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浩简单介绍了一下杜盈被杀的案情,林素在经历过多起案件后,较之前镇定了许多,不过在听到杜盈是被人用绳子勒死后,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勒死?那岂不是和安婉的死一样?”林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谋杀中,勒死是很常见的一种方式,但她却毫不迟疑地将之与安婉的死联系在了一起。
林素以为陆浩会觉得自己先入为主,有偏见,却不想陆浩点了点头:“不但如此,我们还在死者的手中发现了这个——”陆浩递过来一张照片,林素看了看,是个蝴蝶发卡,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个发卡有些土气,太夸张,但如果是十年前,这个发卡却是时髦又新潮的。安婉有一个类似的,当时着实让孤儿院的一众姐妹可羡慕嫉妒了良久。
林素仔细看着照片,猛地瞪大了眼睛:“是安婉的发卡?蝴蝶背部有一颗蓝色的小钻掉了,安婉还心疼了好几天,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位置。”
陆浩并不觉得意外,他之前看过安婉的照片,这个发卡有些夸张,在照片中很扎眼,他之前就已经有了预判,让林素看照片,不过是验证自己的想法罢了。
林素迟疑了一下,才问:“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为安婉报仇?”这个结论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但却能合理解释。
陆浩没有正面回答林素的问题,但他的问题直接反映了他的答案:“你觉得谁会这么做?”
陆浩的眼神很锐利,林素苦笑道:“你们怀疑我?”
“你不要误会。”陆浩却立刻否认:“如果我们怀疑你,今天就不会将案情和盘托出了,你那晚有不在场证明,江医生已经证明你整晚都和他在一起,大楼监控也证明了这一点。”
林素倒是庆幸那晚江时樾过来了,否则自己是不是又说不清楚成为嫌疑人?林素一阵后怕,虽然这几个月来几进几出公安局,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忐忑了,但她心底还是希望能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林素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陆浩安抚地笑了笑:“你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再好好想想,假设安婉就是杜盈杀的,而杀杜盈的凶手就是为了替安婉报仇,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陆浩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素,郑赟的视线也移了过来,比陆浩的眼神还要锐利,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林素受不了这样的目光,逃避似地垂下了眼帘,但又很快抬起头,直视着陆浩:“我想应该没有吧?以我为例,就算杜盈是杀害安婉的凶手,但我不至于要杀她,我想做的不过是将她绳之于法,让法律制裁她。为了惩戒凶手,让自己沦为和她一样的人,我想我不会,其他人应该也不会。”
林素和陆浩对视了良久,林素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仿佛这样就可以让陆浩改变想法,但陆浩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法律无法制裁杜盈呢?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的执念,不会支持某人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吗?譬如替法律执行公道?”陆浩顿了顿又道:“你不会这样做,但其他人也许和你想法不同。”
林素当然不能否认有人会这样做,而事实也证明,很有可能有人这样做了。林素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坚持,她有气无力地问陆浩:“你们有怀疑的对象了?”
“许莫,他目前最可疑。”陆浩直视着林素,不让她逃避:“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可疑?”
从听到陆浩说是报复杀人后,林素脑中第一闪现的就是许莫那张温和的脸,在孤儿院的同伴中,许莫和安婉的感情最深,而许莫心思缜密,逻辑思维能力强,又最具领导魄力,如果确实有人杀了杜盈为安婉复仇,那么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林素不敢继续往下想,但陆浩并不放过她:“你不觉得他可疑吗?他一回来,没两天倪朵就出事了,然后是杜盈,而她们两个,是杀害安婉的嫌疑人。”
“这不过是推测,你们有证据吗?”林素看着陆浩,见陆浩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她便明白了,冷笑道:“没有吧?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空的。”
“林小姐——”一旁的郑赟突然开口:“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许莫,但是,他昨晚有不在场证明,他说他一整晚都在家里没有出去过,他住的是老小区,楼里没有装探头,小区出入口的摄像头,没有他出去的记录。我们相信他采取了一定的方式躲过了探头,但是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这种方式,我怕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他会消失,也许我们以后再也找不到他了,所以,我们恳请你帮助我们——”
郑赟并未用命令的口吻,反而放低了姿态用可恳请二字,且说得很恳切,林素有些慌乱,她不想许莫被定罪,不止因为许莫是她儿时的给过许多温暖的兄长,也为了许见青,若许莫被定罪,许见青怎么办?更何况,在她内心深处,觉得杜盈罪有应得,虽然不赞成许莫的行事方式,但结果却是她乐见的。
林素心里又慌又乱,一时拿不定主意,只是下意识地问:“你们想我怎么帮你们?”
