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白了,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南楼的脑袋,“爸爸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小楼要想找到他们的话需要很长很长很长时间。”
“那我们坐飞机去好吗,动画片里说飞机飞的可快了,一眨眼就到。”
“爷爷要看好咱们的家所以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小楼也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虽然在那里见不到爸爸妈妈。”
“为什么?”
“因为那个地方啊能让小楼安全的长大。”
“我知道了,一定像小哪吒冒险一样,突破重重障碍才能找到爸爸妈妈。”
小小的南楼低下头,“可是,没有爷爷在我身边我害怕。”
他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老人把小南楼拥在怀中,“爷爷一直在小楼身边。我家小楼是个男子汉了,听爷爷的话好不好?”
“好。”
小南楼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擦拭爷爷脸上的泪,一边擦一边呼呼,“妈妈说只要有人哭的话呼呼痛痛就不见了,爷爷不要哭了,小楼听爷爷的话。”
爷爷只是搂着他不说话,爷爷的身体微微颤抖。
南楼伸出稚嫩的双手轻柔的拍爷爷的肩膀然后环着他。
后来他被秘密送到李家村,那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地方。
小南楼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好好学习,然后经历很多很多困难就能见到爸爸妈妈。
但是小南楼心里还在满怀期待,他期待着父母突然的出现。
他的期待并没实现,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孤独感、格格不入的环境和满是血迹的梦。
在北城学校里有很多的小朋友和他玩,在家也有皓子和陈晏找他玩再不济还有佣人阿姨。
他从来不缺玩伴。
但在这里他一无所有。
小宝月第一次见到南楼的时候,他正被一群小朋友推搡,垂眸可怜兮兮的看着散落一地、惨不忍睹的玩具。
女生小时候总是比年龄相仿的男生个子高,小宝月随手捡到一根棍子把周围的小朋友赶跑了。
那个比自己年纪小却比自己高的小姑娘,捅了捅他的小梨涡,“你好笨哦,都打不过他们,你认我当老大我保护你怎么样?”
他拒绝了。
后来诸如此类的事经常发生,每次都是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替自己解围,在后来小宝月背着他走了几公里。
最后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认一个小姑娘当老大。
天空泛起鱼肚白,南楼终于有了一丝丝困意。
……
宝月上班摸鱼上网,从小她就知道南楼的睡眠质量不好,两人一起交往后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昨天视频却看到他眼底熟悉的乌青。
他这段时间一定没有休息好。
几个月前宝月预约的一个中医专家号今天终于预约成功了,她决定先去问问什么情况。
办公室几位老师正在闲聊,看到宝月拎着包推开门,晓晓扭过头问,“宝月,干嘛去?”
“出去一趟,有事电话联系。”
宝月和晓晓的画室离住的地方不太远,爷爷送的那辆大奔只能在车库落灰。
天气转凉,梧桐树泛黄的树叶飘飘洒洒的飞落下来,宝月裹紧身上的风衣往医院走去。
年迈的专家扶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病历,“李宝月,女,23岁,失眠。”
宝月点点头,“对,我经常性的失眠……”
然后把南楼的症状说了一遍。
“伸出手。”
宝月听话的伸出手,专家仔细把脉后摇摇头,“年轻人没事来什么医院啊?”
筋脉有力,脸色红润,一点毛病都没,非要找一点毛病的话那就是胃不太好。
“医生不好意思,是我男朋友一直失眠,但他没时间来看的。刚才我描述的就是他的症状,您看能诊断出来吗?”宝月满眼祈求的看着医生。
“胡闹,这里是中医不是什么劳什子科幻电影,中医最重要的就是望闻问切,没看到人怎能随意诊断。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宝月的眼神黯淡下来,真的不行吗?
