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初中有学过”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筱苏笑着撩拨伊恬的下巴。
“别闹”伊恬抓下对方的手，一脸认真。
“那就去吖，我挺你！”筱苏起身拉动坐在位置上的伊恬。
“欸别，好像已经满人了”伊恬拖住对方的胳膊，望一眼那边是否注意到她们的动静。那一刻，她和他四目相对，那双眼睛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伊恬躲开了，她无意和当今学霸争夺出战位。
“算了筱苏，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吖？”
“emm我也才刚回来，可能的确不太适合排球赛这么激烈的运动”
“噢噢对，还是身体最重要，以后还有机会的哈”筱苏拍了拍伊恬的肩，顺势坐下，但她感受得到伊恬心里的渴望。
庄超元都看在眼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学会了唇语，且仅属于她的。病好回来后，她的声音比之前更为轻弱了，没关系，哪怕有些距离，他还是能够明白的。
“嘿！庄超元，你还没写名字呢，怎么回去了？”
“你帮我写！”头也不回。
伊恬的余光感觉到了，连忙把目光投入书上的字里行间。筱苏玲珑心思，察觉到某人一路走过来，眼神就没从伊恬身上离开过，便识趣地转回自己的座位。
他坐下了，如同往常一般，坐在她隔壁，隔着一条过道，似是有话要说，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伊恬一直没有勇气看向他，可余光里，一直有个位置，是属于他的。
心意相通【下】
体育课前还有一节语文，是鲁迅《阿Q正传》的最后一课时，细节分析与总体感知都需要大量的提问，老师早已把名单夹在书里，每个名字后跟着的勾勾画画记录着每个人的课堂发言。
老师严谨，从不会根据喜好或感觉来挑人，只道是“风水轮流转”，无一人能“幸免”，除了伊恬。
“上节课，我们疏通了全文，鲁迅用灵活尖锐的杂文笔法以及出色的心理描写，刻画出阿Q落后无赖、愚蠢麻木，缺乏自尊自知的人物形象。根据小说内容及人物特色，请同学们尝试给‘精神胜利法’下定义”
这一上来就提问的架势，可以猜到这堂课被抽中的人定少不了。一片低头，鸦雀无声，既有一边默默作法保佑不被抽到，也有忙着思索答案未雨绸缪。
伊恬心想，这刚回来的第一课，老师总得体谅一下吧。许久不曾感受这种刺激紧张，今天倒觉得自己应该会是个旁观的局外人。
忽然，隔壁出了点小躁动。
“兄弟！借我张纸”声音压得很轻，却是急促。
伊恬先是用余光轻瞥，发现庄超元正侧向着他的哥们，便放心地把目光伸将过去。桌上已空空如也的纸巾包装在风扇下一跳一跳的，一张揉皱的纸团满是斑斑血迹，另一张紧裹住右手拇指的也渗出了血红。
伊恬来不及细想缘由，忙从抽屉中摸出纸巾，顾不上平日里的轻手轻脚，斯拉一声扯开递过去。
“给！”
他回头了，没想到第二次交集是在这种场景下；她一直注视着那流血的伤口，依旧错过了对视。
“不用了……”庄超元接过另一侧慢半拍触在他手边的纸巾。
“谢谢！”他是对她说的，眼神也从未在她身上离开过。应该是第一次吧，他感受到来自那个女孩的关心。
“没事……”伊恬缓缓地收回去，眼神一路低垂着回到书上。她是有过一刹那的伤心，但又很快想明白了：他好像一直如此，大男人式的要面子。
这般折腾走神了一路，已经全然不知刚才那个问题是哪些同学回答了，老师又作何讲解。当伊恬再凝神时，又是个新问题。
“文章最后，小尼姑受欺负，为什么阿Q是‘十分得意的笑’，而酒店里的人是‘九分得意的笑’？这个问题有点难度，给同学们一点时间思考一下”
一阵沙沙的翻书声，既是翻到问题所出在的原文，也是翻寻两节课下来星星点点的学习笔记。
这的确是小说一个很有意思的关注点，伊恬思索着，将想法写在文侧，刚巧墨止笔收。
“伊恬，伊恬今天来上课了吗？”老师的目光从名册抽离而出，在班里搜寻着。
前排同学角度熟练地转身，对上伊恬猛然抬起的惊讶神情后，轻声应答“来了”
伊恬怔住了，半晌才缓缓起身，还不小心踩上了自己的凳脚，身体晃荡了一下，只是还用不上旁边迅速伸将出来想要搀扶的手。
“噢来啦，我还以为你出国了呢，问题听清楚了吗？为什么阿Q是‘十分得意的笑’，而酒店里的人是‘九分得意的笑’？”
伊恬纳闷着为何这么多老师认为自己是出国了，但此刻她没时间想，也不愿解释什么，当下最要紧的是应付这道题。
