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薛显文
时间:2022-06-08 06:58:44

这一幕,隔着会议室玻璃被坐在外间办公室的思筠看见了,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他应该会是一个好爸爸。晓菲长到现在五岁了,她的爸爸未曾给她冲过一次奶,一开始是思筠体谅他上班辛苦,后来是人家渐渐习惯,觉得你就是在家里跟晓菲玩,没有上班,不算活。渐渐地,晓菲的事无巨细,老公都插不上手了,要他搭把手,他总心不在焉,惦记着玩手机游戏,最后还要思筠收拾残局,也就渐渐地不指望他了。
收到这一连串信息,尤其,林子安说他会待晓菲如同己出,这几个字使思筠如同电击一般,久久不能平静。“请容我考虑一段时间。”思筠艰难地打出这几个字。
想到这几年来,公婆从来都是以威胁的方式跟自己相处,老公对自己的难处不闻不问,自己在婚姻里几乎孤立无援,只为了晓菲维持着一个家,思筠真是有重头再来的冲动,如果年轻不太懂婚姻,爱情,人到中年,自己渐渐懂了,但能否真的能重头再来呢?
林子安的告白在思筠心底里翻江倒海。晓菲上幼儿园了的时候,旁边就有人说,你可以生二胎了,趁着你公婆年轻,他们看起来还挺年轻啊,孩子还是两个好,有个伴,以后你们夫妻老了,生病了,两个小孩有个商量。每次听到这样的忠告,思筠总是苦笑着摇头。
晓菲从怀孕早产到上幼儿园,虽然回过头也只有几年,却于思筠是脱胎换骨的变化,养一个都伤到了,再要她重来一次,又要过那种背后空无一人可依赖,时常被公婆威胁的日子,她已经怕了,再也不想重来了。
虽然晓菲日渐长大,流露出很想有一个伴的念头,小一点的时候,她跟思筠说,妈妈,你给我生一个哥哥或姐姐吧,你看谁谁有一个姐姐。后来懂事些了,知道给她生个哥哥或姐姐是不可能的了,除非坐时光穿梭机回去,于是又说:“妈妈,你给我生一个妹妹吧。”
她画画的时候,画一家人,也会画多一个小女孩,其中一个是她自己,另外一个是假装有个妹妹。经常自己一个人玩过家家,因为家里没有别的玩伴,只有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对话。有人说,给小孩最好的礼物就是给他一个弟弟或妹妹,思筠也觉得愧疚,对不起晓菲,但是要她再生多一个,依然是不可能的了,再生多一个,也许自己的命都难保了,这么多的产后抑郁症自杀的产妇,都是血淋淋的事实啊!
思筠跟老公宇轩之间多半是大龄剩男剩女之间的妥协,每次思筠被公婆气的要命,而宇轩无动于衷,丝毫不理解时,思筠总是想,如果当初坚持嫁给爱情,而不是向年龄向世俗妥协,如今又会怎么样呢?反而是婚后,思筠无比憧憬爱情,是否嫁给了爱情,更能抵御婚姻里的无聊,琐碎,烦恼,婆媳矛盾?如今,这爱情姗姗来迟了,该何去何从呢?