医生看着这么好看的和自己孙女年纪大小相仿的姑娘马上就要哭了,想起小孙女顿时心软安慰道,“规定就是规定,但我听你刚才描述的心里大概有了推论,不过具体还要看到真人,你记得下次把他带来。”
“谢谢你,医生。”
宝月打起了精神,冲着医生道谢后离开。
回去后又挂了这个专家号,不过需要等到下个月。
下个月一定要拉着南楼来看。
宝月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南楼的失眠治好,南楼的那些症状还是威逼利诱王皓才得到的一些信息。
第二天,宝月开着大奔来到安山寺,认真而真挚的跪拜佛,还特意求了几个开过光的符。
安山寺最高处有一颗年代久远的许愿树,上面挂满了平安符。
红色的丝带随风飘动,自由而美好。
宝月虔诚地把平安符系在树梢上。
有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注视着宝月,直到她离开,男人挑起宝月刚刚挂的平安符看了一眼。
平安符上写着:望上天保佑南小楼平平安安,岁岁年年。
二十二个月亮
今天的天气不好,安山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没有人注意到他把平安符扯下来扔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眼见宝月已经匆匆忙忙下山,周锦和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的背影。
原来这就是她生活的地方。
交通拥挤不堪、大多数人还用着方言沟通,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地方。
周锦和远远看到她的车开进去,这里应该是她的画室吧,商业楼不算太高只有十几层和北城丝毫没有可比性。
她不属于这里。
她应该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没过多久,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手挽着手从楼里走出来,路过他车窗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
“李宝月啊李宝月,我都多少平安符了,你又给我一个,你是真怕神仙保佑不了我啊。”
“你就说要不要。”
“这可是你苦心帮我求的,我当然要了。”
“……”
“......家的烤肉还不错,我团了两张券。”
“田晓晓,说好的减肥呢。”
“哎呀,吃了再减吃了再减。”
“暂且信你最后一次吧,那我定四字弟弟的电影票喽。”
“好啊,好啊。据说......”
热热闹闹的讨论声离他越来越远,知道后视镜也看不到身影了。
周锦和的思绪不知道飘荡到何处。
“周锦和!你知不知道现在是《青霜》的宣传期,明天还得去苏城呢?你人去哪了?小祖宗,你别在搞失踪这一套了好不好,我的心脏不好。”顾思明急的头上都冒烟了,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
顾思明看着黑掉的屏幕气的差点摔手机,他在这忙里忙外的是为了谁啊。
无缘无故搞失踪连电话也不接。
助理小刘站在顾思明面前小心翼翼道,“顾哥,那咱们怎么办?”
“我们先去苏城,发布会时间和酒店地址你等会发给他,我就不信了这家伙还能临阵脱逃。”顾思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自从周锦和跟了他,他的头没有一天不疼的。
算了,谁让他是祖宗呢。
......
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路边,叮叮咚咚的溪水潺潺流淌。
漂亮的女侍者在前方带路,推开包厢,南楼大步迈进来,脸上挂了一层虚无的笑容。
包厢里几个人站起身,“南先生来了。”
临窗背对着他们的男人转过身,温文尔雅的脸上勾起唇角,“小楼来了。”
南楼像是刚刚看到他,笑容淡淡,“原来是周叔啊,刚才没看到您您老别介意。”
周深呵呵一笑显得格外大度,“小楼说哪的话,我们都老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周围人轻声附和,“是啊。”
王皓拉开南楼身后的座椅并帮他点好烟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
南楼坐姿随意,吸了一口烟,“周叔老当益壮,我自愧不如。”
房间里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他们事业有成早过了纯真无邪的年纪,剩下的尽是成年人之间的虚与委蛇。
个顶个的人精早看出来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笑呵呵地岔开话题。
年轻貌美身材火辣的女侍者上完菜,有些直接陪在老板们的身边。
尽管他们大腹便便,尽管女侍者与他们儿女的年龄相仿。
阴暗的世界里总有奇奇怪怪的规则。
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无比娇艳的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手指飞舞,动听的旋律响起。
美人长着一双含情目,眼神望过来的时候魂都要被勾走了。
一曲毕,美人施施然走到南楼身边,声音婉转,“南先生。”
一群人无不艳羡的看过去,为了讨好南楼竟把这么娇滴滴的美人送给他。
南楼把烟掐灭,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穿着露骨的女人。
浓郁的香水味传来,南楼不着痕迹地皱眉,但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皓子,房间太冷了,给这位小姐找件衣服。”
王皓应了一声,转身取了一件大衣。
美人心颤了一瞬,接过衣服。
本以为自己会陪一个秃顶大肚子的老头,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能碰到这么风度翩翩的男人。
酒过三巡,原本正常的饭局变了味道。
头上没几根毛的男人,手不停探进身侧的女人身上;不少人扯掉虚伪的面具露出真实的自己,与身边的女人交换口水。
或许他们没醉,只是借着醉的名义干着平常不敢干的事。
周围的气氛糜乱,美人看着这么帅的男人心痒难耐,“南先生我敬您……”说完柔若无骨的身体就要靠到南楼怀里。
南楼微微侧身,轻咳一声婉拒,“不好意思最近有点感冒,来的时候刚吃的药不能喝酒。”
轻叩桌面,王皓低下头凑到他耳边,南楼低语几声,没过一会儿,王皓端来一碗浓郁的汤放到她面前。
南楼笑容温柔,“这家店比较受欢迎的汤,喝点暖暖身子。女孩子在外打拼不容易还是少喝点酒,你说呢?”
