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晚星——栖遥
时间:2022-06-08 07:48:21

燕啾抬眼看,他半张脸藏在帽子后面,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看不清神情。
她以为这人要装逼地说有手就行,毕竟这是他的惯常作风。
结果少年站起来,扫码付了一瓶水的钱,帽子滑落,露出整个侧脸,耷拉着眼皮,姿态散漫,从鼻腔里应了一声。
“嗯。”
“小时候专门为人练的。”
 
燕啾第二天又踩点到校。
还有两分钟。
她加紧两步跑过大门,没忍住,咬着豆浆杯的吸管回头张望。
感觉那个鸡蛋灌饼好香啊。
预备铃响了。她把豆浆杯子扔进垃圾桶,快步向教室走去。
余光看见蓝白色校服一闪,眼睛一转,就看见她全校第二帅的同桌,拎着书包,非常潇洒地,从大门侧的围墙翻进来。
燕啾:……
校服不好好穿,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里面黑T和锁骨。
蒋惊寒拍拍手,丝毫没有翻墙被抓应有的羞愧,侧头看了她一眼,“提醒你啊,第一节是英语课。”
燕啾狐疑。英语课怎么了?
燕啾和蒋惊寒跑进教室的后一秒,英语老师走了进来。
青姐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三十来岁,大红唇配上凌厉的眼神,可以说是十班最严格的老师了。她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周,大家清晨的瞌睡完全没了。
“很好,”她挑了挑眉,眼光落在气都还没喘匀的燕啾身上,“那我们先请新同学来个自我介绍?”
燕啾就知道没好事。
这种个性极强的女人大概是所有高中同学又敬又爱的对象,上课节奏紧凑、课后严厉,喜欢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好在她英语还不算差,燕啾不明显地叹了口气,站起来,简短而流畅的用英语自我介绍了一番,其中不乏一些本土俚语,全班顿时一片寂静。
直到青姐毫不掩饰地赞许:“这位同学的口语很好。英音也很地道。”
这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似的,纷纷鼓掌。
燕啾坐下的时候一头雾水,她望着架好英语书准备睡觉的蒋惊寒,就差没把问号写在脸上了。
蒋惊寒简短解释道,“就算英语课,我们自我介绍也很少完全用英语全方位介绍。而且你口语很好。”
然后就趴下去睡了。
“哦。”燕啾了然了,但是,大哥,你这个是什么意思哦?
可惜他没能得意太久,因为青姐发卷子了。
两人在一片哀嚎中,或淡定或不爽地开始了清晨第一节课就下发的随堂测验卷。
中午下课后。
蒋惊寒一出教室就看到喻嘉树等她吃饭,他冷淡地啧了一声,懒散地走在人群最后。路过走廊时,两个人四目相对,仿佛气场碰撞,气氛极其微妙。
燕啾先去了个卫生间,走进最里面的一个隔间。
接着一阵响声,几个女生也走进来。
“诶你说那个新同学,长得好漂亮呀。”“是啊,而且英语也好。”
一道尖锐的女声,像指甲划过黑板一般刺耳,突兀地插入对话。
“切,但是也太装了点吧?”
燕啾正准备推门时,手一顿,不想介入这种令双方都尴尬的无聊纠纷,于是又面无表情往下听着。
“昨天自我介绍就一句话,今天青姐让她自我介绍,就用英语说一大堆。真以为她英语好得不得了,我们就听不懂还是怎么?”
那群人一时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有个女生转移了话题,“而且刚刚喻嘉树是在外面等她吗?”
“怎么可能?她才刚刚来,怎么会认识喻嘉树啊?”
哎,好无聊。她叹了口气,推开门。
力气用的不小,门发出吱呀一声,厕所里都静了静。
两三个女生看着被说坏话的正主走出来,脸色都不大好看。
偏偏那个尖锐女声还在隔间里,继续说道:“不过她运气也是真的好,一来就跟蒋惊寒同桌。”
燕啾冲外面站着面带歉意、不知所措,拥堵了过道的女生说:“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她平静地洗了手,擦干,走出卫生间。
尖锐女声也停了,走出隔间,问道:“刚刚谁在这里?”
女生们面面相觑,没人出声。
喻嘉树带着燕啾去食堂吃饭,期间有无数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燕啾倒是挺淡定,“我明天不跟你一起吃了。”
喻嘉树没多过问,只说:“好。”
她一直很喜欢他这一点,他们两个从来都是有默契也有距离的好朋友。
倒是他和蒋惊寒。
他们俩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她一边吃一边盯着喻嘉树,叹:哎,男生,也这么复杂吗?
喻嘉树被她盯得毛骨悚然,赶紧吃完,倒了餐盘去球场。
 
