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热敷?”
“因为热敷活血,容易诱发炎症,加重红肿热痛。”
啪啪啪,温斯鼓掌,真是精彩,精彩。
洛中洲也满心期待地望着云随优。
云随优依旧冷酷无情,“不行。”
“为什么?”洛中洲不明白为什么云随优就是不肯松口。
“首先,你只提及炎症期并没有说到增生期和重建期,其次加压包扎和抬高受伤部位这两点去哪里了,最后,你看着温斯的处理步骤重复说出来有什么意义?”云随优双手环臂,面无表情严肃正经。
洛中洲站在原地不动,倔强地不肯让步。
云随优小声嘟囔,“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吵着闹着就是要跟着我学医,一个家庭里出一个医生就够了,两个都是医生,下一代还怎么有时间教育。”
洛中洲手指动了动,心里瞬间被染上一层奇妙的色彩,笑容在脸上盛开怒放,“你说学什么就学什么,我都可以的。”
“那你回去老老实实给我填问卷。”
洛中洲大力点头,“嗯。”
水池在支离破碎的路灯照射下,琉璃溢彩,三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
云随优踢开路边的石头,“明天就是元旦了,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温斯想了想,“希望命运之神可以眷顾我,倒霉的事今年发生就够了。”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况且,最大的愿望,云随优已经给了他允诺了。
“我的愿望是希望洛中洲同学以后也能和今天一样优秀,能够成为发光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非专业人士,全篇杜撰,受伤生病请及时就医。
第19章 三十岁(一)
有的时候,变化就在呼吸之间。
云随优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里的照片,抬头就发现周遭的景物陌生至极,她看了看四周,矗立的高楼大厦,明亮的落地窗摆放着名贵的商品。
怎么回事,看手机入迷走错地方了吗,云随优点开地图搜索目的地,发现曾经要绕老长一段路的路程如今只需要走地下通道,直走再拐个弯就到了。
太棒了吧,连自行车都不用骑了。
她高兴地发信息给洛中洲,“快看快看,我找到了一条通往云台广场的新道路,请叫我导航小天才。”
下面跟着一张地图的截图。
“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到了。”
云随优约了洛中洲去看电影,往常外出都是他来她家接人的,可影院离他家更近,就让他先去了,自己随后到。
会议室内,坐在主座上的洛中洲一言不发,撘着眼皮看不清情绪,一众年薪百万千万的高管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空调温度被调到20℃依旧像是在太阳底下炙烤,冷汗爆满整个额头止不住往下流。
“诸位都是聪明人,聪明的人做聪明的事,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没有看到智商的存在,”洛中洲拉起眼皮,眼神锐利,面无表情,他站起身来,扣好袖口,明明背对着他们却气场全开,“三天之内给我一个结果,做不好下次就不要来开会了。”
助理连忙拉开会议室的门,洛中洲走出去,留下一群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才敢松口气的高管,高管们整理一下领带,看向惹出祸的负责人,开发都能搞出抄袭来,还被舆论挟持,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和他们坐在同一个会议室里的。
云随优走出地下通道,看到一丛品类各异的绿植,怎么越走越不对劲,这地方她没什么印象啊,不会是迷路了吧,她看着手机的导航,显示自己接近目的地。她晃晃手机,地图不会是傻了吧?
发信息给洛中洲也不见他回,只好打电话过去问问他在哪,她好像迷路了,因为这种小事找路人或者警察叔叔又觉得自己有点蠢,今天的黄历明明写着宜出行的呀。
洛中洲出会议室的门,助理就把他的私人手机给他,他一眼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云随优发来的消息。
点开来看,确实像是云随优的语气。
他忍不住冷笑,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人不死心。
连着几年,眼睛和云随优长得像的,鼻子和云随优长得像的,嘴唇和云随优长得像的,身形背影和云随优长得像的,甚至把自己才17岁的女儿整的和云随优长得一样的,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简直是春天桑树上簌簌掉落的蚕,令人恶心讨厌。这么些冒牌货多看几眼都觉得是对他的侮辱,敷衍人麻烦也用点心好吗。
他看着熟悉的账号,忍不住往上划了划,上面显示的对话时间极其讽刺,可现在有个盗号的人发消息过来,破坏了曾经的美好,他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正准备对助理说查查账号被谁盗了给点教训的时候,对面打来了语音通话。
鬼使神差的,他接通了。
“洛中洲,你在哪?我好像迷路了。”
隔着十余载的光阴,熟悉的声音透过电波再一次传入他的耳朵,钻进他的脑海里。
“你听得到吗?云台广场什么时候变写字楼的?我都没有看到电影院的招牌。”
洛中洲有一瞬间的恍惚,瞬间过后又变成了冷血铁腕的掌权人,“你是谁?”
