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桇也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
“懂了？”
“我懂。”
“好。”
于是导演一声令下又开始重拍。
“ｃｕｅ！”
——
“克宁，你能不能放开我再说话。”
——
场面又一次陷入安静。
裴跃看着姜桇的眼睛，“你不是懂了吗？”
姜桇有些为难：“我确实是懂了，但你知道吗，就是脑子明白了，跟你实际去演，其实是两回事的…”
裴跃：“…”
他有耐心的教了她几次之后，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
比如——
裴跃：“你这不像来接自己的男朋友的。”
“…那？”
“我看你像我喝多了找来的代驾。”
“…”
“请你演的时候多看我几眼。”
“…好。”
或者——
“眼睛瞪这么大是想能射出激光打死我吗？”
“？”
“对，记住你现在这个自然的瞪大眼不敢相信的表情。”
“…好的。”
然后——
“我很可怕？”
“没有。”
“那你躲什么？你再往后走两步你就直接出画了。”
“…对不起，我再来一条。”
最后——
裴跃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算了。”
“…”
——下了戏之后，陈导看着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跟助理说，“这人挺有意思啊，他们两个啊平时还是要多交流交流，培养下感情，太生疏了，他还好，小姜的演技在镜头里一看就能看出来他俩不熟。”
“对了，过两天是不是有场凌晨的戏？你去跟他说一声，让他早上带姜桇一起过来。”
姜桇这人平时没什么脾气，除了非正常起床时间的起床气。
倒是不会迟到耽误拍摄，就是有点儿坏毛病，喜欢跟人耗着，一般个提前个半个小时弄个人跟她聊天才行，聊着聊着就清醒了。
这件事不知道是被谁说出去了，几个剧组都当趣事传着，陈导头回听的时候乐得不行。
小助理有点为难，但还是没说其他，点头答好。对他来说，找一个演员去叫她起床比直接去叫她起床，说不准哪个更难。
回到酒店的姜桇精疲力尽的躺倒在大床上，助理小桃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在门口对她喊，“那我先走了？”
姜桇高声回了句，“好。”
“你别睡着了，记得卸妆。”
“知道啦。今天辛苦啦。”
等门关上之后，房间里一片静谧。
空调吹风的声音，还有她细微的呼吸声是这房间里仅有的动静，安静的环境让她也慢慢平静下来。
姜桇闭着眼，脑海里非常清晰的浮现了下午的场景。
这是她拍得最难最耗时间的两场戏了，但是——
她很满足。
像是被人扎扎实实的摁进了一个名叫“演员”的盒子里，实实在在的感受了一遍作为这个职业，需要学习和前进的方向。
还有，不带任何标签和背景的，仅仅只是作为一个人的平等的对待。
可能是因为身体和精神都很累，姜桇睡得特别沉。
…
翌日的戏还是和裴跃的，只有几个画面。
下午很热，姜桇站在阴凉处看裴跃拍戏，看他一出镜头就往这边走，她眼疾手快的递过去一个扇子。
他先是停住，没有马上接过。
“小裴老师，给，这是我帮你领回来的扇子，我们剧组，人手一个。”
看起来和她昨天帮旁边的人扇风的扇子是同一个。
想到这里，裴跃接住了，勾唇笑了下，“谢了。”
不带什么情绪的笑容，出于社交礼貌的道谢。
姜桇摇摇头，表示不用谢，一边拿着剧本跟着他走，在他身边说，“小裴老师，你觉得今天的戏，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要不我先演一遍，你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不不不，要不还是我们一起先对对戏吧？”
经过昨天的戏，姜桇学习热情高涨，一点都没有被下午的慵懒热气劝退，兴致冲冲的跟在裴跃身边。
他听着她的叽叽喳喳，等她说完，才似笑非笑的回她一句，“一把扇子就想让我帮你补课？”
想了想，姜桇觉得确实不够，于是说，“那我再请你吃几顿饭，可以么？”
他眯起眼，“想约我？”
话到他嘴里已经变了味，他的声音压得低，仿佛还有隐隐笑意，只有她听见了。
姜桇，“…”
耳朵热了片刻，他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姜桇反应过来，这人故意的，只是不想给她补课而已。
她搓搓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往反方向走了。
等到晚上，他们拍戏的时候，裴跃还是花了不少时间跟姜桇对戏，给她挑毛病。
