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因为喝母乳太少,营养不良,坐在木制的宝宝凳里连头都抬不起来,头总是低垂着靠在护栏上。听人说麦乳精可以补充营养,你奶奶给买了瓶麦乳精,用开水一冲,满屋飘香,一股浓浓的奶香味,你也好馋,但只给你喝了一次,你砸着嘴说好喝。后来一整瓶都是你弟弟喝,你也从不闹着要。”
听到这里思筠动容了,已经成年并已有了宝宝的她十分怜惜那个年幼的极为懂事的自己,也十分心疼那个经常活在家暴里又积劳成疾,积郁成疾的母亲,如果不是跟父亲在一起这么不幸福,母亲又怎么会得癌症呢?
母亲看到思筠已泪流满面,伸出她那饱经风霜又瘦骨嶙峋的手摸了摸思筠的脸,但却没停下来,接着说:“唯有一次吃饭时,你不肯吃饭,突然不乖了,哭闹不休。你父亲对你又是一顿大骂,你又乖乖地收住眼泪,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带你去小便时,发现你的腰腹部肿了一圈,我吓得非同小可,赶紧带你去医院检查,原来你得了急性肾炎。医院开了好多药,天天要煲中药,一次要喝一碗,一天喝三次,那么苦的中药,你从来都不抱怨一声,一口气就灌下一大碗。中药里会一起煮个鸡蛋,带有些中药苦味的鸡蛋,会加点糖,你说很好吃,也难怪,哪怕家里一直养着很多鸡,鸡蛋于你也是奢侈品,因为要卖了换钱,唯有生日才会给你煮两个鸡蛋吃作为生日礼物。你说生病有鸡蛋吃,生病真好,为娘我的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哦,妈妈!”母亲的描述唤起了思筠久远的记忆,依稀可见那个懂事的生着重病的小女孩。思筠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继续往说:“所幸医治及时,而且碰到了个治这个病很在行的老中医,你的病很快有了好转。一天,去老中医那里复查回来,你说,‘妈妈,我好多了,我回去不跟弟弟吵架了。’你们姐弟俩才相差一岁多一点,所以打架是难免的。你嫌弟弟搞乱你的书本,作业本,弟弟又总是调皮,要去弄乱你的东西。姐弟俩总是鸡飞狗跳,不一会又好了,好了又吵,吵了又好。”
“可怜的妈妈!小时候,家里穷,条件不好,父亲挣不到什么钱又还时常家暴,那场生意使得家里一贫如洗外加天文数字的债务,你带大我们姐弟俩多不容易,但如今条件好多了,你却病入膏肓了,女儿我后悔以前没有多关心你呀!”思筠的心在泣血!
母亲说的有些累了,依偎在思筠怀里沉沉睡去,瘦的皮包骨的母亲,那样无助靠在思筠的怀里,思筠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母亲的状态愈加不好了。上半身愈加骨瘦如柴,下半身却肿的有几乎原来身体的1.5倍,没办法躺着睡,怎么都不得劲,只好坐起来迷糊着,为了缓解她的疼痛,思筠不停地给她按摩,依然是疼的厉害一整晚不停地□□着。常常疼得直喊,为什么上帝还不把她接走,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上帝要如此折磨她?思筠听得凄恻,心痛难忍,抱着母亲的头嚎啕大哭。如若真的有上帝,为何如此不公,那正直善良乐善好施的母亲要被病痛折磨至此?
没多久的一天早上,思筠斜倚着靠着母亲迷着了,醒来发现母亲嘴唇微张,好像是微笑着,意识已游离,喊她也没有反应,已经不能说话了。思筠惊叫着告诉了奶奶和父亲。
奶奶跟父亲赶忙起床来到母亲的卧室,大声地呼喊,但母亲已没有什么意识,保持着微笑的表情。邻居们也纷纷赶来探望。大家都明白,母亲已弥留之际了。于是赶紧通知亲戚和弟弟。到中午的时候,母亲突然可以说话了,说要吃梨。思筠给她削了梨,切成很小的块,喂给她吃的时候,咀嚼动作迟缓,甚至呆滞,可怜的母亲,临走要吃梨,这不是意味着要离开吗?