事后伊恬想明白了，应是母亲请求班主任不对外说明自己请假的真实原因，怕日后在学校时会因此而自卑吧。母亲一直希望自己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是健康的，平等的。由此可见，老师定是理解了母亲的苦心，连对任课老师都未曾多言。
伊恬捏攥着手上的课本，迟迟未开口，不少同学转身回望。答案有是有了，只是刚才并没有想到会是自己发言，所以是凭着感觉理解的，并不算很深入的思考，而这道题明显也算不上开放式的，伊恬迟疑，自己的想法是否契合正确答案。但当下飞速思虑一番，尚未得出更好的答案，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emm‘阿Q十分得意的笑’是因为受人欺负的怨气发泄到小尼姑身上，心理平衡了，也有优越感……‘酒店里的人九分得意的笑’……比阿Q差了一分……是差在不是自己动的手……”
一字一句，伊恬都讲得很慢，带着犹豫，也不是问答题该有的流畅严谨表达。
老师很耐心地听着，当那个期待的答案终于蹦出来时，脸上浮现出会心一笑。
“嗯对，理解到点子上了！这句话的重点就在‘十分’与‘九分’的差别，就因不是亲自动手，酒店的人少了一分得意，巧妙地讽刺了旧中国下层人民的愚昧落后与劣根性……”
老师边讲解边示意伊恬坐下，筱苏无惧台上定格在这方的目光，偷转过身给伊恬竖起了大拇指，同学们也纷纷收回赞赏的眼神，刷刷地写起笔记。
伊恬极力放空思绪，好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这样的场面总会让她面红耳热、不知所措，有那么一刹那想要隐身而去。
另一旁，两个男生相视而笑，心中一直关注的那个女孩，的确与众不同，“士别三日”，她似乎也不会落下什么……
教室里的一切都虚化了，只剩一个男孩，站在一个女孩身后，默默地注视着那个纤瘦的背影：时而望向窗外出神，又似乎一直清醒着，清醒地沉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在那仙鹤印纹的笔记本上写写停停。
他还知道，女孩桌上敞开的语文课本里，有很多不属于老师讲解的旁注；女孩的抽屉里，躺着一册名为《琅琊榜》的小说。
女孩静如谪仙般坐着，他却觉得她一直在朝前奔跑，向着一个明确的方向。他也不禁迈开脚步，追在后面，想与她并肩。
感觉很接近了，蓦然间，大雾四起，视野越来越模糊，他停下脚步，慌然四顾，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个身影，不知是在他前方，还是身后。
驻足原地，许久，许久，孤寂从八方涌来，张牙舞爪，揪住了他的心。他渴望找到她，却又不知她在何处。刹那间，一个想法驱散了他眼中的迷茫，他还记得，记得那个方向，尽管周遭朦胧，尽管寻不见她，但男孩知道，她一定还在奔往那个方向，那里，可以相遇……
牛刀小试【上】
排球场上，很多班都已占好一席之地，开始为球赛备战。五月的阳光已经不算温和了，场边却围了不少同学。从前向来各自四散的体育课，如今能有这般热闹，实属难得。伊恬四顾寻觅着。
“在那！”伊恬顺着筱苏所指方向望去，果然都是熟悉的身影。
“去吧”
“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去找梦棋她们”
“好”
伊恬放慢步子，观察着场上吃力的姿势和四飞的球迹，话到嘴边，却好像又不知道该对谁说。体委没试两个球，就坐在球场对边上旁观了，看样子没想出战这次比赛。伊恬不愿与他搭话，也不想走过去，那样过于刻意，起码现在，别人都以为她只是围观中的一员。
“这网也太高了吧！根本过不了啊！”
“就是！手都打肿了！你看我！”
场上的同学都在研究着怎么把球发过网，没有人会关注伊恬的欲言又止，除了他。从伊恬远远地开始往这边走时，庄超元就一直等着了，怀揣着难以言表的激动和期待，脑海中浮现两人并肩作战的背影，她只在他的胸口，他是她坚强的后盾。
他知道伊恬的眼神总是习惯性地掠过他，所以，他耐心等待着。终于，伊恬对上了他的目光，这次，那个女孩没有躲开。
他朝伊恬掂了掂手中的排球，用眼神示意着，无声地询问“来吗”
伊恬笑着点点头，庄超元不经意流露出的甜酷挑眉杀精准抵达那个女孩的心脏，他正要转身朝体委走去，伊恬知道他所去何意，便来不及组织语言，匆忙开口：
“emm我也想试试，不知道……可以吗？”
这句话似乎没有特定的受众对象，就这样飘散在空气中。场上的球声悉数停下，很多双眼睛迅速集结，却一时半会间，没有回应。
