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用骂,就你一人用拳,错就在你。一次次被赶出教室,连桌子都不配拥有。被老师憎恶看扁的学生,不会有朋友。老师能做的,只有和家长告状。幸好她父亲没时间教训,不然每周七顿揍该是预定好的。
被排挤在集体之外,被剥夺学习的权利,但她也不会闲着,忙着出去玩,忙着看书。在那段众叛亲离的日子里,幸好有书陪着,先是江湖的逍遥豪情,后有琼瑶的浓情蜜意。到放学时候再去接自己的书包回家。
幸亏六年义务教育,老师敢恨不敢开除,但集体的概念却已被一点点扼杀在心里,只留下边缘人的孤独感。出乎大家的意料,那个女孩后来还有一直念书,念到了博士……
傻丫头,那个女孩是你以后大学里某门课的老师,而且你很敬佩她。
ta从来不知晓旁人的事,只知道与伊恬有关的。Ta懂她,也知道她需要什么。
这场博弈于你而言,本就不甚公平。哪怕屡屡处于下风,仍要傲然地逆风前行,紧握那份胜天半子的信念。既是上天与自身结合所选之路,便不后悔、不抱怨、不放弃。笑到最后的人,是你。
白墙上,又多了一张便利贴,不显眼地藏在其中,似乎是不想给第二个人,噢不对,应该是第三个人看到。曾几何时,不止一次埋怨过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五岁起学琴学画,六年的时光,比赛一个接一个,画笔不停,获奖不断;
三年级起开始接触奥数和英语口语,课后与父亲一起饶有趣味地钻研鸡兔同笼、追及与行船、抽屉原则问题……和外教进行口语交流,度过氛围感满满的万圣节,逐步从兴趣与玩乐进阶到英语语法的学习与测试。
应该不能算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只能说年少不太懂得愿意或不愿意。差不多从记事起,周末就被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填充了大半,也不太会纠结为何其他小伙伴都在玩,而自己却在风里雨里,坐在摩托车后座,从小小的镇县去到城里的少年宫或老师家里拜师学艺。
会为学画一只蝴蝶而专心静坐将近一小时,会为老师选择自己示范弹奏《丰收锣鼓》而开心自豪,会手舞足蹈地将奥林匹克杯奖牌拿到父亲面前晃悠,会因老师的建议一次又一次修改重画自己的参赛作品……晚上父亲会从兜里掏出一个星球杯接伊恬下课,周末还会一起去公园里吹泡泡或是在游乐场跳蹦床玩滑梯,躺在满池的彩色啵啵球中……
被学校领导和老师们捧在手心里,几乎汇聚了一切最好的机会与资源,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未来充满无限可能,被寄予极高的期望——这是伊恬的童年。
倘若历劫不仅只存在于仙侠小说的话,12岁那年的那场手术,应该就是伊恬命里的劫,或飞升,或陨跌。被重重地撞出人生原有的轨道,瞬间退去所有兴趣班的加持,失去一切的助力,靠着曾经努力过的积淀,靠着从前养成的自律与自我期待,迈入了初中。
时常被小病小痛所扰,失去拼搏的资本,看着自己身上的光芒一点一点暗淡,渐渐沦为平庸,最后拖着一副躯壳走进中考的考场……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
“既然我活了下来,就不能白白活着”
曾有一个少年,意气风发、机智英勇、深受宠爱,却因一场阴谋猜忌,沦为从地狱里爬出来搅弄风云的谋士,但心中的赤子之心依旧未变;曾有一个人,在演艺事业蒸蒸日上时,因一场车祸而容颜受损,命运以痛相吻,却能报之以歌。
因为相似,所以震撼;因为敬仰,所以相随。这是伊恬为何深爱《琅琊榜》的原因。这句话是苏哥哥对自己说的,伊恬也对自己说过两次:一次是术后出院回到家中,站在奖杯奖牌奖状收藏柜前;第二次是中考公榜收到录取通知后。
……
又到面临人生的另一个重要转折点了,还是两年前的那张书桌,却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女孩。
“管它熙熙攘攘阳关道,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Ta笑着应和“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的感觉确实不差!这一次我会陪着你”摸摸女孩的头。
伊恬能感觉到,此时的ta一袭白衣,长长的云纹抹额倚发垂落,深情而绵长。
身后之人【上】
一日放学后,母亲怀着试探的口气问伊恬:肖老师在学校待她如何~挺好的,伊恬略感疑惑,不知母亲为何忽然有此一问。
原来是最近几次,母亲替伊恬向老师请假,都未收到回复,从前都会说一句“好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般不应是人与人间正常的交流礼仪,母亲有些担忧……曾自责过,两年前如果能和老师多些沟通,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样大的隔阂了。
伊恬读懂了母亲未说出口的心里话,这一次,她想自己解决。
几乎是一整夜的琢磨,蹑手蹑脚地起身摸索着桌面的便签和笔,悄悄地揣进被窝,借助窗外的光为明日的“口战”做准备。
下午最后一节二十分钟的自习,伊恬盘算好在此时去办公室找肖老师。穿过相接的连廊,伊恬放慢脚步调整呼吸,环顾周围的景致以缓解紧张。
教学楼后有一处窄小的幽径,相隔不远设有供人闲坐的木椅,倚着靠背、面朝安子山,或小声背书、或静心冥想,是一楼班级同学特有的福利。此时,那里空无一人,伊恬冷淡的神情和浅色的眸子悄然镀上一层暖色。
步履轻盈地走到办公桌前,柔声开口:
“肖老师……”
老师从伊恬入门时便远远看到了,只是女孩一直低头垂眸不曾迎上老师的目光。
“怎么了伊恬?”稍感惊讶,在印象中这个内敛又略微孤僻的女孩少有与老师们交谈,除了请假的相关事宜。
“想找老师聊聊,不知是否方便?”
