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上寒山——叶不觉
时间:2022-06-07 08:34:11

“能不耳熟吗?经管院的传奇人物,虽然已经毕业,但人不在江湖,江湖仍然有他的传说。早年创业,现在已经是一家著名建筑设计公司的总裁,身家数亿,又长的帅,典型的钻石王老五啊。我记得我前两天在宿舍提起过!”
“这样吗?我没注意听。为什么学经济却要开建筑设计公司?”
徐鹿鹿打字飞快:“他硕士学的是经济建筑类。再说,重要的是开什么公司吗?就算他开内衣公司那也是公司,也是需要管理的!只要需要管理,那跟他开什么公司有关系?”
好吧,沈楠放弃跟徐鹿鹿好好交流。
“讲座不是开始了吗?你怎么没有好好听,反而在这跟我闲聊。我们学院的讲座我想去还没机会去呢,你给我珍惜机会!”
沈楠回了个“遵命”。
她依旧站在侧门,这个位置的视线不好,堪堪能看见主讲人的全貌。他穿着硬挺簇新的黑色西装,三十岁左右,朗眉星目,面相有几分正气。面对台下六百多人,从容不迫,谈笑自若。
虽然帅哥养眼,但奈何讲座内容她实在不感兴趣。工作人员都涌到报告厅的调控室休息,沈楠跟他们不熟,冒然进去有一种走错了地方的尴尬。她悄悄从侧门溜出去,坐到门口随意摆放的凳子上。
“同学,请问一下,隋岳的讲座地点是这里吗?”
沈楠回过头,在她诧异的眼光下,对方微微一笑,仿佛老友重逢。是顾伶然。
她们并肩坐在侧门的椅子上。
“你是来听讲座的吗?”沈楠问。
“不是,我等人,等那个做讲座的人。”
隋岳?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记忆从过去劈裂而来,沈楠突然意识到在哪些地方听过这个名字。难道他就是那个隋岳?她不禁看向顾伶然的无名指,刚刚她看见隋岳的手上同样位置,也有一个细细的银色指环,低调含蓄。
沈楠的表情惊喜而疑惑,顾伶然笑着肯定她的猜测:“他就是我秋天婚礼的新郎。”
绕是猜到了七八分,但对方这么直接的说出来,沈楠还是不敢相信的微张嘴巴,半饷才眉眼弯弯的绽开一个灿烂而诚恳的笑容:“恭喜你。……新郎很帅。”说完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吐舌头。
顾伶然笑的开怀:“谢谢你。我也觉得这位新郎很帅。”
她问:“你是校庆志愿者?”
沈楠看了看身上套的红色志愿者马甲和上面大大的logo:“不,我不是。因为最近校庆需要的工作人员太多了人手不够,我才从档案馆被拉出来做临时工。”
“你在档案馆做助理?”
“对啊。这学期开始的。”
顾伶然的表情有微妙的波动,她很快转移话题,关切的问道:“大三做学生助理的话,时间会不会很紧?我记得理科类学院课程很多。”
“还好吧,协调好时间就可以了。”
其实沈楠也很奇怪,学生助理这种可以跟老师搞好关系又有工资的职位,一直是抢手货,不要说校级的,连学院的学生助理要申请都有各种条件。这学期档案馆缺人,在信科院招人的时候,居然选中了她。这种好事怎么会砸到她头上。
顾伶然没说出口的话被电话打断,她不好意思的朝沈楠示意,走到不远处接听。回来的时候说:“你们顾老师也要过来。你这学期还上他的课吗?”
猛然听见顾景然的消息,沈楠一时间有些茫然,定了定心说:“没有了。我并不是建筑工程学院的学生,上学期顾老师只是代课。”
