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满问:“方辞呢!”
江子华实在是困得不行,撑着身子坐起来,扬扬下巴,“在那边。”
顾满环视四周,在一个陡坡上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少年,是方辞。
江子华又说:“嫂子,你和方哥吵架了吗?方哥自从生日那天过后心情好像一直很不好,也不和我们说话,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去看看。”
顾满慢慢往上面走,鼻子不自觉就酸了。
走到方辞身边,戴着头盔的少年正枕着几块砖石,似乎睡得很沉,睫毛纹丝不动,双眼紧闭,嘴唇有些起皮,高挺的鼻梁上沾满了灰尘,脸上也有几处擦伤,几天不见好像又瘦了一点,脸颊微微凹陷。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搭在地上,手上的白手套沾满了暗红色血渍。
顾满抹了一把脸,把食物放在地上,拿来一些消毒物品,轻轻地擦去方辞脸上的尘土,不一会儿少年硬朗的面容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为方辞脸上消完毒以后,他还没醒,顾满又慢慢脱下方辞的手套,血渍已经干涸,虎口处破损得厉害,粘住了皮肉,顾满皱眉,慢慢扯下手套。
方辞似乎是感觉到疼痛,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顾满对着他的手轻轻吹气,她抬眼,方辞并没有醒。
她用棉签轻轻为方辞的手消毒,一只手完成后顾满抬头看了一眼,方辞正有些迷离地盯着她。
顾满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默默为他另一只手消毒。
最终还是方辞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顾满看他一眼,“我想你了。”
方辞没说话。
另一只手也消好毒,顾满把他的手放下,站起身,“我再去给你找双手套。”
再回来时,方辞又睡着了,顾满把东西放下,心里终是安心了些。
……
一周前的晚上。
顾满和方辞大吵一架之后,面对方辞近乎疯狂的行为,顾满只对他说了一句“滚”。
方辞的理智霎时回归,不断道歉,顾满像只刺猬一样丝毫不让他碰,方辞担心她出事,无奈之下给陈思琪打了电话。
陈思琪到了之后,看见的就是沙发一片狼藉,顾满紧攥着毯子缩在地上,发丝凌乱,唇瓣红肿,脖子和肩膀上的一些地方已经变成了紫红色。
她问方辞:“你干的?”
“对不起。”
陈思琪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
“方辞你有病吧!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现在看来你也是个畜生!你不知道女生有多在乎这种事吗?你不知道满满脸皮薄胆子小吗?你还这么欺负她!我告诉你,她要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把方辞赶走以后,陈思琪蹲到顾满面前,“满满……”
顾满不出声。
“你放心,我把他赶走了,我今晚在这陪着你,”陈思琪把顾满身上的毯子紧了紧,“满满,方辞……没欺负到你吧?”
顾满摇摇头,眼泪却绷不住了,“小琪我刚才好怕,他说过……什么都是我说了算的,他刚才如果真的……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为什么都是这样,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她情绪有些收不住,窝在陈思琪怀里,哭声透过门缝隐隐约约传出,方辞一拳打在墙上。
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啊!
下一刻,手机响起。
出警,目的地,川都。
方辞走后的第二天是周末,陈思琪在这陪了顾满两天,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陈思琪开始站在客观立场分析。
“满满,我觉得这件事,你们两个都有不对的地方,你不应该瞒他,他也不应该那样对你。”
“不过也有我不对的地方,”陈思琪有些抱歉,“要不是我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你可能也不会瞒他了。”
“怎么能怨你呢!”顾满淡淡地笑,“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以为那些疤消了再告诉他也没事,但老天好像偏在惩罚我,惩罚我不遵守对方辞的约定,不对他坦白,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
“那你们……会分手吗?”
“不知道,这几天我们没联系过。”
“满满,如果抛开这件事,我真觉得方辞对你挺好的,”
“他知道你有抑郁症的时候,就你想跳楼那次,他在门外特别认真地跟我说一定把你治好,后来他还特地去拜访了徐医生。”
“还有我和你生气那段时间,他有联系过我,说你想和好,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顾满眼神微动,这些事她确实都不知道。
陈思琪继续说:“再有就是你把自己锁进浴室那次,他救你的时候几乎都疯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那么伤心,就好像……就好像你是他的命一样。”
“这些事,有一部分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怕你有压力,可我觉得,只有说出来,你们才能更懂彼此之间的感情。”
陈思琪说完这些话看向顾满,后者眼神有些呆滞,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她拍拍顾满的肩,“满满,好好想想吧,你做什么事我这个做姐妹的都支持,只是你自己不要后悔就好了。”
陈思琪离开后,顾满握着手机,她要给方辞发条消息吗?要发什么呢?
在阳台待了一个下午,最后方母的一通电话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
方母是让她过去吃晚饭的,正值星期天,方母自己一个人无聊,就想起了这个未来儿媳妇。
方辞不在,方母也不知道两人吵架的事,说话就没了顾忌,乐呵呵地给顾满讲方辞小时候的事。
“方辞这小子以前特别调皮,家里只有他爸能管的住,满满你知道为什么吗?”方母笑眯眯给顾满夹菜。
顾满乖巧接话,“为什么啊?”