自高三起,不少同学便会主动找老师倾诉心事:或感觉状态不佳、或自觉心有困郁、或倦怠以寻鼓励,在高考这样一段重要且艰难的长跑中,老师既是知识的传授者、疑难的点拨者,更是情感上的陪伴者。
多少同学放弃周末大半天回家的机会而选择留校学习,父母不在身侧,除了同学朋友外,老师便是最好寻得的第二选择。老师们也总会十分欢迎、耐心倾听。
真难得啊,那个小闷包也有找寻老师聊天的时候。带着些许意外,却也马上放置手头上的工作,起身轻搂伊恬,一起走到办公室外面,凭栏可以望向来时葱绿的幽径。而此时,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对方身上。
“伊恬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经常请假,给老师添麻烦了,十分抱歉”
此话一出,老师就已经对此次谈话的内容明了了几分。只是没想到,是由女孩自己来出面。
“没事没事……”有些话老师还在心里斟酌着,毕竟找上门来的同学情绪应该已经有波动或不太稳定,老师们话语间都会下意识地更谨慎温和。
“emm之前母亲在微信向您提出请假,老师可能比较忙没有回复,母亲有些……担心……也可能是多心了,想着不知道该不该找老师您聊聊”
“嗯是的,老师的确会担心伊恬你的学业,毕竟高三的课程很重要,老师不希望你经常请假”
伊恬心如明镜,之前自己和母亲的猜想并没有错,不是无意忽略的,而是有意不回,以此来透露出某些“情绪”以作警醒,从而避免直接拒绝请求,毕竟身体原因是最不能回绝的,肖老师知道,校方也知道,所以一直都没有多言。
但高中的伊恬不似初中,在校的日子里,伊恬给老师们的印象都是一直埋头努力的,哪怕是在课间,都比很多同学还要专注,更少有表现出虚弱或是不适,所以心生困惑也实属正常。虽然如此这般处理也不甚妥当,但肖老师也许暂时不曾想到更好的方法,因为她也有些被动等待。
“伊恬明白老师的忧虑,也谢谢老师的关心。请老师相信,伊恬会努力让自己回到该有的位置”
坚定的信念能够扫除躇疑、攻克障碍,伊恬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力量,的确做到了,让听者哑言并为之震撼。
“老师知道你很自律,也有自己的想法,老师尊重你的选择”
对于伊恬来说,这是攻城拔寨的第一步,此行还有另一更重要的话题。
“其实老师和同学们都挺好奇的,你在家是怎么做到这么好地约束自己学习的?会玩手机吗?不少同学还想你分享一下心得呢”
为了缓解刚才稍显紧张的氛围,也是想要更了解这个百年一遇的奇葩学生,肖老师将话题转向较为轻松的方向,带着浅浅笑意,想着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事了。
伊恬思索着,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之前也有小伙伴问过自己。只是这次不用担心会不会凡尔赛到别人了。
“嗯嗯会玩,一般回到家会先把手机能刷的刷完,然后就可以开始学习了”这回答较为笼统,不算完全贴合自己,但也是实情了。
听者大多会惊讶地瞳孔一震,手机一旦拿起,要放下谈何容易!
