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沈彦分身乏术,他一个人只可能给水泥厂投毒,不可能给另外两个纺织厂投毒。
所以,沈彦的全程行动都在云珈的监视之下,就算他不去做,云珈也会找人去做的。
只是不知道,云珈这一出戏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目的?
这就有些颇费思量了。
“也可能就是给秦著展现她在青岛的势力范围吧。”
最后方威下了结论。
虽然他这结论下的并不准确,但是有一样,他说对了,云珈在青岛的势力确实不可小觑。
她不仅仅只是在商业发展上插了一脚,在政要部门也拉上了关系。
“呈书,我安排你去见个人怎么样?”
“什么人?”秦著这会儿只觉得头有些发晕,嘴里也有些泛着苦味,心里也有点发闷。
他就这么微微阖眸,看起来有点疲惫。
“不会时间太长的,就一起听一场戏而已。你见见,也不是坏事……是不是又头疼了?”
云珈特别适时的站起身来,在秦著的背后伸手帮他按揉起来太阳穴,给他舒缓一下。
“我吃点药就好了。”
秦著一挥手,就这么拂去了云珈在自己头上的手指。
最近他都是吃止疼药这么解决的头疼的,想着可能是因为事情太多,他睡眠不好,还担心着林简,所以头疼也是在所难免。
云珈颇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指,可是她的话题还没有停住,于是就接着说服秦著去应邀看戏。
“好。那就去吧!”
秦著实在是头疼还未止住,也听着云珈说的实在聒噪,于是就应承了下来。
“林简,咱们去听戏吧?新来岳梅岳老板在望春楼里挂牌子了。北平来的,牌子大着呢。去不去?”
方琼怂恿林简。
她却突然想到秦著那个时候说过,等厂子开工了,他会好好补偿他们的辛苦,带他们下馆子,听戏,甚至看电影去……
可是现在,物是人非,她需要好好适应没有他的日子了。
“好啊,那就去呗。要不要一起叫上你哥哥和嫂子?”
“不行,那边人多又吵嚷,夏琬怀着孕,我哥怕给挤着了,所以才把这两张小包房的票送给咱们俩了。就专门让咱们两个人去看的。”
“也是啊,那就咱们两个去吧。我收拾一下。”
林简和方琼两个人就这么进了戏园子里。
她俩一看这排队的人当时都惊叹不已,心里暗想:幸亏是有包间的,要不然这么多人多不方便。
“看来这岳老板的戏是不错,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啊。”
林简感叹,她跟着方琼是要进小包间里还算有优待,不用在一楼大厅里挤着,顺顺当当的就上了二楼。
“看,那边是大包间的,人家都是直接上去的,排队都不用,多大的优待啊。”
“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呗。”
林简和夏琬这个小包间堪堪能摆下一张二尺见方的桌子,还有两把椅子,桌子上的果碟和茶水都不是现成的。
看到有人上来了,店小二和茶博士这才忙忙叨叨的一路小跑收拾摊子,放上新的茶点,斟了滚烫的茶水。
也不能怨他们懈怠,只是这望春楼的人太多,三个茶博士五个店小二都楼上楼下的忙不过来。
眼见着收拾妥当了,林简方琼这才落座,就听着楼下还是吵吵嚷嚷的各种寒暄,点零食的,叫香烟的,此起彼伏,着实是人声鼎沸了。
“幸好夏琬没来,这么乱,恐怕她真的受不住。”
“所以我哥把票给了咱们啊!”
方琼自己抓了一把瓜子,也顺便将果碟推到了林简的面前。
两个人就这么闲聊顺带看景的等着楼下戏台子上锣鼓点儿开腔了。
“开场就是岳老板的锁麟囊的薛湘灵啊,这大青衣可是值得一看。后面还有个小串场,今天的戏安排的都挺紧凑的。”
“是啊,这楼下都水泄不通了,眼看着门槛都要踩烂了呢。”
方琼伸了头往楼下探看,突然余光一扫,就觉得斜对面的二楼大包间把自己的眼睛给晃了一下。
秦著和云珈?
他俩竟然也在?
可是也不只有他俩,他们的大包间里中间还坐着一个人,黑色的中山装,梳着大背头,一脸的肥肉,显然不是一般的来头。
而且身后还站着好几个打手,这么大的阵势,真是叫人有些匪夷所思。
方琼立马转头看向林简,发现她还在专心的看着戏折子,应该是没有看到秦著那边的动静。
什么叫做冤家路窄,这就是!
第79章
“锵!锵!(卒瓦)!”