“你什么时候答复我都可以。我一直等着你。不要有压力。虽然我憧憬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但是我也不愿意你有任何的为难。”林子安又发来了一条信息。思筠又是感动,又是心烦意乱,长叹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继续工作。
这么多年来,思筠几乎没有了自己的生活,先是妈妈癌症晚期,疲于奔命地来回跑,爸爸还在电话里责怪思筠不顾家,回来照顾妈妈太少,思筠几度欲哭无泪,后来跟公婆的矛盾,晓菲挑食,也几乎让思筠抑郁。联想起自己的表妹结婚生子,父母都过来照顾,孕期浮肿,她妈妈还帮她按摩。而自己,却一直背后空无一人,有的只是指责,抱怨,不理解。
而今林子安带给她的那种温暖的可以依靠的感觉,让她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朝他飞奔而去的冲动。可是,晓菲呢?林子安再好,相对于她也是个陌生人,而她的爸爸,即使带她带得再少,她也很喜欢爸爸。她两岁多就会给下班回来的爸爸剥桔子吃,每个星期周末都眼巴巴地盼着爸爸回来,爸爸一开门,她便会欢天喜地地跑过去扑向爸爸的怀抱,一边跑还一边清脆地唤着:“爸爸、爸爸”。
也许血缘真的是最割舍不断的,公公第一次见晓菲时,她尚在襁褓,后来公公回去继续上班,她一岁多再来时,已经“爷爷”、“爷爷”地叫得很溜了,一见她爷爷就很亲,完全没有陌生感,思筠暗自称奇。如果思筠不顾及晓菲的感受,只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她似乎是做不到的。
“你知道,我有个女儿,我不能让她离开她的爸爸,还有爷爷奶奶,虽然我总觉得爷爷奶奶并不是那么爱她,但毕竟是她的亲人,有着血缘关系。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如果遭遇父母婚变更会让她心生不安的。你的情意,我很感动,在这么久的相处中,我也爱上了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无以为报,恨不能抛下一切跟你在一起,但今生,我不能够,如果有来生——”思筠回复完,几乎泪流满面。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隐隐听到背后传来林子安沉重的叹息声,声声击打在思筠的心上,她知道自己让他很是痛苦,她的心也几乎要碎了,却无法安慰他。“请你不必为难,无论你是否跟我在一起,我只要看到你幸福就好,如果你想转身了,请记得我的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你。”
下班了,夜幕降临了,思筠下了厂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街边传来了一首老歌,恰如她的心情,“夜已沉默,心事向谁诉,不肯回头,所有的爱都错过。别笑我懦弱,我始终不能猜透,为何人生淡泊。萍水相逢,你却给我那么多,温暖却只留给我,风霜寂寞凋零在你怀中,人生风景在游走,每当孤独我回首,只因有你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岁月如流在穿梭,喜怒哀乐我深锁,只因有你在天涯尽头等着我。”
这是一首老歌,思筠十八岁在中专学校舞厅时听过,那时情窦初开被歌手低沉迷人深情的歌声深深打动。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思筠几乎抑制不住哽咽出声,已快到小区门口,抹去泪水,强作镇定。“时光如流在穿梭,喜怒哀乐我深锁,只因有你在天涯尽头等着我。”
“也许我们终其一生,依旧咫尺天涯,但你的爱总陪伴着我,温暖着我!”