顾伶然笑笑没接话。
想到顾景然要来,沈楠既害怕又期待,不由得焦躁不安,一会就觉得热,脱下外面穿的马甲,又把外套的拉链扯下来一点才终于觉得舒服。
顾伶然看见沈楠脖子上的项链是眼睛骤然一缩,好在并不失态,只是在沈楠疑问的眼神下,微笑着用平常的语气说:“项链很漂亮。”仿佛刚刚的失神只是为了多看一眼好看的项链。
沈楠不疑有他,略有些羞赧的说:“谢谢。其实它一开始是耳环,但另一只掉了,所以我朋友建议我把剩下的一只耳坠子做成项链。”
当时跟着林瑶逛街,路过首饰店的时候,她随口建议,不如把那只单下来的耳环做成项链,毕竟一只都值不少钱。没想到做出来效果还可以,沈楠没有什么首饰,就一直把这个戴在脖子上。
顾伶然问:“你是说……以前是耳环?”
沈楠点头:“另一只弄丢了。”
“还记得另一只掉在哪里吗?”
“不记得。”沈楠摇头,那只月白色的弯月形吊坠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要是记得,不早就找回来了吗?”
有几秒钟,顾伶然注意着沈楠的表情,想要确定她的话可不可信。然而确认她没有说谎后,她却不知道自己该是庆幸还是担忧。只能勉强笑着说:“那真的好可惜,毕竟这么好看。”
沈楠发觉顾伶然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好几次欲言又止,像是触及到什么难言之隐。但她压制下了那句“你怎么了?”,她很早就明白,大多数时候好奇心只会让彼此尴尬。
讲座终于进行到提问环节,隔着一扇紧闭的大门,仍能感受到报告厅里的热烈气氛。沈楠看着身旁的漂亮女人,不禁想象顾伶然和隋岳的婚礼,郎才女貌,一定非常梦幻而美满。
讲座快要结束,顾景然才来。他今天穿着一身海蓝色双排扣西装,远远走来,像是冬日阳光下地中海波光粼粼的海面。
大概没想到会遇见沈楠,有些意外的挑眉:“来听讲座?”
“不是,我是工作人员。”
“最近学校讲座很多,有些非常不错,有兴趣可以去听一下。”
沈楠点头说好。
距离八月一起吃饭已经过去两个月,隔了这么久才说上话,终于又在距离不足一米的位置。沈楠的心扑通扑通的打着鼓,拼命掩饰自己的兴奋。
顾伶然问:“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已经到校门口了吗?”
顾景然坐到另一个位置:“在梧桐路遇见本科的几个同学,聊了几句。”
“我还以为你本科之后就不怎么跟你同学联系了,看来他们的记性比你好。”
“不全是记得我。”顾景然不是很想谈这件事,三言两语转开话题:“很多都是伯父的学生,今天专门回来看他的。”
一墙之隔的报告厅又爆发出剧烈的掌声和起哄声,顾伶然假装头疼的抱怨:“看来这场讲座还要等会才会结束。”
沈楠赞同的微笑。
顾伶然穿的是一条华伦天奴的裙子,手上随意戴一条蒂芙尼的手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首饰,连项链都没有,简单而优雅。
沈楠看看自己。白色的短袖,外面是浅绿色外套,牛仔裤,匡威帆布鞋。跟旁边的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她有点纠结。
 