这三声锣鼓点儿一响立马就让人声鼎沸的场子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西皮导板二黄声起,自后台,一个粉墨浓妆的女子款步登场,红唇皓齿,明眸善睐,顾盼神飞中一股天然的温婉可人便将整个望春楼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霎时间,只觉得台上之人如谪仙子下凡,叫人目不能移。
这望春楼果然是设计巧妙,总共三层楼,戏台高筑,一楼大厅八仙桌的客人不用仰着头,二楼三楼的客人不用低着头,而且拢音效果极好,字正腔圆,声情并茂是一点都不会被忽略的。
一句唱罢,方才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看官们,这会儿才算是被松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手指尖儿不停和着拍子点着节奏,这边还沉浸在方才的那段唱腔里,另一边就已经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这个场景让林简只觉得时间又退到了她十岁那年,自己还扎着双鬟,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的台上那美丽动人的花旦娴熟的舞动着手里的花枪,眼花缭乱简直是出神入化。
多年后,她再看戏,竟然没有任何生疏感,这深入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
美国的时候看过歌剧,学校里也排演过话剧,而且她写的话剧剧本也成为了参演剧目,只是都感觉有些疏离。
“确实很惊艳,而且这扮相太美了。”
林简忍不住惊叹。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见四周的掌声雷动,仿佛身陷鼓震之中,竟然颇有些震耳欲聋的感觉。
接连着叫好之声四起,真真是精彩绝伦。
“嗯,确实不错。”
韩川竟然站起身来鼓掌。
“韩市长喜欢就好。”
云珈一脸陪笑,显然她为自己今天的安排很是自豪。
“小秦爷不喜欢听戏吗?”
与韩川的热情相比,秦著就略显的有些冷淡了。
可是他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敷衍敷衍。
“哪里,韩市长面前我是小字辈,不敢造次。还是叫我秦著吧。”
秦著恭敬的站起身来,特别的谦逊。
“诶,你这样的爱国商人投资我们青岛,我是求之不得啊。怎么能怠慢呢?”
“为国效力,韩市长是我辈的榜样。”
“今天这出戏是不是不太对你这留洋回来的洋学生的口味啊?”
“怎么会,学生刚刚是听的太入迷了,竟然忘了喝彩。韩市长见谅,见谅。”
林简的耳朵里听得很清楚,这声音就是秦著的。
她正在鼓掌的手,一下子就停滞在了半空中,下一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这么呆呆的愣在那里,像是个傻子……
“林简……林简,你没事吧?”
方琼自然是看到林简的样子,她有些害怕。
“我们要不然回去吧,不看了,好不好?”
方琼把林简扶在位子上坐下。
她想回话的,可是张了张嘴,就说不出来一个字来。
“……从前在国内也常听戏的,特别是在北平和天津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未得见岳老板这样的功底深厚的大青衣,精妙无双,精妙无双……”
“嗯,我未调任青岛的时候,也在北平待过,什么都好就是风大了些。那个时候,还听同僚说过,秦业的独子在天津成了亲的,怎么……呵呵……”
韩川突然想起这事,就随口说了出来。
其实韩川并不怎么能看得上云珈,对秦著也没有太多的好感,他这人本身能耐不大,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有本事。
特别是秦著和云珈这样的人,他觉得这样年纪的人就是沾了祖宗的光而已。
所以就算是偶然想起,可是他偏要故意提起,有事没事的弄个尴尬场面,图自己心里畅快一下。
戏台上,岳梅接着咿呀咿呀的唱着她的唱词,字字珠玑,唱腔婉转,仿佛是圆润的羊脂玉珠一枚一枚的滚过了每个人的心田。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就只这样的凄婉又无奈的唱腔,恨不能把所有人都灼烧的肝肠寸断。
“呵,这事却也是真的,那个时候在天津,我还是听信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封建思想时候的事情谁也不能免俗,家父安排的,我也是勉为其难,那女子也是死缠烂打,无奈之下我便把她送到了国外,这才能舒坦些时日……”
秦著说这话的时候颇为云淡风轻,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还很是有闲情逸致的跟着台上的薛湘灵哼了两句。
云珈听到韩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心突然就像是被钓到的鱼一样,猛然被提了起来,露出水面,一下子就是失去了依靠。
可是之后听到了,秦著这么说,她就一下子释然了,心自然也就放回了肚子里,安安稳稳。
甚至偷偷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得意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的弧度。
“哈哈哈,原来如此,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小秦爷,这花名在外可真不是盖的。”
韩川哈哈大笑,然后看一眼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云珈,很是意味深长。
“到底还是青梅竹马的情意深长,云珈小姐更胜一筹啊!”
