产，而成为丝路之上的一名马贼头子。收取来往商贾买路钱的同时，也保护来往商队的安全。”在主持人的提问下，沈远哲解释道，“最后因为手下被匈奴人杀害，而加入到对抗匈奴的战斗之中。”
面对主持人的逐一提问，主演们纷纷从自身扮演的角色出发，谈及对剧情的理解。
整场发布会，话题都是围绕着《丝路风雨》的剧情和人物而展开，内容严谨得让闻风而来的娱乐媒体找不到任何噱头，关于《丝路风雨》内容的话题讨论却并未因此而减少。
从开播之日起，各大影评论坛几乎每天都有不少关于《丝路风雨》的新帖，从剧情到演员的演技，再到服化道和特效等等，直接将《丝路风雨》推上了热剧榜的榜首。
《丝路风雨》火了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仅让投资人赚了盆满钵满，更是将刘安的业内口碑推上新的台阶，就连剧中的配角演员都涨粉不少。
自然，关于沈远哲演技的讨论热度也是居高不下，几乎将之前因为公开恋情带来的影响降到了最低点。等《蓝天》剧组杀青时，之前损失的微博粉丝数已经回来了大半。
“小沈，坐我的车，一起去杀青宴。”看着换下戏服的他，莫平热情地招呼道。
对于几乎所有的剧组来说，杀青宴已经成为拍戏结束的一种惯例，寓意着赶走晦气，收视一路长虹。
“谢谢导演！预祝收视长虹。”说着老生常谈的吉祥话，他笑着拱拱手，不好意思地拒绝道，“有点想家了，聚餐我就不去了。”
“行，那以后再聚。”莫平倒也不勉强，理解地点点头。待在剧组四个多月，除了《丝路风雨》的开播发布会，沈远哲再没离开过一天，思家之情自然更为浓烈。
等他从广州转机抵达兰州时，已是晚上八点多，兰州的天色却未完全黑下来。
不同于三月的苍茫和寂寒，七月底的甘肃有种与南方迥异的凉爽，让从闷热的摄影棚里出来的他，不由得深吸几口气。
大抵因为仍处旅游旺季的原因，从机场出来的出租车并不难打。
同样的道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情。
凌晨时分的前凉遗迹区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杨书和林静带着王宣，清点白天挖掘出来的文物，细致地做着记录。
许久不曾修剪过的头发，几缕发丝从她的脸侧垂下，让灯光下的她，面容中透着一股朦胧之意。
他痴痴地看着她，思念如潮水般涌动。
“沈家属来啦？等杨老师呢？”年过七十的老教授迈着矫健的步伐而来，看着倚在门边的他调侃道。
老教授的调侃将专注于工作的三人惊醒，杨书这才发现沈远哲的到来，她不由得对身旁两人歉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林静，便朝他走了过来。
“我还要一会，你先去洗漱吧！”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她领着他走向项目部的最东面。
因为项目部人员不多，铁皮屋的使用并不紧张。为了应付工作人员家属探亲，便将其中的几间腾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她手里的这把钥匙，便是因为知道他要过来，提前找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拿的。
“你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吗？怎么不找人帮忙？”牵着她的手从路灯下走过，她清瘦了不少的脸颊，让他不由得心疼。
“考古队里，我们三个是最年轻的。”她好笑地摇摇头，‘最年轻’三个字回答了他所有的疑问。在忙得歇不了脚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想过找人来分担。但考古队的现状，让她不得不扛起肩上的担子。
“你忙完就去休息吧！别过来了，我天亮再去找你。”他在心底叹息一声，站在铁皮屋的檐下，目送她走向远处。
直到第二天，看着一边扒饭一边翻看手稿，配菜几乎没吃一口的她，他终于知道她清减了不少的原因。
“好好吃饭！”在林静看好戏的目光中，他忍无可忍地将她手里握着的手稿夺了过来。
手稿被夺终于让她回过神来，看着他仿若寒冬腊月般冰冷的脸，不由得尴尬地赔笑，终是安分地认真用餐。
“德性！”林静瞥了她一眼，为好友不吃软却怕硬的性子汗颜。
大抵因为厨师是在当地找的，虽然午餐配有米饭和寻常炒菜，菜色终究不如南方精致，带着浓浓的西北风味。
