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慧欣见陆亦朗的眼神盯着照片不放,便又添油加醋道:“还有,她和K哥的关系,难道你不清楚吗?你怎么会被这种女人哄骗了!”
陆亦朗抬头望了一眼许慧欣,她的眼圈说着都已经发红了,“之前小白姐姐的事情,也是她一直在调查。我都拖人问了,有人找华都买料,她就是进公司来调查这件事的。”
他听到这句话,终于动了动嘴唇,缓缓拿起这些照片,一张张仔细地看。
他还沉浸在幸福中尚未清醒,现在他们却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眼前。
“为了什么。钱?呵……”他自顾自说了一句,将照片甩在桌上,夺门而出。
一路上,打陈韵然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回到家中,陆亦朗在陈韵然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微型相机,他认得这个东西。那次他想通过许慧欣见刘子良,那晚她脖子上就挂着这个相机。
当他看到相机里存着刘子良和刘惠生的照片时,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她的笔记本电脑锁了,但他知道密码。
输入自己名字的字母缩写和生日,就是密码。
陆亦朗的手悬在半空,最后还是敲下了Enter键。电脑的桌面壁纸都是他……
桌面上只是一些十分日常的东西,但笔筒里的一小截萝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提起之后,发现那是一串手链。而那根小萝卜,是一个U盘。
里面只有一个文档——《Z》
这是一个压缩文档,打开的时候,除了视频资料,其余的都显示是空白。
而视频资料里,有许多白愿如和其他公司艺人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还有一些几秒、几十秒甚至长达几分钟的视频。
陆亦朗只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没忍住,哇的一声干呕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拿到的已经是最全面的视频资料了,没想到真正的视频证据,比他拿到的那些更加难以让人接受。
而陈韵然,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拿给他。
陆亦朗将东西复制了一份,然后清空了这个U盘,并放回原位。
下午还有通告要赶,可他的心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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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陈韵然正守在病房外。
就在刚才,医生特意找她约谈了一下。大意是,两名患者的烧伤程度非常严重,达到90%!如果要后续治疗,很有可能面临一百万上下的医疗费用。
而目前,厂家还在调查爆炸起因,调查没有结果之前,赔偿不会下来。
陈韵然缴纳了手术和住院费用后,才到了住院部外面的草坪上回拨了电话。
树影在脚底摇曳,阳光刺眼,一排的病房像镶嵌在大楼里的小抽屉。随手拉开一间,就铺满了人间悲欢。
长久的嘟声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陆亦朗……我爸妈出事了。”她带着哭腔,那么地无助。但接起电话的并不是陆亦朗,而是许慧欣。
就在几分钟前,许慧欣来看看陆亦朗的情况,她就在隔壁拍摄广告代言,休息的间隙便过来了。
陆亦朗身边新的小助理正拿着他的手机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见到许慧欣来了,很开心地和她打招呼。并说明自己很想去卫生巾,但陆亦朗吩咐他一直待在这里,等陈韵然的回电。
许慧欣一听到陈韵然的名字,便冷哼一声,她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我帮你看着吧,你先去,就几分钟,不耽误事情的。”
“谢谢你慧欣姐!”小助理将东西往她手里一塞,直接跑开了。
那边陆亦朗还在拍摄中,时不时会朝小助理这边看过来。
但里外毕竟有好大一段距离,加上许慧欣也戴着帽子,穿了一身和小助理差不多颜色的衣服,他根本看不清。
所以,当陈韵然电话一响起时,许慧欣立刻静音,走到一旁去接起。
“你这人怎么还好意思打过来?”许慧欣的腔调听上去无比厌恶她,“小陆跟我在一起呢,你做的那些事,他全都知道了。你以为他还会原谅你么?”