庄超元朝她走过来，递出手中的球。伊恬缓缓地接过，并向他道谢。伊恬感觉到身后起了窃窃的躁动，只好将目光一直落在球上，避开各方的表情，跟着那个男孩的脚步，走入场中，却又很快地停在后场靠边处。
庄超元知晓她不会再往前走了，便也在留出些横向距离后停下。
“唐逸畅，发球过来啊！”这表面的宁静终于被打破了。
“这么远！不怕误伤啊？”对方瞥眼歪嘴地暗示着。
“你好好打！”庄超元狠狠地向那边瞪了一眼，身体却很诚实地朝前迈了几步。
场上并没有恢复到原来那般的击打声，不少目光在等，等那个纤弱的身影开出第一个球。
伊恬深吸一口气，左手将球托至身前，右手握拳压腕来回比划着击打的路线，很久没有上手了，伊恬认真找着感觉，并没有注意到对面正有一球朝着自己飞来。
“啪啦”一个跃起重重地将对面来的球拍到地上直蹦弹，却又很轻巧地闪转到一旁，给伊恬的出球腾出空间。
“嘭”完美的抛物线，与网有着一大段安全距离，正正地落在对场中，那边同学大多傻眼地看着，只有唐逸畅醒过神去接，却也在慌乱中打偏到场外。
一阵惊叹。
“哇伊恬！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一男的都甘拜下风！”
“伊恬你之前学过吗？超标准的发球耶”
伊恬一时思索不出自谦之语，便挑了个好接的话应上。
“嗯嗯，我初中有学过一点”
“嘿伊恬！你再多发几个过来给这边练练接球呗”
“对啊对啊，快来！抓紧时间！”
这边同学见伊恬手中没球，一同抛来了几个。庄超元见状，赶紧过来帮着接，没让一个球打到伊恬身上。
又是一漂亮的抛物线，这次唐逸畅差点就打过网。士气被瞬间燃起来了，场上的同学在一次次的接球中琢磨的经验，也在观察模仿着伊恬的发球。
庄超元很享受这种场上并肩的感觉，他喜欢的女孩，总能带给他很多惊喜。刚才他们之间的默契配合，隐没在阵阵惊叹声中，只留得独自得意，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和她在赛场上的配合无间、惊艳全场。
其实伊恬感受到了，悄悄地咀嚼着那份保护，甜甜地留在心里，那种有他在的安全感。场上的球很多，也没有什么规矩可言，球滚到脚边就拾起来发，时时留意着空中各种飞行轨迹，有机会就奋身举臂去接，也要防着被误伤。
滚远了的球很少人能注意到，特别是班里占着的这个场，有一边通向出校门的小斜坡，不时有球沿坡溜出。伊恬看到了，便离场去追捡，顺道回来就站在了对场。
牛刀小试【下】
又一次，他们四目相对了，庄超元正想发出手的球愣在了原地，陪着它此刻的主人思索着，该不该也到对场去。短暂琢磨过，这样也挺好的，轮换着发接球，不会让你久等，也不想你去追溜远的球，只是不在你身旁，有些担心……
似乎已经有两三个来回没有让球有沾地的机会，他们的笑都溢出嘴角，却也更加谨慎地聚精会神。
突然，一个球重重地打在了伊恬的左臂上，瞬间染出红晕。伊恬并不在意，此时的她摒除一切杂念地合臂击球，只为延续属于他们的战绩，球过网了，但对方没想要接。
“有没有伤到？”庄超元用自己的手臂比划刚才伊恬被击打的位置，眉宇中都锁着心疼。
这样公开的关心，是第一次，而且，回荡在全场。伊恬愣住片刻，左臂才慢慢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可她还是犹豫着，不敢确定，所以向后看了一眼。
只身一人在后场的唐逸畅没想到会迎来这样的回眸，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兄弟的这声问候，肯定不是给他的呀。
庄超元无语地用手捋了一下前额，这般傻傻的猪猪女孩，能拿她怎么办？以后不允许再发生这种事了。
“对不起啊伊恬”对场的一句道歉打破了场上的尴尬。
“哦……哦没事……没关系的”
场上又恢复了啪啦啪啦的打球声。
体育课的时光总是悄然流逝，铃声响起，无需集合，各自返回教室。场上的同学纷纷把球放回筐里，体委在旁边一一清点着。
伊恬见轩哥和那位女生已然走远，才来到球筐前。
“体委，想问一下现在还可以报名吗？”
“可以可以，你排球那么厉害，当然欢迎！”
伊恬笑着答谢，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去寻觅着不知道有没有在等自己的筱苏。这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她猛地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