 
可念不可说
 
 
讲座五点半结束,人群从门口涌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退到另一边。沈楠被负责人叫去维持秩序,他们互相道了再见。沈楠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顾景然和顾伶然正走向侧门。
是去找隋岳。
沈楠站在报告厅最后一排座椅的过道,而他们站在台上。离得那么远,中间又有那么多还没散场的学生,摄影师收拾器材,工作人员搬桌子,礼仪和主持人从侧门出去换衣服。
本来在跟校领导和教授寒暄握手的隋岳,看见两人走近,笑着替他们介绍。沈楠不知道那些人之间是不是早就认识,但至少不陌生吧。在一堆老领导中间,那三个人虽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但无不风采卓然。
离场的同学在她的视野里走来走去。她站在最后一排,而他站在台上,中间隔着报告厅三十排座位,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我越了解你,就悲哀的发现我将离你越远。
 
今天晚上是隋岳的主场。
十点半顾景然帮着顾伶然把半醉的隋岳从包厢里扶出来,从停车场取好车,送他们回去。
隋岳靠在顾伶然的肩膀,虽然被灌了一肚子酒,但他意识还算清醒,随手把领带解开,自嘲道:“这个月喝酒都快喝厌了。”
顾伶然问:“难不难受?要不要开窗?”
他捏了捏她的手安慰:“没事,他们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又对前面开车的顾景然说:“你今天倒是自个独善其身,也不帮我挡几杯,我公司好歹有你百分之七的股权。”
“他们是看你结了婚才回来收拾你,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行吧,小舅子,等你结婚我再把他们叫回来收拾你一顿。”
顾伶然笑:“你不用怪他,我叫他过来就是为了开车的,不然你怎么回去?”
隋岳正色道:“老婆大人英明。”
开到家,隋岳已经醉的迷迷糊糊,走路都不稳当。两人合力把他弄回房间,顾景然准备出门时,顾伶然说:“我送你。”
小区里道路整齐干净,每隔一小段路会有一盏暖黄色的小路灯,蝉鸣在这个季节已经完全消失。
顾景然知道顾伶然是有话要跟他说,所以一直随着她的步调,慢慢走路。
顾伶然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你指哪方面?”
“感情。”
“顾伯母上个星期介绍的许静?后来没有联系了,我记得跟你说过。”
“不。我是指你跟沈楠。”
顾伶然眼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慢慢收敛起来,随后眯着眼睛微恼地问:“你想说什么?”
“沈楠能去档案馆做学生助理,是不是你在背后出的力?”
“当时伍老师需要一个熟悉电脑的人整理编号,而她是计算机系的学生,我觉得她很适合。”
“那你书房抽屉里那只耳环呢?是沈楠的吧?”
顾景然身形一僵。
“八月份你忙的脚不沾地,连我妈叫你回去一趟你都说要缓一段时间,却去市政广场见沈楠。”顾伶然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嗓音仍然颤抖:“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跟我说,你只是想作为长辈引导她?”
她终于问:“你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了?”
“没有。”
“但你喜欢她。”
顾景然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
“忘了。”
顾伶然既痛心又无奈:“景然,你不要那么糊涂。先不说刘能事件在前,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对你有什么影响,又会对沈楠有什么伤害。没有这些,你也不能这么做。
“沈楠才二十出头,而你翻个年就三十了。她还太年轻,没有真正感受过这个世界的精彩,也没有刻苦铭心的爱过谁,拥有和失去对她而言都太轻易。任何一段感情的失败都不足以让她停步,她可以翻过这页,另起新章,可你呢?你要怎么办?如果以后她爱上了其他人,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顾伶然每说一句,顾景然的表情就冷淡一分,最后几乎结了冰。但他只是沉默,是抗拒,也是承受。
“况且。”顾伶然步步紧逼:“她还那么小,你若是跟她在一起,把她分毫不差的护在你的羽翼下,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
顾景然一直冷漠的表情终于松动。
顾伶然不放过他:“她这个年纪,正是需要经历的时候。如果她想飞,你能留住她吗?或者她甘愿为你留下来,你问问自己,你愿意吗?你舍得吗?!”
顾景然微微侧过头看远处掩映在黑暗里的幢幢公寓,路灯在他身上洒下澄金的暖光,细细的好像一层绒毛。隔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喑哑:“我会去申请明年到德国进行学术交流的外派人员,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顾伶然愣住了:“非走不可?”
“嗯,非走不可。”
她万万没想到顾景然会为了沈楠做到这种地步,他本就心思缜密,刚刚她说的那些后果,在他心里恐怕早有计较。她不敢想,顾景然对沈楠的感情到了何种程度。
“爷爷知道吗?”
“不知道。”
“他一定很舍不得你,到时候我会帮你跟他说。”
“谢谢。”
没有什么话说了。
顾伶然本来准备离开,但看到他沉静冷漠的样子,突然不忍。好像回到十年前,他就是这样,从来一言不发,退学,出国,遇到不开心的事,也只是更加沉默。
“就算你喜欢她,也不是什么罪不可恕的事,等到她毕业了再在一起也不迟。”
顾景然闻言讥诮的说:“你是凭什么觉得她就该等我两年?她自己的人生,想怎么过都可以,但不该被我浪费。况且,我浪费不起。”
 
校庆晚会在星期五晚上。
沈楠和寝室的人都想去。由于会场容纳人数有限,僧多粥少,分给学院的票,大多被学生会垄断,官网上抢票又没有那个运气,忙活了一天,整个寝室居然一张票都没有得到。
最后大家决定各凭本事,有缘的话,会场相见吧。
苏嘉定在晚会上有节目,据说是和建筑工程学院系花许匀匀的情歌合唱,沈楠好不容易把他骗出来,但他无情而直接的拒绝了她:“我真的没有,我这人从来都是刷脸。”
怀沉在学生会工作,虽然保证说会尽力帮她找找,但感觉希望不大。
最后是档案馆的伍老师给了她一张票,说是学校分给校级助理的,刚好剩下。
沈楠欢天喜地的拿回寝室显摆,另外三个没得到票的女人直接恼羞成怒地把她轰出寝室。
星期五沈楠翘掉了两节选修课,特意提前一个多小时去会场。然而一到学校那个专门举办文艺晚会的大礼堂,沈楠就彻彻底底被震撼了,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人来人往……反正门口那块本来非常宽阔的空地,现在全是人。
走近一问才知道都是排队的,她在七八条队伍里选了一条比较短的,默默的走到队尾排着。五点钟开始入场,进去后沈楠眼疾手快找到一个位置,抬起头发现这里离舞台起码有二十米。她觉得按照排队的人数,自己的位置不应该这么后面啊。
然后她发现,前五排是校领导、受邀嘉宾、知名校友和教授,五排到十排是各学院优秀学生代表,至于十排到二十排,是所谓的VIP观众。如此排列下来,沈楠幸运的坐在了普通区第三十六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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