但放在伊恬这里,手机远远比不上电视剧有吸引力,拿得起为何放不下?无非不就先看微信消息,朋友圈也是周末偶尔看看,毕竟圈友们大多都是同龄人,忙得大多都荒置发圈了,没什么可看的。
再者便是刷刷微博,也就是另一个“朋友圈”——把特别关注的男神女神动态浏览一遍,手机的魅力也不过如此,倘若再投入时间,不就陷入无聊了嘛,理所应当地滚去学习。
这深层的心理活动,伊恬倒是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其实伊恬心知是自己手机上的软件配置过于简单了,还有抖音、B站等新天地尚未被伊恬开发。第一步的迈出需要契机,有的人从众,有的人守旧,伊恬属于后者,也许这就是格格不入的一个小小缩影吧。
身后之人【下】
咳哼,赶紧回归正题,还有煽情的重头戏等待上演呢。
“老师……是这样的,我母亲她身体不是很好,我还从初中开始一直走读,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心里挺愧疚的。希望老师以后有什么需要沟通的,都可以直接找我谈”
言外之意懂的都懂,琢磨人心最耗费心神,伊恬不愿再让母亲因为自己的事而思虑过多。今后的请假依旧少不了,伊恬不希望母亲每次发送信息后都是冷冷的杳无音讯。
虽然是早已想好且在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说辞,可依然能够让伊恬心里和鼻子一次次地泛酸,眼中朦胧。
老师凝望着面前这个即将18岁女孩的神情,心弦在一字一句间被拨动,谁也无法真正了解这个女孩内心到底承受了多少东西,但只要窥探点点冰山一角,都无不为之动容
……
终于了却了一桩大事,走在连廊上的伊恬感觉格外轻松。刚才的情绪尚未完全从眼眶中走出,虽然放学铃声已经敲响了好一会,廊道上已经不再有蜂拥涌出的人群,可伊恬还是想尽量避开,便低着头走进楼后的幽径,经此可直接绕到自班门口。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伊恬迎头撞进了一个人怀中,猛然抬头,竟然是他。
庄超元其实在这里很久了,本来想和语文老师讲讲下周特色课堂活动的构想,远远地见那个女孩正在栏杆前和肖老师谈话,看神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犹豫片刻后决定退到幽径静静地看着,她一定不愿有任何相熟之人在此时路过。
她刚刚就那样一直闷头超前走,庄超元也不想避开,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抱一下那个女孩的感觉真好。但当他在如此近距离扶着她的双肩时,很快便注意到女孩眼中的残泪,心疼瞬间取代了暗喜。
“怎么了?还好吗”
伊恬好一会才从怔然中回过神来,先是挣脱开他的双手,再是逃开他的目光,匆匆地留下一句“抱歉”,便快步走向班里。
庄超元依旧愣在原地,他好想知道为什么,却恨刚刚相距过远;他好想像户外基地那次一样紧紧抱住她,但那个女孩却将他推开了;他好想分担她的忧伤,但她却选择独自承受;他觉得自己应该懂她,所以悄悄从幽径另一端离开,忍住走到教室窗前再看一眼她的冲动……
刚刚的这一切,只有天知、地知,还有一旁的安子山知道。肖老师刚转身朝办公室走去时,便发现数学老师静静地站在第一间数科办公室的门口,朝她颔首打了声招呼。
“伊恬主动过来找你?”
“嗯嗯,你都听到了”
“多好的孩子啊”
“是呀”
“我们可以多给她一些信心”
“哈哈我知道!伊恬是你们数学科的宝”
“那是!怎么?她英语……”
“还需加把劲”
“没事,她肯定会赶上来的”
相视而笑……那个女孩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有那么一个老师默默地关心着她的一切,似乎甚于他班里的“宝贝”;有那么一个他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笑一皱眉,努力争取来活动组长的身份,想量身定制一场展现她才华的语文特色活动:诗词飞花令、文化常识一站到底……可最后,她没来。他多么希望,能像上次那样,在焦急的期待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似乎,一切都回不去了……
独步清欢【上】
最近有一件事情值得高兴,那就是奶奶搬到家里住了。过去的矛盾与心结,不管有没有放下,都难抵岁月蹉跎、时光易老。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膝下有儿有女,却仍要独居危楼,该是何等的悲凉!如今这般,终是让伊恬心安不少。
在未来不满一年的高三岁月里,母亲不用再晨起操劳伊恬中午的盒饭,更不用奔波买菜准备晚餐。美好的午间时分,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期,一老一小坐在电视机前,边看着江湖热血、爱恨情仇,边砸吧着新鲜的饭食。
父母亲虽然不止一次叮嘱过,整日里开着电视不好。可伊恬依旧每天待到母亲出门上班后,便为奶奶续播昨日未完的故事。奶奶耳疾依旧,所以电视音效常常开到零,不会打扰到敞开房门温习备考的伊恬。高三忙碌,听着外头偶尔传来的笑语,也许是另一种温暖的陪伴。
偶尔出来放松片刻,儿孙俩打几场扑克牌,一个常偷偷“放水”,藏着三张K王不用,假装对着三张十跪地求饶,看着对方沧桑褶皱脸上溢满胜利的喜悦,心中也跟着泛喜,悄悄用指尖合十剩下的牌面,然后迅速认输洗牌。
独一无二的高三过得还算惬意而充实,大部分时间都无需出门赶早读,七八点睁眼迎接清晨的阳光,中午大概小憩一到两小时。倘若明日没有需要赴身前往的考试,前一天晚间便大抵学习至八点多,若有,则会养精蓄锐,在晚饭后便彻底“躺平”。无论何时,无恙的身体,都是一个人应对生活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