晚上的戏不多，等戏的时间倒是很长，没事儿的时候，姜桇会跑去看别人拍戏，听说隔壁剧组有之前合作过的导演，她就想着去打个招呼。
又不好空手，就点了一堆宵夜带过去。
顺带也给自家剧组点了烤串，路过裴跃的时候，她还是不计前嫌的问他，“小裴老师，吃烤串吗？”
“不吃。”
“…”
于是姜桇往门外走去。
裴跃抬起眼皮，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脑海里只响起一个念头，这姑娘怎么总喜欢到处跑。黑灯瞎火的，又是要去哪里。
隔壁的影棚灯火通明，姜桇找到导演，趁他们休息和吃宵夜的空隙里，和他聊了会儿天。
导演突然想到什么，对她说，“诶，我们这刚好缺个角色，你要不要来我们这边客串几天？”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导演笑道，“又不是不认识，我跟老陈说一句的事儿，你要想来就来。”
姜桇故意说，“那，来也行，但我最近没时间画画诶，估计没办法给你们宣传。”
导演不赞同的皱眉，“诶，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之间，是宣发的事儿吗？”
姜桇在当小演员之前，是个插画师，十年经验，出圈的图数不胜数，接的美宣都是大项目，她流量大，风格成熟，砸钱都很难约。
但是当她开始拍戏之后，只要是她参演的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自动绑定上了她的美宣。这事儿还在导演圈里传开了，她这买演员送美宣的配置性价比不知道多高，现在给她发的本子说不定比当红女演员还多。
过了会儿，导演又忍不住问，“真没时间啊？”
姜桇，“…”
最后这事还是不了了之了，毕竟见免费宣传没戏，导演就也没再强求。
没坐多久，姜桇就回了自家片场。
远远就看着一个身影在门口徘徊。
走近了发现，是裴跃在外面接电话，嗯嗯啊啊的非常敷衍。两人对视一眼，姜桇没打扰他，从他身边走过。
等她进去之后，裴跃也挂了电话，跟着进了门。
第5章 5
凌晨三点，酒店走廊里某间房门口。
门内外一高一矮站着两个男人，门里的裴跃睡眼惺忪，头发微蜷着，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看面前的小助理一脸支支吾吾的样子，稍显不耐的问，“怎么？”
“裴老师，您好，我看您没有带助理，就来提醒下您早上有场戏，别迟到了。”
“哦。”裴跃听完就想关门。
“还有…”
“？”
小助理低着头，一口气说完，“还有就是陈导让我来跟您说夏天天亮得早让您务必准时四点把姜老师带到片场。”
他说完，拔腿就跑，生怕裴跃再多说一个字。
裴跃：“…”
从酒店去片场大概半个小时，于是裴跃又回去睡了半个小时。
三点半的时候，他顺道去了姜桇的房间，敲了敲门。
她助理过来开的门，就这一会儿工夫，刚叫醒就又睡过去了，小桃在门口听见姜桇又躺回被子里的声音，欲哭无泪，看着裴跃，“老师，你帮帮忙吧，好难叫醒。”
“…”，裴跃一时没动，站在门外，大早上的进女明星的房间，“不合适吧？”
“不会不会，她昨天自己都说了，叫不醒她让全剧组人来围观都行。”
“……”
看了看时间，确实要来不及了，他走到她床边。
“姜桇。”
“嗯？”
“起床。”
“嗯。”
“…”
应了半天都没动，他才没有那么多耐心，直接上手，捏住她的鼻子。
旁边的小助理看得心惊胆战，这不太好吧，他不是来聊天的吗？
姜桇闭着眼睛各种转头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发现只转头根本挣脱不开之后，她开始扭动身子，最后甚至上手，只想要把鼻子上的东西扒拉掉。
姜桇往上一摸，触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这肯定不是助理的那双小手。她睁开眼，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实际上，她倒是没弹起来，她下意识的张牙舞爪的，撒着脚丫子结结实实的踹了他一跤。
裴跃不设防，被踹得一愣，“？”
姜桇十分惊恐，仿佛还在做噩梦，“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裴跃直起身，收回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醒了？”
助理躲在裴跃后面，探出头来，看到姜桇一脸懵逼的坐在床上看着裴跃，仿佛在思考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醒了。
看她都已经坐起来了，裴跃转身就走。
小助理赶紧拦住他，“诶，等等，老师你能不能等会儿跟我们一起走？”