“因为他爸体力好,小辞一不听话他爸就揍他,结果一来二去,那小子也要去当消防员。这不,就到了南林这边。”
“阿姨您老家不是这边的吗?”
“不是,”方母又给顾满盛汤,“我们是翰城市区的,方辞这小子是被分到这边的,三年前,他爸爸去参加地震救援,结果一去就没回来了,那边队里和方辞都不放心我一个人在那边,就让我在这住下了。”
眼看方母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顾满赶紧安慰,“阿姨,叔叔和方辞都是很优秀的人,家里有这么棒的两个男人,是您一辈子都值得骄傲的事。”
“你这孩子嘴可真甜。”方母笑了,握着顾满的手感叹,“满满啊,方辞工作忙,性子又急,你和他在一起,免不了受委屈,但那小子本性不坏,阿姨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一定要跟方辞好好的,有什么委屈就跟阿姨说,阿姨一定和你站一边,行不行?”
顾满眼眶瞬间湿了,“嗯,我一定和他好好的。”
隔天,顾满就去了消防站,然后得知方辞几天前去了川都。
她当即请了一周的假,咬咬牙买了最近一班机票飞往川都。
……
方辞第二次醒来,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这是这他一周以来睡得最久的一次,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顾满来这里了,还说,想他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虎口处已经包了一层纱布。
那不是梦!
方辞猛地站起身,看向周围,在落日的余晖中,他找到了顾满,那姑娘正在为一个小女孩儿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神色认真,包好之后还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随后顾满站起身,往方辞这边看,瞳孔被落日照的清澈明亮,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散。
方辞和她对视,心里一颤。
妈的,这辈子,就她了。
顾满看到方辞已经醒了,向这边走来,刚踏上陡坡,顾满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一屁股贴坐在地上,四周也传来尖叫。
方辞快速反应过来,冲着不远处还在熟睡的队友喊道,“宽子,子华,快醒醒!是余震!”
第 29 章
余震时间不长,只有六七秒。
在这六七秒内,顾满就被方辞紧紧抱在怀里。
大地归于平静,方辞松开她,两人对视一眼,顾满喊了声,“方辞。”
方辞没吭声,甚至没有一丝表情,默默拉着她走到一处更平坦的空地上。
站定后,方辞转身面向顾满,突然单膝跪地。
顾满惊了,“你干什么!”
“对不起。”
他在向她道歉。
顾满哭笑不得,赶紧去拉他,“你快起来,被看到不好。”
方辞不愿起来,微弓着背,坚硬的头盔抵着顾满的腹部,指腹粗糙,划过她的手背,把那双手攥得死死的。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此时天色昏暗,顾满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但她能听出来,方辞在哭,不是默默流泪,是哭出声呜咽的那种。
她蹲下来撑住他的肩膀,“方辞,我来这里是给你道歉的,不是听你给我说对不起的。”
话落,她被方辞抱住,像是紧绷了几天的弦突然断掉,方辞的头埋在她脖间,整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是我错了……对不起,我知道我那天太过分了,我不是故意把你弄哭的,我以后再也不那样对你了。”
“你打我骂我都行,听你……听你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真的别让我走,也不要说些要伤害自己的话吓我,我不想离开你……”
他的胸腔,肩膀都在抖动,最后似乎已经失声,无声地重复“对不起”,顾满的衣服已经被洇湿了,方辞整个人还在不停哽咽着。
内心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火辣又生疼,顾满脸上也湿了一片,她抚着方辞的背,轻声细语安慰,“好了你别哭了,我原谅你了,以后再也不让你走了好不好,咱们在一起好好的。”
又哄了好一会儿,方辞才平静。
顾满被抱得喘不过气,拍他的背,“方辞你先把我松开,你弄疼我了。”
方辞松手之后顾满摸了一下他的脸,脸上还是湿凉一片,她叹口气给方辞擦干,“你哭什么呀,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方辞不说话,坐到地上抹把脸。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顾满问:“你饿不饿?”
方辞摇摇头。
“可我饿了,我们去拿点吃的吧?”
顾满是真饿了,她一天没吃东西。
方辞按住她坐起来的身子,自己走了,再回来时,拿了一些压缩饼干和纯净水。
两人坐在空地上,方辞像还没缓过劲,寸步不离,一声不吭,好在还是个有脑子的,还知道把水拧开让她喝。
顾满把压缩饼干递给他,他摇摇头,顾满皱眉递到他嘴边,他才张嘴。
蹬鼻子上脸。
吃完后顾满问他:“你们还要在这待几天?”
“不知道,”方辞终于说了冷静下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听队长的。”
顾满斜他一眼,又接着说:“我还可以在这待四天。”
方辞又不吭声了。
几分钟后,方辞身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教学楼东北角发现三名被困人员,全体都有,立即集合。”
方辞站起身回了个“收到”,刚跑走几步又回头盯着顾满。
顾满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危险!”
“那你倒是去啊。”
“你别乱跑。”
顾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