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湘张着嘴,表情出现短暂的空白,半晌都接不上话,空气都安静了,过了许久,谢天谢地,嘴里终于蹦出一个单音节。
“啊?”
第80章 🔒火烈鸟
乔朗就这样凭借着厚脸皮, 为自己挣得了一席之地,不过书湘始终不肯承认他们复合了,还经常戏称他是男小三。
她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乔朗从不跟她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她爱取笑他, 尽管取笑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问过她怎么突然回国了, 但她嘻嘻哈哈的, 就是不肯正面回答,一会儿说自己偷跑回来的, 一会儿又说她想吃中国菜了,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乔朗听出来她的意思是想回避问题,也就不再逼着她回答了。
接着他又问了她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还会不会走。
书湘这次答得斩钉截铁,不走了。
乔朗于是就将未来的规划, 包括事业、买房、教育等等人生重要轨迹都圈定在了国内。
他是个喜欢做计划的人,三年计划,五年计划,这下将书湘考虑进来, 要制定的东西就更多更广了, 他几乎将每一个阶段的目标和要做的事都定下了。
他还详细问了书湘这一年在国外都做了什么,她说她只上了所野鸡大学的预科课程, 给钱就能进, 没什么含金量, 此外就是在美国的各个州自驾游。
这个乔朗倒是知道,他甚至知道她都去了哪些地方, 因为她和程嘉木每去一个地方就要合照, 那些照片他看过许多次, 恐怕比她本人还记得清楚些。
她的学籍还保留在一中没转出去,但她已经二十岁了,再回去读高中也不现实。
乔朗问过她家里人是怎么安排的,书湘只淡淡地说没安排,她现在在家里是三不管,自由自在。
乔朗不知道她说的这三不管是什么意思,问她她又回避,他只好放弃。
她家人不管他来管。
他始终坚持书湘要读大学,好在还有成人高考的途径,距离考试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又回到了当初做她家教的时候,一手抓起她的学习。
书湘出国纵情声色一年,彻底玩野了,厌学心理严重,直嚷小乔老师饶命,转头就躲去程嘉木那里避风头了,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她人。
玩消失玩儿腻后,又突然笑嘻嘻地出现在他宿舍楼下,假装无事发生。
乔朗还去南城俱乐部逮了她好几次,过程跟打游击战一样,书湘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后来就不胜其烦,两人开始频繁吵架。
乔朗不喜欢她破罐破摔、游戏人生的消极态度,书湘则骂他是控制狂。
她认为他总想按照他的标准来改造她,但她本身就是个耽于享乐、胸无大志的人,这一点她不想改也不会改,她觉得自己很好。
两人在人生观上终于来了次激烈碰撞,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总是在吵架后又光速和好,求和的一方更多是书湘,她有天然的武器,亲吻和拥抱。
乔朗就算每回都被她气得跳脚,却总是臣服在她的撒娇之下。
她亲一亲他,再抱一抱他,他有天大的气都消了。
然后再次吵架,再次和好,一次次地恶性循环。
他们最严重的一次吵架发生在国庆节,起因是乔朗不愿意跟她的朋友一起去青海自驾游,他没有找任何借口,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书湘很火大。
不愿意的另一种说法,就是不喜欢。
确实是不喜欢。
乔朗曾跟着他们出去玩过几次,但实在玩不到一块儿去,没办法,他和这群人的年龄差距虽然不大,但他的人生阅历摆在这儿。
他从初中起就打工还债,为了学费、为了家里生计奔波劳碌,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没去过,经历得多了,人自然就变老成了,不可能跟着一帮富二代聊名车聊球赛,那不是他的风格。
就算一开口也是闹笑话,因为书湘的朋友们很快发现,他竟然连法拉利和保时捷都分不清,对NBA的球星也是一无所知。
他只能在聚会上保持沉默,看着书湘和程嘉木异口同声地说出什么话,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每当这时,他的心脏总会轻微地刺痛一下。
不是很明显,但后劲很强,一直无法消失。
他们很默契,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悉到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迅速领会对方的意思。
对于乔朗而言,有的时候,这种默契很伤人。
后来书湘再叫他出去,他就不去了,也不是闹情绪,就是眼不见为净吧。
他知道这次国庆节的活动她很期待,策划了好久,很希望他陪她一起去,但他不想再看她和程嘉木谈笑风生的样子了,钝刀子割肉也是痛的。
他没有信心和他们待在一起七天还不发疯,兴许车开到半路他就会因为嫉妒而一刀捅死程嘉木。
拒绝好几次后,她追问原因,乔朗斟字酌句,给出一句解释。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书湘不接受这种说法,扯唇讥诮地笑:“得了吧,不想去就直说,扯什么世界,地球就一个世界,没有你的世界我的世界的说法,只有愿不愿意融入的问题,你不想融入我的圈子,就是这么简单。”
乔朗动了动嘴唇想说话。
她却抢在前面说:“不用反驳,你自己心里有数。”
停顿几秒,她像是终于忍不下去了似的,崩溃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是游离状态啊,脸上就差没刻着字了,我鄙视你们,你们是一群肤浅的米虫,我不屑于跟你们说话,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的朋友,干吗要跟我在一起?我跟他们一样低俗,你是不是也在心底看不起我?”
