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离家不远,喝了点酒,浑身燥热,凉风一吹,很是惬意。林素走得很慢,脑子却是异常兴奋,一路上自动脑补酒吧老板娘叶闲的传奇故事,故事一、故事二,在虚构第三个故事的时候,林素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喊,“抓小偷,抓小偷,大家帮忙抓小偷啊——”
说话间,一个黑影从自己身旁飞快跑过,林素瞧了眼身后,离开几米,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弯腰捂着肚子,嘴里仍大叫着:“小偷,他抢了我的包,大家帮忙抓小偷啊——”
若在平时,林素是不管这种闲事的,但今天,她受了刺激,江时樾对她的评价中,有一条就是胆小怕事。江时樾说得没错,她的确胆小,也怕麻烦,如果之前遇到这种事,她肯定是能躲就躲了。但今天,大概是刺激过度,加之喝了点酒,酒壮人胆,就有点管不住自己了。见小偷已经跑远了,林素也没有多想,撒开腿,飞快地追了上去。
林素爆发力强,短跑一直是强项,加之小偷大概已经跑了一段路了,强弩之末,林素追了不多会儿,居然被她追上了。她来不及多想,只是凭着本能,一把抓住了小偷肩上的女式背包。
林素死命拽包,小偷回拽,两人拉锯了片刻,没有分出胜负。小偷见状也有些着急,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打开,冲林素大力挥舞了几下,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嘴上骂骂咧咧地:“你他妈的给我松手,否则我要你好看。”
林素心里觉得害怕,她是真的胆小,只觉双腿发软,恨不能立时松手掉头就跑。但不知怎的,耳边忽然响起江时樾清冷的声音:“这姑娘胆小怕事,唯唯诺诺,我再怎么没眼光也瞧不上她——”。
林素能够想象江时樾说这话时的表情,轻蔑不屑,仿佛自己是粘在脚上甩不掉的口香糖。不知怎的,林素突然间便觉得勇气大增,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只手齐上用力拽包。林素双手且用尽全力,小偷却一手拿刀只有一手用力,加之到底心虚,林素再一用力,包居然被她抢了过来。
林素没想到真能把包抢过来,怔了怔,小偷也是一愣,两人对视了几秒,谁都没有动。最后还是小偷先反应了过来,一手拿刀对着林素,另一只手伸向林素,恶狠狠道:“把包给我,别以为我不敢伤人,你再不听话,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素更害怕了,小偷面目狰狞,看来是真的动了怒,这种状态下谁都没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不想因为一次冲动伤害到自己,但包在自己手里,断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否则不真成了江时樾口中胆小懦弱的人了?林素咬咬牙,狠狠说道:“不给,警察马上就来了,你还是投降吧。”
林素觉得自己是警匪片看多了,这种时候怎么劝小偷投降呢,让他快跑可能还能说服他。正想着,却发现小偷并没有因为她提到警察而逃跑,反而挥舞着刀冲了过来。
林素吓了一跳,想跑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动不了,小偷已冲到眼前,她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包,用力朝小偷砸过去。小偷动作灵活,头一偏,避了过去,刀又到了眼前,林素来不及多想,用包去挡。
和小偷的搏斗过程林素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脑子发蒙,完全是凭本能做事,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发疯似地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包,然后听到了人声,有人说受伤了,再然后她发现受伤的是她自己,胳膊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她随即看到了血,她被吓到了,晕了过去。
林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和小偷争执中受了伤,她想看看周遭的情形,只是动了动,胳膊这里就传来钻心的疼痛,疼得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素吃惊地朝声音的地方望去,却再次扯动伤口,她再度发出痛苦的□□。
“你别动,刚动了手术,需要什么告诉我,我给你拿。”声音的主人走了过来,出现在林素的视线中,果然是江时樾。
林素出事的地点就在江时樾所在医院的附近,江时樾又是外科医生,在病房遇到江时樾并不奇怪。林素在听到江时樾对自己鸡肋的评价后就下定了决心,与江时樾至老死不相往来,哪怕偶然遇到也装作不认识。但现在,情况特殊,弄不好江时樾还是自己的主治医生,不能不理,甚至不能给脸色看,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报复让自己吃些苦头?