晚上的时候,弟弟终于连续赶路回到家了。舅舅舅妈,几个姨,姨父,表兄弟,表姐妹们,来了好多亲戚。母亲看到弟弟,有了些许精神。勉强撑着喊了李松的名字,侄女看到奶奶快要不行了,也伤心的哭了。房间里坐满了人,有些嘈杂,夜渐渐深了,宾客们陆续回家了,或睡觉去了。只留思筠和弟弟,老爸,三人陪着。
母亲不说话,唯有喘息得厉害,腹部起伏明显,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思筠看着母亲提着一口气,想挣扎着活下去,在鬼门关边缘苦苦挣扎,突然之间明白了,母亲是舍不得咽气,又不能开口说话了。思筠拉着母亲的手,示意弟弟拉着母亲另一只手,在母亲耳边说:“母亲,你别害怕,有我跟弟弟陪着你,不管怎么样,都有我和弟弟陪着。”母亲终于不再大口喘气,然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出气声,不再进气,紧接着喉咙里发出一声,想咳出一口痰,但又咳不出来的声音,好像是凄凉的哀嚎,又似乎是一声叹息,接着双手一摊,与家人阴阳两隔了。母亲虽然已经停止了呼吸,可是仍泪流不止,思筠和弟弟不停地用手给她拭去,可怜的母亲!女儿也不曾好好让你享受晚年,你就撒手人寰了!
母亲咽气之后,奶奶也嚎啕大哭起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个命悬一线的癌症患者,一个风烛残年的九旬老人,互相陪伴着,温暖了人生最后的岁月,思筠无声地流泪。也许是这几年来,已流了太多的泪水,母亲走,反而是一种漠然的悲伤。
母亲停止呼吸后直到出殡,眼眶里一直饱含着泪水,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见了无不感到恻然。母亲出殡那天,天下着倾盆大雨,据说,母亲出嫁那天也是倾盆大雨,母亲嫁给父亲,一如三毛说的,真正的爱情,绝对是天使的化身,一段孽缘,只是魔鬼的玩笑。在她的记忆中,母亲就没有几天开心的日子。母亲开心的时候就会哼着歌,思筠听了心里也愉悦和轻松。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愁云惨雾,跟父亲吵的翻天覆地,寻死觅活的。命运多舛的母亲,也许到了另一个世界,才算真的休息了,才算真的逃离了病魔的魔爪。
母亲走了,思筠也要赶回广州了。家里办完丧事,人走了,家也空了,望着昔日母亲用过的什物,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睹物思人,一掬慈容何处寻?奶奶已九十多了,风烛残年,思筠对她也牵挂不已,但是晓菲也需要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父亲对奶奶好一些,不要只想着出去玩,多陪下老人。万般痛苦和无奈之下,思筠又坐上了高铁,回了广州。
晓菲已有一岁多了,活泼可爱,从保胎开始,思筠已有差不多两年没上班了。这种生活让她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老公的工资不高,上班的攒的一些积蓄也贴补家用,所剩无几了。不上班,感觉自己快要跟社会脱节了。于是把晓菲交给公婆,思筠就开始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了。这个时候已经三十多了。考研没坚持下去,在某国企学的知识出来了基本派不上用场,于是,思筠打算转型做财务,因为这个行业对年龄的要求没那么高。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多舛的母亲去世了。房子空了,李思筠的心也空了。音容笑貌依稀在,一掬慈容何处寻?