乔朗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只好赶紧说:“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过,只是……志趣不同,你明白吗?”
他头疼该怎么跟她解释得更清楚。
只是没想到,一句“你明白吗”,又戳到了书湘的痛脚。
她恨恨地瞪着他:“放心,我的智商虽然没你那么高,但我听得懂中国话,志趣是可以改变的,你老是逼着我学习,按你说的考一所好大学,那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培养一个爱好?做人不能这么双标吧,小乔老师?”
乔朗哑口无言。
临离去前,她又看着他,厌恶地撂下一句话:“你活得很无趣你知不知道?”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上乔朗的后脑。
他都不知道自己吃苦受难的前半生,原来用“无趣”两个字就足以概括。
如此精炼,如此传神,让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他知道谁活得有趣,程嘉木。
爱和不爱的区别,就是有这么的大。
这次吵架后,两人就来了场大冷战,再次联系上,就是他接到医院护士打来的电话,说书湘出了车祸。
他来不及请假就冲出了公司,去医院的一路上都悬着心,面色苍白,后背冷汗淋漓。
车祸两个字是他不能提的噩梦,是他的禁区,总会让他联想起那个夏天,还有盖在父亲遗体上的白布,以及那一滩红得刺目的鲜血。
他永远都记得当年的车祸现场图,遍地都是残肢断臂,鲜血与碎肉渣混在一起,汽车被撞成铁饼,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到了医院,看见书湘安然无恙地坐在长椅上,他腿都软了,差一点就跪在地上。
她没事,只受了轻伤,胳膊被蹭破块皮。
护士说另一个男孩子受伤才重,腿骨折了,还有点轻微脑震荡。
乔朗微微讶异:“另一个?”
书湘赶紧扑过来阻止,但嘴快的护士已经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对啊,就跟她一起送来的,男孩子年纪不大,倒是挺有气魄的,懂得第一时间保护女朋友,你是她哥哥吧?以后管着你妹妹点,别再让她玩赛车了,这次是运气好没出什么大事,下次就不一定了,这种危险运动女孩子还是少玩得好。”
书湘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看着乔朗难看的脸色,吓得呆呆站在原地,不敢过来了。
她知道乔朗的底线是什么。
过了好半天,她才鼓足勇气,蜗牛一样地挪过去,然后戳戳他的手臂,试探着说:“小乔老师,你不用上班吗?”
乔朗低头看了她一眼,很冷的一眼。
“你先别和我说话。”
他此刻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忍住不发火。
书湘吓得立刻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几个深呼吸后,他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玩赛车?”
她低着头,老实回答:“说过。”
“那为什么还要去玩?”
她回答不上来,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其实赛车很安全的,这次是跟我们比赛那孙子玩儿阴的,他拿车头撞我们,车子才侧翻的,而且我也没有出事啊,只不过程嘉木有点儿惨……”
乔朗不听这些,厉声打断:“等下次你躺太平间里了,再来跟我说安不安全!”
书湘的嘴张了张,好半晌,才问出一句:“你这是在咒我死?”
乔朗瞪着她,气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地道:“你知道死人不能说话的吧?”