云随优听到他的质问莫名其妙,“什么我是谁,洛中洲你没睡醒?沉迷网游迷失自我了?”
等等,云随优停住脚步,刚才的声音有点像洛中洲又有点不像洛中洲,洛中洲处于变声期的尾声,说话还有着少年的清脆,但是刚才的声音明显是个成年人。洛中洲的手机不会是被偷了吧,虽然又破又旧看着不值几个钱,但是小偷哪里管那么多,卖得五块十块的吃个烤串要求也不高。
云随优挂断通话,懒得和对面浪费时间。她得赶紧找到路,一想到那个被偷了手机的倒霉蛋站在电影院门口惨兮兮眼巴巴地等着她,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洛中洲倒是没想到对面这么快就挂了电话,莫不是被抓住了心虚,可是......可是云随优的声音语调他不会认错,她念自己名字速度过快的时候中字是略过不发音的,连被质疑的语气都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一种不敢想象的可能涌上心头。
洛中洲的脚转了个弯,跟在后面的助理一时没看住,差点撞上了。
“下午的安排取消,备车去云台广场,要快。”
云随优问了附近的保安,得到的结果是电影院早就搬走了,但是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妹妹是不是导航输错目的地了?
怎么可能输错目的地,云随优连续输了几次,都显示的是自己已经在目的地了。
完蛋了,电影都要开场了,也不知道洛中洲等她等了那么久不见来,会不会打电话给她。
云随优从来没有过的烦躁,找不到洛中洲,自己又待在不认识的地方,地图还出问题,问了人也没什么结果,她已经把这个广场能走的都走了一遍,丝毫没有洛中洲的影子。
她走出来,重重叹气,倒霉蛋不会倒霉到因为身上没有带现金,没有一个人肯借手机给他打电话吧。
远远地,洛中洲就从车窗看到她的背影,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车辆逐渐靠近,她的样貌一点一点如低像素转变为高像素般慢慢清晰,当车辆正正路过,完全看到她的脸时,心中炸起一股惊雷。
四肢的肌肉像是被细绳扎紧,头颅的血液烧开的沸水似的横冲直撞,一阵眩晕从头顶直冲脚底,红橙黄绿青蓝紫轮番在他的眼膜绽放。
是云随优,他不会认错的。
人总是会固执地回忆起曾经往事,也不过是十余年的光阴,她的模样不知在脑海里泛起多少回,早已根深蒂固生成荫天蔽日的巨树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车门,失了素日里的沉稳庄重,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
云随优看着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贴身裁剪,面料舒挺,衬衫衣领雪白,模样是洛中洲的放大版。她不由皱起眉头,洛中洲的舅舅她见过,中年发福的男人,脸胖得像是刚出蒸笼的白馒头。难道是洛中洲的爸爸,可这位爸爸保养得太好了点了吧,脸上的胶原蛋白不是爸爸的年纪该有的。
想着今天遇到的事情,颇为诡异,她试探性地开口,“衬衫的价格是?”
听到她的话,洛中洲仿佛看到荒芜之地瞬间杨柳春烟花欲燃,他压着哽咽的语调,哑声回答:“九磅十五便士。”
云随优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不是吧,居然对上了。
她张张嘴,看着眼前一副成功人士打扮的洛中洲不知说什么比较好,明明昨晚还是十七岁的少年,怎么今天就长成了散发着陈年酒香的男人,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你......我......”云随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超出认出范围的信息冲击她的三观,唯一能够抓到的关键点,“现在是几几年?”
洛中洲看着熟悉的面孔,眼底尽是丰柔的阳光,声音放轻,“xx年。”
这都,“过去了十三年了?”
云随优回头看自己走来的路,她是走到了什么神奇的地方撞到了什么神奇的开关,居然穿越时空了!什么运气!天选之子呐!