重回职场
母亲走了,活着的人日子还要继续。从怀孕保胎到妈妈去世,思筠已经三年没上班了,老公的收入仅够还车贷房贷和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费用。晓菲的奶粉钱,买玩具和外出游玩的费用都是思筠负担,这几年她即使没上班,也承担着这部分的家庭开销,都是从她辞职前攒下的存款里支出的,买车也是她出首付,她的存款很快就所剩无几了。到后来有时还需要借网贷才能维持日常开销,但网贷太方便了,借款门槛也低,如果上瘾还不起可是能让人倾家荡产的。也许这就是把双刃剑,需要国家信贷制度的不断完善来规范,借款人也需理性消费,让它为人们服务,而不是成为它的奴隶。
晓菲一岁多了,健康活泼,思筠于是打算重回职场贴补家用,不要总是借网贷了。老公宇轩说,”现在就业形势不好,我看你可能三千块的工作都找不到。”老公这么一说,几年没上班的思筠心里真的没底,但嘴上仍信心满满地说:“怎么可能,你也太小看你老婆我了。”但在网上投了好多简历,都是石沉大海。
思筠第一学历仅为中专,虽然参加自学考试,大专本科一级一级地考,一共几十门课程一门门地考,拿到了会计的本科文凭和学士学位,但跟全日制大学生比起来,学历不占优势,依然是“非全日制”本科生。一想到“全日制”三个字,思筠心里就会刺痛。如果当初上了一中奥赛班,又怎么可能沦为一个“非全日制”呢?依思筠的悟性和认真,完全是一个重点大学甚至名牌大学的料啊。
在网上浏览着招聘信息,思筠发现曾经国企的工作经验几乎派不上用场了,因为之前从事的是电信行业,这类企业并不多,对外招聘也很少,多半是校园招聘,不进行社会招聘。思筠于是决定还是做财务,这个行业号称越老越值钱,这个“老”当然主要是指“经验”。她读中专学的就是这个专业,中专三年期间就自考完了会计学专业大专的所有课程。中专毕业后来了广东的D市,想找财务类的工作,都因没有经验被拒。后来自学完了会计学本科段十几门课程,拿到了会计学的本科文凭和学士学位。如今,兜兜转转,兜了一个圈,工作也打算重新捡起老本行,会计虽然还是没有相关的实际经验,但就业环境已经比十年前好多了,应当可以找到一份相关工作吧。
回想起自己十几岁立志考研,也自学完了会计学专业大专本科的所有课程,拿到了学士学位,但却没有坚持到最后,战线拖得太长也是导致她半途而废的一个重要原因。原本大专毕业两年以上就可以考研了,可是思筠完美主义,非全国前几位的名校不考。后来年龄大了,世俗压力如影随形,自己身体又出了问题,连续几个月完全睡不着。年龄越大,女性的母性也被唤醒,所以结婚成家生一个可爱的小宝宝成了曾经深恶痛绝后来却奢望的小幸福了。原来不同的年龄段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但思筠知道,她执著地坚持自身成长是不会变的,考研的梦想也只是暂时搁浅。
海投了一大堆简历,依然毫无音讯。会计类的工作,一是要求有经验,毕竟它是需要非常严谨的工作,如果是职场小白,毫无经验,老板一般不放心把账交给他。二是已婚已育人士优先,如果是女性的话,已婚已育意味着比较稳定。因为涉及到经济业务的来龙去脉,会计工作对稳定性的要求也超过很多行业。思筠毫无财务工作经验,在简历上只能强调自己已婚已育,学习能力强。时光飞逝,一回首,那么多年努力自学,花了很多精力在考研上却未能坚持到最后实现质变,自己真是蹉跎岁月!出了国企,发现自己几乎无一技之长,又无别的行业的工作经历,从头开始,何其难!感叹自己的人生没有规划好,白白浪费了很多时间。忐忑中等着有企业能发来橄榄枝。