宇深曾经和许慧欣说过,陆亦朗最讨厌别人欺骗他。在胡小行之前,他也有过一个助理,非常好的助理,但因为欺骗了他,被他直接闹脾气开了。
电话那头的陈韵然沉默了片刻,随后切断了通话。
除非她亲自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否则,她不会相信。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凑手术费。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二十来万。
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个数字,但又是一个社畜在工作几年后多么正常的存款。
她的心里非常清楚,即使问遍了所有的亲友,也根本筹不到那么多钱。
对于普通的家庭来说,一百万,就是个天文数字。
最终,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到袁敏时,缓缓停了下来。一拨出去,对方马上就接了。
“陈韵然,我正想打给你呢。”他的声音听上去轻快无比,似乎心情很好。
“袁先生,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一些钱?”她捂着嘴,尽量想用平稳的语气说过这句话。
但越刻意,就越无法掩盖内心的痛苦。
他听出了些许端倪,语气变得沉重了些许:“怎么了?”问完之后,他又追加了一句:“多少,我打给你。”
她原本想说出口的感谢,在最后那句肯定的回答里,直接溃不成军。
袁敏最后只听到一阵接一阵的抽泣声。
他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但能让她哭得如此伤心,如果不是事关感情,那就只有家人了。
终于缓和过来之后,陈韵然嘶哑着声音做出了解释:“我爸妈在医院里,袁先生,我一定会还你钱的,只是现在急用,等爸妈手术好了,我就贷款还给你。”
“你先冷静。”袁敏尝试着安抚她,放慢了语调问道:“告诉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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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亦朗结束了拍摄工作,宇深在下面等着他。他不理会,径直到了小助理面前。
“她有打来吗?”
小助理摇摇头,“电话没响过。”
一旁的许慧欣忽然“啊”了一声,她看了一眼宇深,故意将手机递了过去:“宇深哥!好像出大事了。”
宇深还没看完,身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标题,看到了白愿如三个字。
电话是高层打来的,要他马上回公司开会。
“公司出大事了。华都娱乐爆出了小白师姐之前去世的丑闻!”许慧欣凑到他跟前低声道。
“你说什么。”他缓缓侧过头,那一刻,灯光落在他眼眸,盖上了一层浓厚的哀伤。
许慧欣趁机道:“真是无语了,早就知道那些狗仔不是东西,没想到都混进公司来了,真是好大的手笔!华都娱报这下是稳坐娱乐新闻的霸主地位了!”
是啊,他早该知道,像她那样的女生,一点儿也不像是会来当助理吃苦的人。
明明一身的本事,何必做这种事情。
那天,许慧欣只看到一个落寞的背影。她眼巴巴跟了上去,却不知道,陆亦朗的心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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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暗,陈韵然和袁敏站在路灯下,两人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长。
她刚得知,他要去国外了,去陪自己的外祖母。
这一去,可能就是好几年。
那通电话,即是告别。
“既然已经离开了,就安下心好好生活吧。”袁敏伸手摸了摸陈韵然的头。
她下意识回缩了一下,像一只警惕的猫。
天灾人祸,想挡也挡不住。
“是啊。”她长叹一口气,眼中的泪花时隐时现。“我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爸妈。”
袁敏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圆月,低低地说了句:“你这傻丫头。”
到了他这个年纪,自然是不在意什么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在意的人不多,他苛求的事情很少。可是他明白,在陈韵然这个年纪,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正是因为有梦,所以整个人都会散发出一股蓬勃的朝气。等到她的梦破碎那一刻,满地的渣滓会让她重新开始选择脚下的路。
“别想太多,这么严重的爆炸,能抢救回来已经很好了。有时候,人要往前继续走,就得丢掉身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它们太重了,会把人活活压死。”他说的话未必好听,但总有安慰人的奇效。
“你说得对。”陈韵然攥紧了手机。
她真想知道,白愿如的新闻,张佳玉是怎么拿到的。但怎么拿到,似乎都不重要了。
那些□□的身体,就是对白愿如最大的伤害。更是对陆亦朗会有毁灭性的打击。
“为什么不是我给的,我会这么难受!原来我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她摇摇头,眼泪不可避免地落下,“一直以来,我在做的,是这样的事情。”
她总觉得,曝光别人的隐私,那都是丑事。只要是丑事,还能和正义沾点边。
可她从没想过,会给当事人带来多人的影响。
或许只是她的一篇报导,就会让一个艺人被网暴。她只不过是满足了那些躲在键盘后的人,内心无比扭曲阴暗那部分,在情绪上的释放而已。
第39章
陈松年和余美业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在医院观察一周,又住院调养一周后,他们才被陈韵然接回了家里。