是啊,都过去十三年了,所有人都在岁月中成长,时光在他们的身上留下道道痕迹,而云随优永远十七,眼睛澄澈,像是春天的一道光。
两个人在广场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洛中洲先反应过来,“先上车吧。”
云随优看到了路边停了一辆立着水晶飞天女神车标的豪车,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洛中洲,进去坐到触感极佳柔软的座椅,还沾着泥土的帆布鞋直接蹭了灰尘在羊毛地毯上,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洛中洲。
洛中洲自然地升起挡板,从冰箱拿了一瓶气泡水给云随优,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他将裤子上的褶皱拉平,端正地坐好,笑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能回答的都会回答。”
云随优有一堆的话想问他,但是磅礴的词汇量到了嘴边就成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苟富贵勿相忘?”
“没有。”
“现在说还来得及吗?”云随优侧头看他,眼睛亮闪闪。
洛中洲愣了一下,满载星辉归来,但是仰望星空的人却早已经不在了。而如今曾经希望自己长成会发光的少年的女孩又出现在面前,问自己是否来得及,尽管只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戏言,却要跨过无垠的时间长河,他仿佛听到了命运对他的嘲讽嗤笑。
而他能回答的只有“来得及。”
车辆配置高级,没有丝毫马路上行驶的震感,窗外街景如流水褪去。
云随优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如坐针毡,打破沉默强行聊天,“这是要去哪?回我爸爸妈妈那里?”
“叔叔阿姨去国外旅游了,现在联系不上他们。”
“那去我家?”
三十岁的云随优的家。
洛中洲挽起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上扬的嘴角也缓缓下放,周身的气息也瞬间冷却,像是鬼魂附体后身躯出现的心灵虚无,悲伤如呼吸般缓缓渗出。
云随优看到洛中洲的反应后,有些不自在。怎么了,他们是分手了吗?虽然十七岁的云随优和十七岁的洛中洲正在谈甜甜的恋爱,可也不能排除三十岁的云随优和三十岁的洛中洲已经分手了,而且看着分得很惨烈的样子,不然洛中洲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大。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甚至连伸手都觉得有些不妥,他不是十七岁的洛中洲,不是那个有着圆圆褐色眼睛的少年,朝她呆呆傻傻地笑,这十三年间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更何况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安慰他的资格。
洛中洲吐出一口浊气,压抑着心脏密密麻麻的疼,“你已经死了,十三年前的夏天,过马路的时候,司机醉酒超速驾驶。你伤的厉害,多发粉碎性骨折,脏器破裂、动脉破解,”每说一个字,他都能感受到她当时承受的巨大痛苦,如落水一般被黑暗和压力袭来把人碾碎,庆幸痛苦只在一瞬间,可徒留他一人永远。“你一直想考医科大学,想当一名神经外科医生,所以你家里决定把你的遗体捐给医科大学当大体老师。”
他知道,如果她还有意识,应该也会做这个决定,他的女孩是那么的善良。
可明明那么善良,什么事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第20章 三十岁(二)
有什么比前几分钟还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锦鲤之运加持,几分钟后发现自己已经英年早逝更为尴尬的境地。
云随优对于自己已经死亡的消息没什么感觉,最多就是有点懵,有点恍惚,像是在云团里跌了跟头,摔得七仰八歪。死亡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和妇产科医生的外婆住过一段时间,但凡是医生,不管什么科室都会直面死亡,没有任何的科室是例外。
原来,自己死了以后,地球还是会转动,城市还是会建起高楼大厦,洛中洲也会长成大人,开花结果降水结冰,所有的一切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中止,像是被脱离现实的人又重新被拽进了现实之中。
“那现在去哪?”云随优问。
“去我家。”
云随优看了坐在旁边的洛中洲一眼,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帆布鞋上沾了些许灰尘的鞋带。她对她死亡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和洛中洲讨论,谁都可以,唯独洛中洲不行。
自己死亡的事情对洛中洲的影响看起来挺大的,按他说的死亡时间,两个人应该还处于黏黏腻腻的感情期,突如其来传来死亡的消息,换做是自己,也会难以接受。
云随优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后背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窗外,心脏像是泡在热水里闷胀无力。
她和现在的洛中洲不熟,也不能把他简单看成是十七岁洛中洲的成长版,就好像是一个时空的人突然出现在另一个时空里,看到曾经的恋人,熟悉又陌生,他们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好像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洛中洲面朝前方,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紧紧地看着坐在身侧的云随优,眼睛都不敢用力眨,生怕闭眼的时间长,她就会消失在眼前,自己却从噩梦中惊醒,剩下满地的苍白。
他也察觉到了,云随优不适应现在的他,不是把他当做陌生人,而是没有把他放在曾经的位置上,她把她把十三年前和十三年后区分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