等了大概一个多月,有一家公司的人事经理联系思筠了,让思筠去面试财务文员一职。这时已三十多岁的思筠,换一个行业重新开始,也就只能先从基础的岗位做起了。文员就文员吧,思筠于是开始准备面试事宜。穿的尽量优雅斯文,不要太花哨,但也不能太老土。她从衣柜里找了一条裙子,是灰底藕粉色花朵的蕾丝裙,她特别喜欢这条裙子,长及膝盖,蕾丝的,很淑女。花色大方,又甜美。思筠喂母乳曾经一度胖到了150斤,也没什么奶,后来不再暴饮暴食,科学地安排饮食,保证营养,控制热量,适量运动,渐渐地恢复到了生小孩前的体重。又找出一个黑色真皮包包,大容量的,可以装各种证件和简历。黑色包显得庄重,有职业感。穿上这条裙子,长发齐肩,挎上包,对镜打量一番,自信还算优雅大方。
到了面试那天,思筠早早就出发了,按照人事经理事先给的地址,来到了这家公司。这是一家做皮具的公司。办公大楼顶上挂着“广州精诚皮具有限公司”的牌子,这里是一个工业园,旁边还有其他一些皮具公司。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思筠给人事打电话,对方让她上楼去面试。思筠来到二楼,敲了下门,人事经理过来了,让思筠坐一下,她去端了杯水过来,然后便开始聊了。大概了解了下,财务文员也不是什么要职,思筠给吴小姐印象还不错,然后就让财务经理赵先生过来面试,赵先生问思筠以前是不是没从事过财务工作,思筠点下头。赵生说:“我们是想招个有经验的,不过看你的简历,觉得你学习能力不错,应当能稳定下来,所以决定录用你。”思筠连忙表态,自己一定会好好学习业务知识,不会让他们失望。接着谈了下工资,月薪三千多,虽然低的可怜,甚至比民工还低,但是思筠想到有一份工作先干着,等以后有经验了,能力提升了再跳槽。
作者有话要说:
重回职场,换了一个行业,从零开始。
初识林子安
公司交通不太便利,在一个工业园区。但好在早晚有厂车,还包一日三餐。李思筠家附近有个厂车接送点,早上六点十五在这个点上车。从家里出发要走十分钟到这个接送点。虽然是早了点儿,但能有厂车接送,也是很不错了。
上班第一天早上不到六点,思筠就起来了,头晕沉沉的,简单洗漱后就准备出发了。关门的那一刹那,晓菲突然醒了,她晚上一直是跟思筠一起睡的。也许真的是心灵感应,晓菲意识到妈妈要上班了,白天见不到她妈妈了,于是哭闹了起来。思筠心里非常不忍,于是折回去哄她,但她依旧哭闹不休。婆婆见状起来了,喊道:“你快走啊,你越不走她越这样,你走了就好了。”
思筠心里千般不舍,也只好把心一横,关上门走了。从此开始了平衡带娃跟工作的日子,真是跟走钢丝一样难。
到了办公室,一上午都没精神,头晕晕的,也许是起的太早了。也许是好久没上过班了。也许是晚上总是被晓菲踢到,醒了无数次。这个小家伙晚上睡觉总是拳打脚踢,有时来一脚飞毛腿,有时来一手无影拳,有时直接把腿搭在思筠身上,有时横着睡,有时趴着睡。有时思筠一摸,旁边没有了宝宝,原来她掉在地上了,在地上趴着睡的正香呢。一个晚上要给她盖好几次被,但只要思筠再次醒来,晓菲身上的被总是不翼而飞了。后来,思筠索性也不给她盖被子了,因为盖也没用。一个晚上要被晓菲拳打脚踢弄醒几次。思筠第二天总是哈欠连天,难掩困意。唉,宝宝小的阶段,有几个妈妈能睡够呢?
财务工作基本都是跟数字打交道,人说一孕傻三年,思筠体会到了,感觉头脑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些数字根本不过大脑,整个人混混沌沌的。而且,她心里总是想到晓菲,她吃的怎么样?中午没有妈妈陪着睡能睡得着吗?有没有想妈妈哭闹?思筠也不敢偷偷去洗手间打电话,她怕听见婆婆不耐烦的声音,也怕晓菲听到她的声音更加触景生情哭闹不止。一个上午上班心情都是七上八下的,担心着晓菲,又担心着部门领导看出她不在状态,而对她心生不满。
即使再困,也得强撑着跟同事学习工作上的内容。财务部原来的文员慧要走了,思筠接替她的工作。慧是一个性格很随和的女孩,很多细节都详细地跟思筠讲,思筠忐忑的心情好了很多。虽然学了三年的财务专业,后来参加自学考试自学这个专业,但思筠的实际工作经验几乎没有,只是以前快要毕业时在学校附近的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