算上保险和工厂后续的赔偿,应该也能还清手术的一部分费用。
只是两位老人从此容貌毁了大半,出门都喜欢戴着口罩。
陈韵然在G市的电视台找到一份工作,当了个普通平凡的小记者。
平时报导一些治安新闻或者是街头巷尾的温馨家常。
从春天到夏天,她越来越像自己曾经最怕变成的——普通女孩。
想起当年企业校招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以应届生的身份进入华都娱报的。
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华都未来可期,而陈韵然,一定是前途无量。
可不过才短短两三年,一切的荣光都仿佛在昨日。
然后,她就从神坛跌了下来,跌回现实,屈于生活。
国庆节难得的一次大学同学聚会,凑齐了班上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陈韵然为了躲一个应酬,便应邀去参加。
觥筹交错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当听到她说起现在工作的地方时,好几个人不约而同朝她投来惊讶的目光。
“啊,那真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回应。
陈韵然笑而不语,聚会结束后,退出了班群。
霓虹灯仍旧在闪烁,大闸里越来越朝着类似A市这样的一线靠近。
她伸出手掌,指间的缝隙捕捉到了五彩的灯光。
像极了那晚在A市第一大厦的顶楼,同袁敏告别的场景。
24岁的她不明白袁敏为什么对于时间那么有感触,总爱拿年龄上的差距来和她扯道理。
可是现在她27岁了,有时候和单位里横冲直撞的新人一起聊天吐槽,恍惚间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青葱岁月里,又和当年那个拥有无敌勇气的陈韵然再次相遇。
原来人都免不了怀旧,尤其是生活一成不变的时候。
寄给阿喵的贺卡,在这一年,剩了最后一张。
明扬似乎是算准了遗忘一个人的时间。事实上,她在寄出最后一张贺卡时,还是看到了对面商厦广告屏上的陆亦朗。
他留了寸头,一脸冷漠。五官之间更加深陷了些许,很明显的倦态。
她站在邮筒旁,手指一松开,那张贺卡啪嗒一下被吃进去。只是几十秒的广告,可让人挪不开眼,看完了一遍,又痴痴等了第二遍。
“韵然姐!”同事小欧拍拍她的肩膀,“胡教授说他已经出发了,我们是不是先上去等着?”
她今天要采访一个退休的老教授,曾经为大闸里的水利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原本不该是她来的,但目前台里青黄不接,领导有意培养她,不该来,也还是来了。
地点就约在商业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五星酒店的套房里采访。
因为胡教授不想自己的家人被打扰到。
“就在底下迎接胡老吧,他应该是一个人来。”
陈韵然笃定地站在原地,小欧见状,架上机器,打算拍个胡老过来的远景。
酒店的大堂经理和礼宾部的人一同在门口候着,他们都乐呵呵的,一张张脸看上去很是喜庆。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先生慢慢拨开人群,朝这里走来。
陈韵然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设备,迎了上去。
胡教授走到酒店门口时,差点被热情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后来这段直接被剪了。
喧宾夺主的开头,和这样一个有深度的正式采访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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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结束后,陈韵然和小欧一起送胡教授回家,胡教授一直强调不要拍家里,不要开机器,小欧把机器收进包里了,他还要检查是不是有偷拍。
陈韵然哭笑不得,和胡教授解释,“偷拍是拍不正当的东西,您老说笑了。”
等他们看到胡教授在城郊的家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拍。
其实硬要说,一个老教授的家,就一座两层的小楼房,估计没人肯信。
但眼前这个村庄,一栋栋平矮的楼房,炊烟袅袅。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胡教授邀请陈韵然进家里喝口茶,在门口喊了一声,胡太太就端着菜篮子出来了。
家里难得有客,退休后,两位老人就住在村里养养家禽,种种菜。
“主要是什么,我们不能给国家添麻烦。”那个年代的人,有着最忠诚的信仰,他们血脉中流淌着纯正的工农力量。在这个人人利己的时代里,胡教授还保留着当初的奉献精神。
胡太太爽朗一笑:“不好看,拍这里不好看。上电视得精神点!哈哈哈!”
夕阳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陈韵然和小欧吃了一餐饭才离开。
晚上回去写独白的时候,她拉下桌上颇有年代感的台灯开关,源源不断的灵感涌现出来。
后来这期采访播出之后,广受好评。领导当即决定,让陈韵然直接接手边缘人物访谈的合集——《人物》。
陈韵然就知道,什么事不能做个开头,一旦做了,那就都是她做了。
摸鱼养老谁不想?和小年一样每天改改演讲稿就得了,朝九晚五,多惬意,还能安心养胎。
不过,小年也事先替她整理出了一份人物资料,连时间表都已经排好了,算是所有准备工作都就绪,只差个递话筒的人。
陈韵然打开文件,转了好一会儿才显示。排在胡教授后面,首当其冲的就是大闸里儿童福利院院长——吕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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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豫了很久,想把院长调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