“有一种爱能超越世俗的婚姻!有你对我的爱和欣赏,足够了,婚姻是一种责任,我会带着你的爱和温暖,走到生命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林子安跟李思筠表白,李思筠却拒绝了他,只因晓菲是个缺安全感的孩子
故事还有几章快要完结了,后面这几章还需修改下,作者尽快更新完成。
车继铃唱的《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太好听了,百听不厌。有感兴趣的亲们可以搜来听下。伤感又深情,词曲旋律演唱俱佳,男歌手车继铃低沉磁性包含深情的演唱太打动人了,所有翻唱都没法超越。
 
 
与晓菲成长共舞
 
 
李思筠做财务有了一些经验,考虑找一个离家近的工作,方便更好地照顾晓菲了。于是跟林子安递交了辞职信。林子安看到李思筠递过来的辞职信,脸色黯然,但他知道李思筠很爱她的女儿,自己已无力阻止,于是颤抖着手签了字,“如果你在别地方工作不开心,你依然可以回来,我依然等着你。不要让我失去你的消息。”李思筠不忍再看向他,转头任由泪水无声落下。
不久,李思筠应聘上了一家小公司的财务主管。上班离家近了很多,家里只有一台车宇轩在开,李思筠每天骑电动车十五分钟就到公司了。她还是放心不下晓菲的饮食,早上给晓菲做好了早餐,还要读绘本用故事配饭哄着她吃了才去公司。
一天早上,有时晓菲又不肯不好好吃早餐,李李思筠读绘本,讲故事还是不肯吃,她又急着上班,快要崩溃了,但依然要压着火气。折腾了半天,晓菲总算吃了一点早餐,李思筠才能放心去上班,她火急火燎地骑着电动车赶去公司上班打卡。到了办公室,焦虑的心情半天才能平息下来。
“思筠姐,你的鞋子怎么两只颜色不同啊?”刚静下心来开始工作,听到出纳小珍好奇的询问。
李思筠低头一看,果然,左脚是黑色,右脚是褐色。之前买鞋子,因为这款鞋子好穿,所以两种颜色各买了一双。她没那么多时间去逛街,哪怕如今网络购物极为方便,但买回来不合适买买退退也很费时间,有时下了班取快递她都闲浪费时间,恨不得下班后的每一分钟都留给女儿。可能早上太着急了,两双鞋刚好又胡乱放在了一起,慌乱中又有些近视的她就刚好一样拿了一只穿上了。
“看样子,我是走在时尚潮流的前端了,这就是时下流行的鸳鸯鞋吧。"李李思筠解释完来龙去脉不忘自嘲一句。
“唉,妈妈们都是超人啊,爸爸只是个人!”会计张佳感叹。财务室三个女人,开始吐槽自己的婚姻生活,吐槽的对象当然主要是老公和公婆。
“为什么说‘父爱如山’呢,就是下班后如一座山一样坐在沙发一动不动玩游戏。”
“以前说丧偶式育儿妈妈很累,后来又有一种诈尸式育儿更令人崩溃。”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俨然一个“吐槽大会”。也许吐槽也是缓解生活压力的一种方式。三人吐槽完,一笑而过,就开始干活了。
因为对公婆带小孩信任感已被这几年磨没了,李思筠自己能多做一点是一点,不指望他们。到了寒暑假,更是悬着一颗心,她每天要打数次电话遥控指挥,让晓菲不要看太多电视,尽量不要看爷爷奶奶的手机,好怕一个假期下来,就搞成了近视。
不过李思筠渐渐发现,自从晓菲骨折后,婆婆有些理亏,也可能想弥补,做饭比之前用心一些了,也比较安心照顾晓菲了。李思筠总算能安安稳稳上班了,能攒点钱了。有一次婆婆的一个朋友(也就是婆婆经常提到很羡慕的那位单身的朋友王姨)来家里玩,她跟李思筠一见如故,她也隐约知道婆婆把晓菲带得很挑食的事,趁着婆婆出去买菜,她跟李思筠聊起了婆婆的身世。
原来婆婆两岁多生母就因病去世了,上有一个姐和三个哥哥,都还年幼。父亲一个人要挣钱养家,分身乏术,不能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于是就把她送给别人抚养了。养母对她不好,经常打骂她,她至今额头角还有一个疤,就是被她养母用扫把打的。从小就缺爱没有安全感的婆婆脾气很暴躁,不好沟通。“你婆婆也跟我说了,小孩挑食她的确有责任,但也只能慢慢改,你婆婆是个可怜人,她既然变好了,你就不要怪她了吧!”