“……”
乔朗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将脸埋入掌心,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一阵无力感,像一拳打到棉花上。
他向来反对书湘玩这种危险运动,两人为此争吵过无数次,他对汽车有种天然的排斥,所以即使每天挤地铁再麻烦,他也从来不去学车。
每次在路上碰到那种骑着山地摩托呼啸而过的人,他都会产生极端的厌恶,觉得这些人既不珍视自己的性命,一旦出事,也会将无辜路人牵连进去,就像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一样。
书湘则与他恰好相反。
她喜欢冒险,追求刺激,从前她表现得还不明显,但出国一趟后,她骨子里这些反叛因子全被激发了出来。
乔朗不想承认,这些改变都是程嘉木带给她的。
站在某种客观的立场上来说,她和程嘉木才是一类人,他们有着相等的家世,兴趣爱好相同,都是追求及时行乐的人,
有时候,乔朗甚至觉得,她跟程嘉木在一起比跟他在一起更开心些,所以才会说他活得很无趣。
他是很无趣,要不是他用发生过性关系的理由卑劣地绑住她,兴许她早就和程嘉木愉快地在一起了。
想到这一点,乔朗忽然觉得异常烦躁。
书湘察言观色,又想凑过来吻他脸颊,她只会这一种哄人的招数,百试不厌。
但这一次不起作用了,乔朗偏头躲掉了这个吻。
她睁大眼,有点愣愣的,不敢相信自己的魅力竟然失效了,同时也意识到,这次的乔朗不是那么好哄,于是她想了想,换了个方法。
“好疼……”
声音刻意放软了,还隐约带着哭腔。
这演技足够拿一次金马奖。
乔朗原本不想理她,可余光里看到她抱着受伤的手臂,一脸委屈的样子,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问道:“哪里疼?”
她露出得逞的微笑。
第81章 🔒红脚隼
程嘉木的伤算比较严重, 需要住院。
他住院后,除了第一天家里人来看过,此后再也没人来过了,狐朋狗友倒是挺多的, 鲜花果篮流水似的送进来, 程嘉木嫌烦, 除了书湘, 谁都不许过来探视。
书湘反正没地方去,天天泡在他的单人病房里吃零食打游戏, 比他这个病人还大爷。
乔朗下了班也会过来,因为他不想让这两个人单独待着,程嘉木对此只有白眼翻给他看。
有一天病房来了个特殊的客人,是位衣着不俗、气质高雅的女士。
程嘉木和书湘称呼她为康阿姨,两个人都很尊敬她, 在她面前表现得循规蹈矩。
这位康女士慰问完程嘉木的伤势,又向他传达了感谢之意后,就让书湘陪她到楼下去喝茶。
经过乔朗身边时,她微笑着点头致意:“小乔老师是吗?如果不忙的话, 请跟我们一起。”
乔朗有些惊讶, 出于礼貌答应下来。
然而他心底还是很疑惑,这位女士居然知道他?
书湘在后面偷偷告诉他:“那是文芮的妈妈, 也就是文诚的大老婆。”
乔朗微微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就是那位文太太。
这家私立医院一层有个阳光房, 提供西点和茶饮,他们就坐在那里喝茶。
文太太先问了乔朗一些诸如工作、家庭关系的问题, 算不上冒犯隐私, 只是出于一种社交礼仪, 而且点到即止。
乔朗一一作了回答。
他心里避免不了地将这位女士与颜洁作起对比,发现她们都是如出一辙的优雅,但有点细微的差别。
颜洁太高傲,让人产生距离感,而这位文太太更平易近人一些,如和风细雨一般,同样的问题她问出来,就是比颜洁来问更让人舒服一点。
问完他,文太太转向书湘,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书湘趴在桌上玩勺子,不说话。
于是文太太就无奈地叹了声气:“书湘,你妈妈很想你,回家吧,不然去山庄住一阵也行,你是大孩子了,不要再做让家人担心的事。”
专心搅拌茶汤的书湘这才掀起眼皮,撇了撇嘴说:“她才不会想我,她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了。”
文太太抿唇失笑,摸了摸她的头。
“你和你妈可真像,都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怪脾气。”
书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康阿姨,你为什么要对我妈这么好?”
“什么?”
文太太嘴角的笑一僵。
“她是介入你婚姻的第三者,跟你分享同一个老公,你真的不介意吗?还是说跟一个小三做朋友,会让你自我感觉良好?你是奉献型人格吗?”
乔朗听她越说越没分寸了,赶紧喊了声:“书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