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繁星垂下眼，不置可否。
她到现在，都在幻想着，要是没有生下沈佑霖就好了。
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十个月，可她仍然觉得他是个陌生人，即便张夷那件事之后，她对沈佑霖，也是愧疚多于母爱。
她对沈佑霖的爱，稀薄得可怜。
而沈佑霖，并不需要她的愧疚和补偿，母子俩就这么像仇人似的相处着。
是谁规定，母亲就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
真正自私凉薄又冷血的人，是她自己，她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沈朝文叹一口气，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对老太太道：“不只是繁星的错，还有我，我也没有做到一个父亲该承担的责任。”
“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晚了。”沈老太太轻叹，“都晚了。”
沈佑霖那整整两年的苦难，是沈家所有人造的孽，其中也包括了她。
他没疯，那是他坚强勇敢，还有沈佑霏从前教得好、养得好。
“尽快把张夷找出来，控制住，别让她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第124章 深夜卧谈
沈佑霖的键盘敲得快冒烟了，到了睡前也只写了不到两万字，还趁机哼哼唧唧半天，让虞姝晚上留在了他的病房。
虞姝扒出了他除了八八折以外的所有马甲，这货居然有一个笔名叫「小粉兔兔吖」，专写女频言情文，小说开头都是霸道总裁、豪门甜宠，然后在读者意想不到的地方一个急刹，随后在「黑童话」的道路上疾驰狂奔，他通常会用可爱的笔名、甜宠风的书名，骗一群无知小姑娘，骗进坑，再进行坑杀。
读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边骂一边追，一时不知道书评和小说内容哪个更有意思。
深夜，虞姝靠坐在床头，还拿着手机在看小说。
“别看啦！”沈佑霖抽走她的手机，“都一点半啦，你该睡觉了。”
虞姝刚看完一本，也觉得有些累，伸了个懒腰：“给我把充电器插上。”
沈佑霖一只手给她的手机插上充电器，随后躺了下来，痞痞地坏笑：“满意你所看到的吗？女人！”
“挺满意的，明天继续加油。”
“那满意是不是得……犒赏我一下，嗯？”
“我不是给你打赏了五千吗？”
“什么？！”沈佑霖惊呼出声，心痛难当，“你打赏还不如给我发红包，白白让平台赚抽成！”
“不是！跑偏了，我说的是犒赏，和打赏不是一回事！”
沈佑霖很快把跑偏的思路拉回来，见虞姝不解地看着她，牵着她的手往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带……
虞姝拍了他一巴掌：“手都快断了，还不老实。”
“狠心的臭婆娘！”沈佑霖痛呼出声，捂着小兄弟骂道。
“呃……”
……
揉完「伤处」，沈佑霖才终于老实下来，虞姝被他折腾得没了困意，伸腿踹了他一脚：“睡不着，聊会。”
沈佑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着哈欠问：“聊什么啊？”
“你大哥从小到大够接触到的女性，应该都是很优秀的女孩子，他为什么会喜欢赵文倩啊？”
沈佑霖的声音冷若冰霜：“女人，你居然在我的床上提起别的男人？”
“别闹，我是真好奇。”
“嗨，我以前也不理解，直到前两年，我为了给赵文倩添堵，去公司上了几个月的班，突然就能理解我哥了。”
“蛤？”
“就是因为他见到的女人都太优秀了，所以才会在小河沟里翻船。我们自家的女人就不说了，个个都有自己的事业，都能独当一面，就连看着平时只会花钱的老太婆，早年间投资的化妆品、服装公司，现在都值个几十上百亿的。
然后是商场上的女人，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比男人更拼，比男人更猛、更阴，说话话里有话，话里的话还有话，一句话好几个意思，一不留神就掉挖好的坑里了，刚一爬出来，马上又是个更深的坑。”
“举个例子，假如你是一个霸道总裁，天之骄子，但你身边的女人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她们都是银敏璧这种，不是有好形态的我方银敏璧，是和你有利益冲突，跟你是竞争对手的敌对的银敏璧，还不是一个，是你能接触的女性都是这样。”
“你身边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蛇精、蜘蛛精，突然，你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只小白兔，她藏不住心思，有心机也能一眼看透。