李思筠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看似蛮横无理强势霸道的婆婆原来有这么惨痛的经历。也许每个人都要直面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学会救赎自己,跟过去的伤痛和解,让曾经的伤痛止于自己,不要再代际传递。
这些年时光难熬回忆起来依然很快,转眼进入了传说中鸡飞狗跳的一年级。拼音是比较难的一关。原以为刚开学作业会很少,但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却不是这么想的,可能她觉得需要强化拼音和写字的训练。每晚要读要背的需要拍视频在群里发。要写的作业也不少。刚开始写的又慢。
有一天晚上晓菲要抄写生字,但对自己写的字怎么也不满意,一边写一边还不停地嘟哝着班上某某的字怎么写得那么漂亮,自己的字怎么那么丑。尤其是一个“春”字,怎么写也不满意。于是写了又擦,擦了又写,一个“春”"足足写了二十多遍,还是不满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李思筠瞄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多了,忧心晓菲睡眠不足,心急如焚,让她不要再擦了,写得差不多就可以了,但晓菲没有下她追求完美的手。“春”字非要写得跟课本上一模一样,包括那个撇和捺与横组成的角度都要一致,这种有些偏执的认真劲儿让李思筠哭笑不得,感概她也是真的像极了自己。最后硬生生把本子擦了一个洞,晓菲自己把自己气哭了,气崩溃了。李思筠只能默念“亲生的亲生的”,按压下自己的火气,安慰她。
“那个本子是要交给老师看的,破了个洞怎么办?”晓菲哭得梨花带雨地问道。被逼无奈的老母亲李李思筠急中生智,有了办法,跟女儿商量从旧本子上剪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格子用双面胶粘贴上去。总算平息了这场哭闹。
临睡前,李思筠柔声跟女儿说道,“你想把字写完美,妈妈表扬你很认真,很棒,但我们首先要完成作业,完成比完美更重要,先保证能完成作业的前提下,再慢慢把字写好。”女儿终于在似懂非懂和极度疲倦中进入了梦乡。李思筠感觉自己累得心脏都要骤停了,极度疲倦中却久久不能入眠。
那段时间,母女俩经常弄到很晚才睡。第二天睡眠不足,晓菲十分暴躁。她做完作业之后,李思筠也跟着筋疲力尽了。作业还得家长检查签名,有时半夜醒来想起作业还没检查,于是爬起来检查完作业再继续睡,每天跟打仗一样,只为争分夺秒让晓菲能多睡一会儿。
早上送完晓菲上学,李思筠匆匆忙忙吃了早餐还要赶去上班,似乎有一只无形之手在使劲并且不停歇地用鞭子抽打着自己这只陀螺。在家里很多时候都是跑步前进,永远处理不完的琐碎。班级群里经常有很多调查问卷要填写,晚上晓菲的书包里经常有纸质的通知要签名,要是漏了第二天得跑去学校补签。这种快节奏的生活让李思筠不断地思考如何提高自己的效率。琐碎又重要的事如通知签名往往一回到家就签了放书包,不然就忘记了。家里也尽量保持整洁有条理,不然找东西更是费时间。手机里写很多备忘录,提醒自己待处理的事宜。
鸡飞狗跳的一年级终于熬过去了。李思筠也越来越了解女儿了,她敏感,自尊心超强,完美主义。学校里谁说一句不跟她玩,或是老师批评一句她就很不开心,作业都不想做了。也许这些情绪跟她是独生女,父爱又缺位,很缺安全感有关。晓菲从小就很喜欢音乐,不到两岁听到神曲《小苹果》就会随着节奏舞动起来。也许此生自己不能再给晓菲添个弟弟或妹妹了,希望她能在音乐里享受孤独,培养一种可以终生陪伴她的兴趣爱好,也能疏导她的情绪。于是李思筠给晓菲在少年宫报了声乐班和钢琴,但不逼着她考级,让她学会享受音乐的美好。
李思筠中专班上有个男生阿全会吹笛子。李思筠婚前买了个小房子,还是他陪着她一起去看房的。这些年她跟阿全渐渐失去了联系。听说他已婚,也有小孩了。依旧记得他会吹笛子。一下课就拿出他的笛子吹奏,虽然不算悠扬婉转,但也基本能成调,引得那时的李思筠羡慕不已。
晓菲上钢琴时是要家长陪同的,以便课后指导小孩练习。一开始晓菲坐不住,天天在教室的后排蹿来蹿去,或者玩凳子。但李思筠依旧坚持着,“女儿啊,音乐是可以陪伴你一辈子的东西,当你孤独时,当无人理解你时,当你迷茫时,有音乐陪着你,你不会孤独,反而享受孤独。”
“什么是'享受孤独'啊,妈妈”,”“'享受孤独',就是‘孤独”也是有用的,它不是一种不好的东西,它能让你静心思考。当你沉浸在音乐中,即使你是一个人,但你的心灵会充满愉悦和充实的感觉。”每次晓菲不愿意去学,除了讲道理引导,还许诺课后给她买喜欢的小玩具和小零食,就这样软磨硬泡坚持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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