江时樾走过来,弯下腰,替林素理了理被子,温和地说道:“手术很成功,早上看过伤口,恢复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就叫我和护士。”
林素看着江时樾的手,他的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椭圆的指甲,泛着微微的粉色,他的动作很温柔,声音一如既往,但林素却从熟悉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往日的温柔。
林素在心底嗤笑自己,自己之前多么迟钝啊,竟然没有听出江时樾语气中的冷淡与不耐,她对普通病人都比对从前的自己有感情,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蠢货。
虽然识时务地决定不给江时樾脸色看,但心里有疙瘩,笑容自然不自然,甚至有些僵硬,怕泄露更多的情绪,林素只是简单地道谢:“谢谢你,江医生。”
江时樾有些意外,他是个敏感的人,林素从见到他就不对劲,眼中完全没有了从前的热乎劲,笑容僵硬仿佛硬生生挤出来的,甚至称呼也变了,从自说自话的“时樾”,变成了生疏的“江医生”。
江时樾思索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这个女人,从相亲见过一次后,几个月里给自己送了无数次汤水甜点,让他有些不堪其扰,隐晦地暗示了几次自己对她没兴趣,却丝毫不起作用,他不是不想下剂猛药,但这女人的手艺实在让人垂涎,普通的家常菜,也让人意犹未尽,江时樾觉得自己像是个瘾君子,明知是毒,却始终无法拒绝诱惑。
这个女人,昨天下午打电话说要送汤水过来,并且不等他拒绝就挂断了电话,江时樾痛下决心,决定这次一定要跟她说清楚。他字斟句酌,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既能清楚坚决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又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却没想到,一向守时的她居然没有出现。
她再出现时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由警察失主和两位路人护送过来,说是与小偷搏斗,被小偷扎伤了。这完全颠覆了江时樾对这个女人的印象。他见过她看到小偷绕着走的情形,印象中的她胆小怕事,这也是他不喜她的原因之一,但昨天,这个女人居然跟小偷搏斗,据说小偷扎了她好几刀,她还紧紧抱着抢回来的背包。
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这让她显得有些柔弱,江时樾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很大,皮肤白皙,嘴唇虽然苍白,但唇形很漂亮,是以前没有好好看过她的缘故吗,他今天怎么觉得这个女人其实挺漂亮的?
林素被江时樾看得有些难受,他的目光中有审视、有意外,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情感,如果在从前,她大概要在心底欢呼雀跃了,但现在——林素在心底呵呵两声,干我何事?林素闭上了眼睛,将江时樾的目光从眼前赶走,然后又将江时樾从脑中赶走。
林素装睡,想着江时樾应该不会久留。她的麻药刚过,其实正是渴睡的时候,但江时樾不走,她的精神依旧兴奋,却又睡不着。房间里没有动静,也没有人出去的声音,江时樾没走?林素极力忍住睁开眼的冲动,憋着不动,却突然感到有人在轻轻地擦自己的唇,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林素就触到江时樾的黑眸,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手指正轻轻地在自己唇上抚摸,林素骇然,好歹还想起自己的胳膊伤着,没有动,只是惊恐地看着江时樾:“你在干什么?”
江时樾被林素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记得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手碰到一处,林素的反应是窃喜,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
江时樾举了举另一只手上的唇膏,缓缓说道:“你刚动手术,不能喝水,我看你嘴唇很干,所以给你用点润唇膏。”
林素这才感觉自己干裂的唇似乎有了湿意,应该是润唇膏起了作用,她觉得有些丢脸,说了声“谢谢”重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江时樾益发肯定有问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林素对自己有了不好的想法,她现在对自己充满了警惕与不满,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时樾正思索着,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三男一女走了进来,女的手中拿着话筒,一个男的拿着摄影机,另一个两手空空但脸上挂着弥勒佛似的微笑,还有一个江时樾认识,正是医院的王院长。
王院长冲江时樾招了招手,问道:“小江啊,病人情况怎么样?电视台的同志想采访,可以吗?”
江时樾皱了皱眉,病人刚动完手术,当务之急是休息,采访耗费体力,并不适合,但他也知道,电视台的人得罪不起,采访势在必行,于是他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采访可以,但时间不能长,最好不要超过10分钟。”
和电视上看到的大多数的采访没有什么不同,先是女主持介绍林素见义勇为的经过,然后是领导探视,讲话,最后主持人采访,但与其他采访不同的是,今天采访的对象话很少,言简意赅,既不激动,也不骄傲。
主持人大概也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形,应变不足,采访差点就进行不下去了,最后才勉强挤出笑容问林素:“歹徒拿着刀对着你的时候,你怎么想的,不害怕吗?”