因为家里债台高筑,早早出来打拼,很多男人看到她穿这么少的衣服眼睛更是无时无刻黏在她身上,那些人甚至会拼命灌她酒然后占她便宜。
在外漂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拿外套,有人劝她少喝酒还给她温热的汤。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好。
夜班三更酒局临近尾声,众人又恢复到道貌岸然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淫!乱的梦境。
有人笑吟吟地问,“南先生,今天的饭局如何?”
“还不错。”虚与委蛇谁不会呢!
南楼脸上依旧挂着笑,“周叔,晚辈有事先走一步,您慢慢享受。”
车子平稳的前进,王皓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先生,回公司?”
南楼轻靠座椅闭眼假寐,半闭的车窗吹进风吹乱他的头发,“南湾别墅。”
自夫人来过南湾别墅后,先生去这里的次数明显越来越多。虽然现在睡眠质量不好,但与之前相比好了很多。
南楼洗完澡走到楼下,“陈嫂,把我的衣服处理下。”
陈嫂点头应了声,衣服上沾染了香水味,南先生闻不得这个。
昂贵的衣服很快沉睡在垃圾桶中。
王皓还在客厅等着,“皓子,下次这种饭局都帮我拒了吧!”
王皓点点头,他知道先生不喜欢这种,但今天的饭局是周深组的。
“阿月打电话说明天来,明天放你一天假。”
“好。”
王皓还是比较自觉的,自己一个单身狗绝不会打扰先生和夫人的二人世界。
南楼打开手机看着宝月的直播用她买的情侣杯接了一杯温水。
听着画笔沙沙落在纸张上的声音,渐渐有了困意。
……
宝月来的时候南楼还在睡。
她放慢脚步轻轻坐在南楼身侧,手握着他的手。
南楼被这动作惊醒,睡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愣了半响把她拥入怀中。
宝月的外套上还带着淡淡的凉意。
“阿月,陪我睡一会。”声音沙哑而温柔。
宝月眼眶有点红,紧紧抱着他,“好。”
不知过了多久,南楼醒来后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做了一场梦。
只是他的手心握着一个黄色的,丑丑的平安符。
为了防止破损,他把平安符用手帕包起来放在衣服内侧贴近心口的地方。
还未走到楼下,就听到清脆悦耳的声音。
“陈嫂,放一勺盐少不少?”
“刚好。夫人你不用一直翻炒,可以盖上锅盖焖一会。”
“我害怕它糊了。”
“没事,焖一会更入味。”
没过一会儿,远远听到“嘶”的一声。
陈嫂慌乱的声音,“夫人,快用冷水冲一下。”
“没事,就被烫……”话还没说完,一脸着急的男人握紧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阿晚,你醒了。”
陈嫂自觉的退出厨房,诺大的地方只有两个人。
南楼皱着眉虔诚而认真的用冷水冲着她被烫伤的手指。
“阿晚,没那么严重。”宝月脸上挂着浅浅地笑容,“好啦,快来尝尝我第一次做的红烧排骨。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南楼一言不发地拽着她的手把她按在沙发上,然后拿出酒精和创可贴。
宝月右手拇指被烫了一个大泡,看起来有点吓人。
蘸着酒精的棉签贴着泡,清凉而疼痛。南楼眼底的心疼都溢出来了,对于画画的人来说,手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
宝月越是若无其事南楼越心疼。
终于包扎好了,拇指上缠着厚厚的创可贴,动不了。
宝月失笑,“好丑啊。”
南楼的伸过来,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