“我们希望你能去劝许莫自首——”见林素配合,郑赟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能劝许莫自首是再好不过的了,对他也好。”
“你们不了解许莫”林素摇了摇头,苦笑道:“他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说服得了。在孤儿院,他一直是领导者,孩子们都听他的,有时候连老师也被他牵着走,要我说服他自首,几乎没有可能。”
“总有人会对他有影响力”郑赟很冷静:“我听说你和她女朋友是好朋友,我听说他们感情不错,你看能否让她女朋友劝劝他?”
“我不想将见青扯进来”林素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既然她是许莫的女朋友,就不可能和这件事无关。”见林素脸色不好,郑赟反而放缓了语气:“她早就涉事其中了,躲不了的。”
“躲不躲得了我管不着”林素淡淡地,却很坚持:“你们不能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郑赟的脸色阴沉,他这个职业做到这个位置,已经很少被人拒绝,自然脸色不好,陆浩倒是能体谅林素的心情,却没想到林素这般固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郑局、陆队”一直在一旁没有作声的江时樾突然开口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之所以会怀疑许莫,是因为杀人的手法和被害者手中的蝴蝶发卡。据你们所述,许莫这个人心思缜密,是高智商罪犯,我也和他见过一次,赞同你们的看法,所以很疑惑,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不合常理,会不会是你们的方向出了问题?”
自林素走进刑侦队开始,江时樾便很少开口,只是默默地陪在林素身边,他的手,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总是紧紧地握着林素的手,有力,让林素感到安心。
林素也一直觉得陆浩他们的推理仿佛有个漏洞,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到底错在哪里,江时樾一说,她整个人豁然开朗,不由点头道:“我也一直觉得不对劲,以许莫的智商,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们说的这些,我们也仔细考虑过。”陆浩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许莫对我们警方的办案能力有怀疑,觉得是我们办案不力才导致凶手逍遥法外,所以这些破绽,我们怀疑是他故意留在现场的,或许是为了羞辱警方吧。”陆浩停了停,苦笑道:“其实,许莫已经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凶手,但我们偏偏拿他没有办法——”陆浩眼前闪过许莫轻蔑嘲弄的目光,这个男人,胆子真的很大,居然敢挑衅警察,却偏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的不在场证明目前完全找不出破绽,他知道他一定是使用了某种障眼法,但偏偏他们就是找不出来,他也知道让林素去游说许莫自首,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警方真的有些束手无策,哪怕有一丝可能,也想牢牢抓住,那个人的眼神真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若不能将他绳之于法,陆浩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脱下警服了。
林素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浩在许莫有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仍认定许莫是凶手。原来是许莫自己承认的,她想起许莫温和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她实在不明白,他明明可以做得完全不留痕迹,为什么要故意留那么多破绽?还去挑衅警方?难道——
林素的心一动。她垂头很仔细地将所有的事情细细地捋了一遍,刚才灵光一现出现在脑中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且越来越确定。良久,她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郑赟:“我可以帮你们,但用我的方式。”
是的,我的方式,或许会是许莫想要的。
局
林素作为杀害杜盈的嫌疑人再度进了警察局。