怎么会不害怕,林素在心底苦笑,自己当时一定是疯了吧,也不知道包里有多少钱,说不定只有几十块钱,那包看起来并不名贵。除了疯了,林素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不过就算再傻,林素也知道不能这样说,可那些能够直击人心灵的话,她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估计就算想起来了她也说不出口。见主持人巴巴地望着自己,林素迟疑了片刻才道:“没想那么多,就是凭本能冲过去了,事后想起来,还是很害怕的。”
主持人其实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刚才已经受挫过几次,也没有兴致继续追问下去了,她就是觉得这姑娘有点傻,这么出风头的事,居然无动于衷。虽然答案不够高调,但好歹也能交差。
主持人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江时樾看出来林素已经是强弩之末,连忙走了过来:“病人需要休息,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
主持人没有坚持,又采访了王院长,简述了一下英雄的治疗情况,便结束了采访。一群人来去匆匆,热闹过后,重新恢复平静。
江时樾送走了院长和电视台的人,回过身,发现林素已经睡着了。
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兴趣
林素的事迹,电视台报道后影响居然很大。
相对于之前报道的高高在上的英雄,林素多了几分烟火气,镜头下的林素,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的她,美丽柔弱,再联想到她面对歹徒时的勇气,强烈的反差,更让人动容。加之采访时她说的话,坦诚朴实,更让大众产生好感。
林素的名字,一度列在本城网络热搜的前三位,她一下子成了网络红人。
林素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她刚动完手术,这些天一直躺在病床上休息,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等她能够坐起身,便忙碌起来,来探视的公司领导,各大媒体,社会团体,还有很多陌生人,送走一茬又来一茬,忙得林素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林素完全懵了,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且动机连她自己也不能完全说清楚,但绝对担不起英雄的称号。所以她得到的荣誉越多,越高,林素越觉得不自在,觉得受之有愧。每次接受采访的时候,她都有些魂不守舍,话很少,神色木然。但这却被大众理解为宠辱不惊,反而更为大众所追捧。
作为林素的主治医生,江时樾觉得林素很奇怪。照理,从籍籍无名的普通人,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就算再宠辱不惊,总归是高兴兴奋的。但林素表现得很奇怪,完全没有兴奋的感觉,很淡然,甚至比她之前还要安静,这很反常。
除此之外,江时樾觉得林素对自己的态度也反常。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林素是主动的那一个,话很多,甚至有些呱噪,这也是江时樾不喜林素的原因之一。但自林素入院以来,她对自己走向了两一个极端,沉默寡言,除非治疗需要,就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过话。
这不正常。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一个下午改变态度,而且改变得这么彻底?而从他两个月的观察来看,林素有点小执拗,并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江时樾看向林素,果然,林素垂下了眼睑,躲开了江时樾的视线,然后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说了句“好累,我睡一会儿”便躺下了,背对着江时樾,完全躲开了他的视线。
江时樾开始思索林素为什么对自己转变态度。在之前的两个月里,她将对自己的好感表现得十分明显,毫不掩饰。突然转变,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态度,他之前待她也很冷淡,甚至冷漠,却只让她越挫越勇;也不可能是因为这次受伤,她身体的伤看起来吓人,其实并不严重,不可能影响到心理;当然也不可能因为出名了就觉得高人一等,她对这件事淡漠得出人意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江时樾后来想到了一种可能——欲擒故纵。这姑娘大概是受人指点,玩起了欲擒故纵,这的确是个好招,江时樾觉得自己最近被这姑娘玩得有点魔怔了,以前是见着她就难受,现在是不见她难受,见着了看着她爱理不理的样子更难受。
如果真是欲擒故纵,江时樾倒是有办法对付,仔细想了想,想不出有其他的可能,江时樾终于下定了决心。
江时樾的做法也简单,你不是欲擒故纵不搭理我吗,那我也不搭理你,最终的胜负就看谁摒得住,江时樾自认装模作样最是在行,断没有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