看她将羊羔肉拨到餐盘的边缘，他终是对她的挑食有了新的认识。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即便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不吃一切自带气味的食物。
他认命地将羊羔肉夹到自己的餐盘里，再把自己餐盘里的煎鸡蛋给她，看着她瞬间上扬的嘴角，不由得再次深深叹息。
旁观这一幕的林静，眼神微微一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沈远哲一眼。
第33章 综艺
于工作上帮不上忙的沈远哲，终是在生活上找到了切入口。
杨书去挖掘遗迹时，他便溜进厨房与厨师探讨烹饪之法。两个人对着网上的食谱一起研究，倒是大大改善了项目部的餐饮质量，此举就连老教授都赞不绝口。
“家属，今儿中午又给咱们小杨准备什么好吃的啊？”老教授一进餐厅，就抚着下颌的胡须，对帮忙打下手的沈远哲开口打趣道。拜老教授所赐，他的家属之名，早已响彻整个项目部。
“瞧您老说的，张师傅给大家准备了白萝卜炖羊肉和生炒仔鸡。”他笑着报出菜名，把菜盆端到餐台上，回后厨将围裙脱下。
“他倒是没有一点偶像包袱。”与杨书一起走进餐厅的林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在项目部越发如鱼得水的沈远哲。
“好像是没有。”杨书浅浅一笑，回忆与他相处的时光，一个连唯一的助理都不常带在身边，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的男演员，她在他的身上，确实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偶像包袱。
俩人说话间，正和众人打着招呼的沈远哲，已是眼尖地看见了她们，不禁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书书，张师傅做的白萝卜炖羊肉，我尝了的，没有一点膻味。”他笑着道，拉着她到摆好餐盘的位置上坐下来。
盯着她将羊肉咽下去，没有在她脸上发现一丝的勉强，他才终于放心了下来。
相聚总是短暂，沈远哲在项目部一直待到七夕过后，眼见杨书的脸色被养得红润了起来，他才在可乐的连番催促下回京。
摆在桌上的奥特曼玩具，是他送她的七夕礼物。超现代风格的流线型设计，在这极具历史感的遗迹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不由得无奈一笑，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需要从虚构人物汲取勇气的小女孩了，大概也只有他，才会仍把她当小孩子哄吧！
嘴角微微上扬，她摇摇头，继续埋首工作之中。
远在京都的沈远哲，在可乐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挑了一款历史文化传播类的综艺节目，作为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阿哲，你该知道，这类节目要想出彩很难。”可乐语重心长地说道。历史文化传播类的节目，之前并非没有艺人尝试过，只是最后结果无一不是以失败而告终。
“可乐，我相信只要用心，总能把节目做好的。”他不敢苟同道，历史文化传播类综艺节目之所以做不出效果，很多时候是因为切入点没有找好。
他还记得龙龙曾经追的那档鉴宝节目，因为兼具文化性和趣味性，让观众看了之后无不大呼过瘾。
“随着观众审美趣味的提升，传统照本宣科式的历史文化讲解，确实很难再吸引观众们的兴趣。但是，如果将历史文化元素与一些现代元素结合，打破观众对历史文物的刻板印象，却有可能让那些沉甸甸的历史文化重新活起来。”他条理清晰地阐述自己对这档节目的看法，显然在做决定前已经有了一番深思熟虑，“可乐，那些摆在博物馆里的文物，曾经耗费了不知多少专家的心血。如果仅仅将他们锁在博物馆的禁止开放区里，永世不见天日，实在太过可惜了。”
他不由得感叹道，想起自己在姑臧的见闻，想到那些与她一样日夜不歇的考古队员们，想到七十余岁仍坚守在考古一线的老教授。
他们无怨无悔地在最艰苦的地方，做着抢救性的考古发掘。那样努力的他们，让他总想为他们的梦想多做一点。
“而且，这档节目的构想非常好，它不仅能向观众传播优秀历史文化的精髓，也是历史文化传播一个新的方向，只要做好就很可能成为一个里程碑式的作品。”他明白可乐的担忧，认真分析参与节目录制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