啊-你说，你会不会被软萌可爱又单纯的小白兔迷住，会不会觉得她好单纯好不做作！你作为男人，那旺盛的、无处安放的保护欲，是不是突然就有了归宿。”
虞姝若有所思：“征服不了珠穆朗玛峰，但某天突然发现小山丘的风景也很好，值得征服攀登一下？”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而且当年赵文倩对我哥还有救命之恩，姑且算救命之恩吧，王子落难，朝夕相处，这不又有了一层救命之恩的滤镜，那被爱情一下子冲昏头脑有什么奇怪的。
就这种时候，还不能棒打鸳鸯，你越反对，他们越对彼此忠贞不二，觉得他们的爱情可以感天动地。”
“好像，有点能理解了。”
“其实吧，赵文倩和我哥刚结婚的时候，也还勉强过得去，没这么奇葩，就特爱装，后来吧，就想得越来越多，人越来越贪，心思又重，时间一长，可不就变态了嘛。”
虞姝点头：“所以，爱情和婚姻，还是应该门当户对，我不是说门第和社会地位，我说的是思想上的门当户对，两人得三观一致，并且互利互惠、合作共赢才能长久。”
“没错！我们俩三观就很一致！”
“一致吗？”
“不一致吗？”他清了清嗓子，宣誓似的念道：“我坚定不移地跟随虞姝同志的领导，以虞姝同志的思想为指导，自觉加强理论学习，认真学习贯彻虞姝同志的所有指示……”
虞姝笑着锤了他一拳：“就你花样多。”
“咯咯……”
“你现在这样多好啊，以前那嘴贱真是，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哎呦-说好不能翻旧账的。”
“没翻，感慨一下。啧，你知道我上次犯胃病是什么时候吗？也是因为你。就那会，在商场见面，你骗我说家里破产了那次。”
“不是吧？气这么厉害？”
“嗯，被「土笋冻」气的，我上网搜了一下才知道是什么东西。”
“啧，土笋冻可好吃了，我可喜欢了，明天让人弄点正宗的给你尝尝。”
虞姝一想到当初搜索出来的图片，就头皮发麻：“不要。”
“好吃的，你尝尝嘛！”
“睡觉睡觉，明天再说！”
第二天两人都起得晚，早餐和午餐一起吃了，餐桌上还是多了一道凉拌土笋冻和一碗土笋冻做的汤。
沈佑霖喂到虞姝嘴边：“啊——”
虞姝抗拒地往后仰，最后实在躲不过，眼一闭心一横，含羞忍辱地浅尝了一口……
虞姝！！
居然，还挺好吃的。
沈佑霖从她的表情变化，就看了出来：“嘿嘿，好吃吧！”
郁繁星提着滋补鸡汤来医院送温暖，看到的就是沈佑霖给虞姝投喂形状怪异地不明「毒物」，直愣愣地看着虞姝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沈佑霖放下筷子：“老太婆，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想了想，又说：“你什么时候来，都不是时候。”
第125章 是非对错
沈佑霖一边挤兑郁繁星，一边喝完了她带来的鸡汤，嘴一抹就翻脸不认人，一个劲儿地赶她走。
郁繁星：“虞宝，送送我呗？”
“不送！你自己不认识路还是没有腿？”
虞姝看出郁繁星有话要和她说，安抚了沈佑霖几句，跟着郁繁星出了病房。
两人去了医院的咖啡厅，郁繁星不开口，虞姝也不问，静静地等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
最终还是郁繁星先沉不住气：“你，都知道了？”
这些天虞姝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刚刚吃饭的时候沈佑霖话里话外挤兑她，虞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维护她。
“嗯，他都和我说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暂时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对你。”
郁繁星垂下眼睫：“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可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
为什么有了孩子之后，所有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她不称职？
好像她除了母亲，就什么都不是了，好像做不好一个母亲，她就罪恶滔天了。
虞姝有些心累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你，没有切身体会，就不能判断你做的对或者错。父母和子女之间矛盾，是人类永远无法攻克的难题，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合适和不合适。”