几进几出,林素觉得自己有些麻木了,也少了当初的那份惶恐不安,当叶闲和许见青急匆匆地赶来看她的时候,她还能笑着安慰两人:“没事,算起来我也是几进宫了,咱有经验,不怕。”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许见青真是着急了:“素素,事情比你想得严重,我听说警方找到了很多对你不力的证据,你有动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连续多起案件未破,警方承受了很多压力,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认定你有罪,所以拜托你认真一点,事情真的很严重,咱们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林素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许见青这才满意,迫不及待地问:“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谁能证明你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再好好想想,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林素努力想了想,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天晚上杜盈走了之后,我和江时樾待在家里,哪里也没去,可警方说江时樾是我男朋友,利益当事人,他的证词无效,明明有时间证人,他们不承认,让我再到哪里去找时间证人?”林素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大楼的摄像头也跟我作对,平日里都好好的,偏偏那两天出了故障。”林素觉得自己真的很冤枉,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些委屈:“我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一定要去庙里拜拜,去去霉气。”想到许见青说的警方会想方设法认定自己有罪,林素低低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平安过去。”
三人都沉默了,饶是许见青,也无话可说,气氛有些压抑,最后还是叶闲先开口:“素素,你也别太担心了,不是你做的,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就算真到了要上法庭的地步,咱们也不怕,我已经跟宁律师说好了,请他做你的辩护人,他的水平你是知道的,一定没事的。”
听了叶闲的话,许见青的脸色沉了沉,事情没有叶闲说得那么乐观,她俩来之前专程去拜访了宁千方,作为大律师,他自有他的消息渠道,知道很多许见青她们不知道的内幕,警方承受了很多压力会尽快定罪的消息也是他透露的。许见青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叶闲的关系,宁千方甚至都不愿意受理这个案件,情况比她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但这些是许见青不能对林素说的。再豁达的人,遇到这种糟心事,也是无法平静以对的,说出来也不过是平添林素的不安而已。
许见青两人并没能待多久,她现在是案件的重大嫌疑人,原本是不能探视的,许见青也是托了关系才能见一面,想到探视过程被监控,隔壁的某间房间内可能还有人全程监视,许见青两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很多宽慰的话,说到最后,连她们自己都以为说得都是真的,想来多少能给林素些许安慰。
许见青两人没走多久,又有人来探视。林素觉得奇怪,她现在被重点监控,一般不允许探视,能见到许见青叶闲,她们一定费了一番功夫,谁还有这么大能耐呢?
居然是是杜江。
林素没想到杜江会来,她思索着他来的目的,虽然不是亲生妹妹,但兄妹多年,再看他们相处的方式,感情还是很深的,是来痛斥自己,还是追问事情的始末,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杜江的样子很憔悴,平日里无可挑剔的仪表,也显得有些随意,看来杜盈的死对他打击颇大。林素不敢去看他的眼神,视线停留在他身后的白墙上,干巴巴地说道:“杜盈的事与我无关,我虽然怀疑她,甚至恨她,但不至于杀了她,不管你信不信,但杜盈的死,真的与我无关。”
林素做好了承接风暴的准备,却不想杜江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相信你。”
林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识地朝杜江望去,他也正凝视着她,眼眸清澈,目光坚定,并不是她以为的敷衍,她有些吃惊地问道:“你相信我,为什么?警察都说是我杀的——”
“我在杜盈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杜江缓缓地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个纸袋放在桌子上,林素一看,正是那天杜盈来自己家里说要送给自己,随后又莫名消失的正山小种,她和江时樾认真分析过,都觉得茶叶有问题,看杜江的表情,他发现了茶叶的秘密?
林素看着杜江,没有做声,等待他主动揭开答案,杜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了良久才艰难地说道:“盈盈这两年交了一些坏朋友,虽然还没有染上吸毒的恶习,但开始吸食一些新型的迷幻剂,这茶叶就是其中的一种。她之前服用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我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她哭着说那是她第一次用,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用了。”
杜江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林素一下子忘了自己的事情,对杜江的心情感同身受,当时的杜江,一定是既震惊又痛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