“是啊,本想着送去国外也就算了,却不想,这女人粘人的要命,又从美国跟了回来,我这也是折腾了很久才摆脱掉的。”
秦著接着编他的瞎话,他说的这些都快让自己相信了。
当初救她的时候,千方百计的让她与自己有了关联。
而今又是救她,还得千方百计的让她与自己撇清关系。
这是何其荒唐?
林简听到秦著的话很是清楚,清楚的比戏台子上岳梅的唱腔平仄都清楚。
他的话字字戳心,句句扎人,把她听的三魂去了七魄,真是伤人更诛心。
“林简,咱们走,不要再听了,我扶着你,咱们不看了。”
方琼看着林简的那副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样子,真的打心里害怕。
她这是抽的哪门子的疯竟然领着林简来看戏,结果还好巧不巧的遇上秦著和云珈。
这个秦著也真是的,他编谎话的能耐还真是见长了,他就不能稍微的避嫌一些,非要把话说的那么绝情……
方琼也是无奈,自己知道所有的内幕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干看着林简受这样的委屈和编排。
“小琼,我没事,你放心,让我缓缓,喝口水,咱们再走。”
林简的泪水哗啦一下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可是她努力的咬着嘴唇让自己拼命的压抑着。
第80章
岳老板的薛湘灵还在戏台上,诉说自己的凄惨身世,娓娓道来,细细诉说。
整个望春楼都在静静的听着,与她一起感同身受,这人间悲苦。
有眼眶子浅的,早就跟着一同潸然落泪。
还有的跟着不由得连连叹息。
几乎所有的人都全身心的投入在了薛湘灵的遭遇之中。
而林简,却像个逃兵一样,被方琼搀着差点连滚带爬的逃离了望春楼。
岳老板终于结束了这段青衣,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谢场了。
“赏!”
韩川大手一挥,身后的保镖立马就要捧着一个盒子出门。
云珈笑意盈盈,连忙奉承韩川道:“这样的小事怎么能劳烦到韩市长的大驾呢?晚辈早就准备好了,已经替韩市长送过去了。”
韩川顺着云珈手指饿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人已经抱了一个一人多高的花篮,还跟着两个捧了精致的掐丝烧蓝妆奁的人。
花篮就这么被摆放在了舞台的中央,上面留名就是韩川。
妆奁则是被直接给捧到了后台去。
韩川特别顺心的开怀大笑,竖着大拇指赞赏云珈:“云小姐,果然蕙质兰心,蕙质兰心啊!”
“多谢韩市长夸奖,晚辈愧不敢当。”
云珈今晚上可真是面子里子都占尽了风光。
秦著脸上的笑容却将自己的五官紧绷的僵硬到发疼的地步。
“叫何豪进来。”
韩川转头吩咐了一下保镖。
云珈自然听得很是清楚,于是心领神会,顺便还给了秦著一个眼色。
“干爹,您叫我?”
何豪就跟哈巴狗似的,弯腰弓背的一路从门旁这么进来溜了进来。
这个德行不像是个干儿子,倒像是个干孙子。
其实他俩也就差了七八岁的年纪。
“你给呈祥路那边的案子都怎么办的?”
韩川装模作样的掸了掸上衣上的褶皱,又翘起了二郎腿,抓了一把瓜子就这么嗑着。
手一伸,何豪就紧凑了两步,上前立马就接住了韩川扔出来的瓜子皮。
“这个全凭干爹吩咐,我那边都给压着呢,谁也不敢动一动,您说了算啊!”
何豪偷偷的瞄了两眼旁边的云珈和秦著,心道:这两人到真是有本事,竟然都能找到韩川这样的关系。
“嗯,我就知道你最懂了。你办事,我放心。人家是爱国商人,你明白吗?以后别动不动就舞枪弄棒的,谁不知道你腰间别着家伙呢,他们商人做的都是买卖,就怕这个。”
听着韩川这话说的真是头头是道,内里却总能透露出那股子算计的劲头。
“是,是,当时一听说有人投毒,我这不是急了嘛。就没把持住,今后都听干爹,干爹放心。”
何豪特别会迎合奉承。
秦著就知道这官场中浸淫多年的人,古往今来,从大到小哪个不是这副嘴脸。
他实在是懒于应付,干脆就专心听戏。
云珈亲眼目睹了韩川对于何豪的吆五喝六,心中更是得意,这么说来,她攀上这个关系更是大功一件。
今后在青岛这个地盘上,只要有韩川这个靠山,便万事无愁了。
只可惜她想把得意的目光投给秦著的时候,他却始终都没有一个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