这要是直接让他走了，她觉得姜桇下一秒就会直接躺回被子里一动不动。
小助理面色着急，“老师您不是还没有助理？您坐我们的车，我们一起去吧？”
“不必。”
眼看着姜桇就要倒下去了，小助理绝望的呐喊，声泪俱下，“老师！”
裴跃下意识挡了下耳朵，回头看了眼又重新回归床的姜桇，仿佛刚刚她不曾醒过来一样。
他声音不高不低，“姜桇。”
“…嗯…”从喉咙里哼出来的一声，算是回应，假装自己已经醒了。
裴跃也没心思再去弄她一回，只当她能听见，“十分钟之后，停车场见。”
已经仁至义尽。
“…”
说完他就出去了，留下小助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清晨四点，片场已经准备就绪，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滚着沙土开进来，因为是外景，周围也没有什么遮挡物，所有人都看见了裴跃从这车上面下来。
陈导站在外围，导演助理赵矛在他旁边直冒冷汗，非常害怕今天的拍摄开天窗。
他看见裴跃就赶紧跑过去，手里还攥着今天的剧本。
裴跃见他跑过来，也没停下步子，往片场里走，赵矛跟在他身边，忍不住着急的问，“不是说了让你把姜老师带过来吗？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语气有些冲，裴跃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剧组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复杂社交圈，充满着各种鄙视链。裴跃，无疑是这一众主创演员里看起来最好捏的软柿子，没有背景，没签公司，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新人。
思及此，被他眼神吓到的赵矛又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又提了音调，“你看什么？！今天早上拍不成你负责吗？！这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他的凶浮在表面上，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心虚，裴跃觉得有些好笑。
还未等他开口，此时后面又有一辆保姆车开过来，赵矛认出来是姜桇的车，还没说的话哽在心头，看了眼裴跃嘲笑的表情，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的默默的往后面跑去迎接姜桇。
姜桇迷迷糊糊的下车，在一片微蓝薄雾里，远远地和裴跃对视了一眼。
尘土飞扬的场景里，人来人往，琐碎的物品四处移动。
只有他定定地站在中间，漫不经心，却又挺拔如松。
不知怎的，和她记忆深处的一帧图画重合——在了无生烟的沙漠深处，无边际的天空和黄沙之间，一棵孤零零的树立在画面中间。
他明明站在人群中间，却好像不能融进任何环境，独立存在于这世界。
姜桇恍了下神，思绪归拢之后，冲他招了招手。
太阳出来的时候，薄雾散去了，光线很漂亮。
布景和镜头都已就位，一切准备就绪。
姜桇今天格外入戏，对裴跃笑得灿烂又自然。
她的眼睛看着裴跃时，染上了些太阳的金光，神情灵动，仿佛他们真的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在一起跨过了许多困难才来这山顶看了一场日出。
他差点忘记了后面的一句台词。
卡了一秒，裴跃接着演了下去。
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细微的表情，等卡之后，趁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对他们喊道，“再来一条。”
第二条，裴跃没再出现任何失误。
等几个不同角度的镜头都拍完，姜桇收了笑，但眉眼依旧舒展着。
裴跃跟着她一道往导演那边走，问了一句，“你今天心情很好？”
“嗯？”
姜桇仔细的想了想，今天有她最讨厌的早起，而且她还没有吃早饭，肚子咕咕叫，确实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但奇怪的是，她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心情好像还不错，于是她点点头，“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能让我高兴的事儿，但我心情确实还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