郁繁星只是，不那么爱孩子，母亲一定深爱自己的孩子，本就不是适用于所有人的真理。
“我的母亲叶萍，和你比起来，是另一个极端。她爱孩子，爱到我觉得窒息，也让她把自己都弄丢了。
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和虞旸身上，一旦发现我们脱离了她的期望和掌控，她的控制欲就会失控。如果我不是突然中奖暴富，我应该会在她的期望里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她把自己弄丢了，可谁都不能说她做错了；你爱自己胜过所有，你也同样没有错。如果姐姐一直好好的，如果沈佑霖没有遇到张夷，他就不会经历那两年，可他遇到了……”
沈佑霏和沈羽霄，幼年时也是扔给保姆管家养大的，而沈佑霖从前，还有姐姐。
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谁家都是一笔糊涂账，哪里算得清楚。
“是非黑白对错，是分不清的，只论利益得失，而现在，我和沈佑霖站在一起，他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
“我心疼。”
郁繁星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擦了擦，朝虞姝笑了起来：“真好，终于有人是因为爱，而心疼他了。”
虞姝轻轻点了点头：“嗯。”
郁繁星走后，虞姝直到咖啡都凉透才起身。
想到出来这么久，回去以后沈佑霖该闹脾气了，就打包了一些点心带回去。
咖啡厅居然有卖水果胡萝卜，颜色鲜亮，小小的一支，看上去可口极了，虞姝买了一些回去哄「小粉兔兔」。
想起沈佑霖那些五花八门的笔名，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粉兔，下午茶要吃一点胡萝卜吗？”
沈佑霖居然盘腿坐在床上码字，看到她回来，翻了个白眼：“您的兔子因为您离开太久，思念成疾，药石无灵了。”
“啧，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这白眼翻得颇具精髓。”虞姝拿起一个胡萝卜塞他嘴里，“吃颗灵丹妙药，应该还有救。”
沈佑霖把嘴里的胡萝卜「咔嚓咔嚓」咬碎咽下去，又张开嘴：“我还要，啊——”
虞姝又喂了他一个，又说起回她家的事情。
沈佑霖撇撇嘴，泫然欲泣：“婆婆不喜欢我怎么办？”
毕竟，当初，他可是站在一旁指挥，让人把她绑着去的医院。
“哎呦呦，小可怜呦。”虞姝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放心吧，她喜不喜欢你，都不耽误我娶你。”
“嘤……”
“你放心吧，她肯定不会喜欢你的，不是针对你，而是我带谁回去，她都不会满意。”
沈佑霖嘤得更大声了：“你这么说，我更害怕了。”
“她这个人吧，矛盾拧巴得很，我不谈恋爱的时候，她看谁都觉得和我绝配；我一谈恋爱，她就处处看人家不顺眼，觉得哪儿哪儿都配不上我。”虞姝耸耸肩，“以前是这样，不知道现在好点了没。”
“没好的话，能再送她进去治疗个一年半载的吗？”
虞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实际上，她心里的忐忑并不比沈佑霖少。
但她舍不下父母，就迟早要回去面对，沈佑霖这个丑媳妇，也迟早要见公婆。
虞姝：“我父母的任何意见和举动，都不能再干涉我的决定，也左右不了我们俩的未来。”
沈佑霖眼睛一亮：“就算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也不行？”
“不行。”
“你说清楚，我怎么不明白啊？”沈佑霖朝她眨了眨一双大眼睛。
虞姝捏了捏他的脸，“不管他们什么态度，我都会娶你，非你不娶，不是你就不行，你嫁不嫁啊？”
“嫁嫁嫁！！”
虞姝被他恨嫁的样子逗笑了：“驾驾驾的，你当是骑马呢？”
沈佑霖一听骑马，更亢奋了：“骑马我也会啊！我还会单手控马呢！等天气暖和一点，我们就去草原骑马！我教你！包教包会！”
商量好以后，沈佑霖揽下了所有琐事，安排回去的飞机、路线，还有虞姝父母、弟弟的新年礼物，连虞姝的行李都一应安排了。
“真贤惠，有做全职先生的潜质。”
虞姝夸完，沈佑霖安排得更起劲儿了，期间还抽空买了一串儿星星，是的，一串儿。
他觉得虞姝说得对，买一颗不保险，万一哪天炸了呢？所以买一串儿，他就不信都能炸了。
虞姝一边骂他败家，一边瞒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花出去两个亿，拜托罗德里格斯先生帮忙买一辆全世界都只有九台的跑车。
临行前他们回沈家老宅陪了两天老太太，沈佑霖十分开心地说着两人的回去的计划，还让老太太帮忙参谋准备的新年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