燕啾坐在看台上晒太阳,眯着眼看球场。
杜飞宇下场休息,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怎么不去午休?”他问。
她想起那群女生,耸肩撇嘴没说话。
这时候蒋惊寒抬手跃身投进一个三分,手臂肌肉隆起,弧线是少年特有的干净利落。转身时微湿的额发划过小小弧度,他撩起黑t擦了擦汗,露出劲瘦的腰身和几块腹肌。
还挺帅。燕啾啧了一声。
“快去啊!”球场外零零散散几个女生尽力压住尖叫,推搡着最中间一个女生,神情激动。燕啾看着她握着的水左手右手换来换去,面上羞红,还是没敢往前递。
还听见有人喊了一句,“寒哥,咱打球能不带啦啦队吗?”
“寒哥,再这样下去老邓要来逮我们了啊。”
“我们班主任好不容易批了我的条子,结果你带着一大群人不午休,别把我祸害了啊。”
老邓是政教处主任。
燕啾看着那个明显怀春的女生,她双手握着矿泉水瓶身,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
“那天的事,对不起啊。当时认错了人,有点没礼貌。”杜飞宇有些不自在地道。
燕啾回神,偏了偏头看他,未免他更不好意思,随意岔开话题:“怎么还能认错呢?”
“我们小区跟你身材差不多,长得也好看的,就一个女生。而且那天都那么晚了,又黑,又远,谁看得清啊。”
燕啾一边看着蒋惊寒下场走过来,想起那天她也一时没认出蒋惊寒,一边赞许点头道:“就是。”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蒋惊寒老早就看见她了。
九月初气温还是挺高,她穿着学校夏季校服,及膝的格裙因为坐姿露出一小截大腿,笔直雪白的双腿随意曲着,手撑在身后,头微微扬起,神情慵懒,像一只晒太阳的猫儿。
“哟,漂亮小学妹啊。”
“是漂亮,但看着挺冷的,估计难追。”
“怎么没见过呢?高一的?”
“不是吧,那校服是高二的。听说你班上有个转校生啊,是她么?”
蒋惊寒拍着球漫不经心应一声:“嗯。”
“这么漂亮,给我介绍介绍呗?”
“算了吧,看我们寒哥是会主动要人联系方式的人吗?”
“哎,那我自己去了。”
“杜飞宇跟妹妹坐挺近啊,不会已经上手了吧?”
原本在蒋惊寒手里的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投进了球场旁的铁筐。
燕啾凝眉看着蒋惊寒脸色不虞,无视球场边女生递过来的水,走过来,冲她伸出手。
他太理所当然了,她也就顺手就把手上的瓶子递给他。
蒋惊寒拧开瓶盖,喉结滚动,咕噜咕噜喝了半瓶之后她才觉得不对。
那是喻嘉树让她帮拿的。
“……”
燕啾暗自懊恼,远远望见这瓶水的正主走过来,未免尴尬,准备开溜。
谁知道蒋惊寒像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同时侧身挡住她的路,她差点撞上去。
燕啾抬头,看见蒋惊寒捏着水瓶晃了晃,半瓶水荡荡发出声响,他抬眼,狭长的眼冷淡中带些挑衅,看了一眼喻嘉树,又吊儿郎当地问她:“怎么?”
——“敢给不敢认啊?”
敢给不敢认啊?
燕啾看着蒋惊寒明显耍赖的表情,一时无言。
离得太近了,他刚打完球,但是没有异味,反而手臂搭着的外套上,青柠的香气越发明显。少年扬起的眉和微垂的眼,比午后的太阳还要晃人。
她终于想起刚才为什么察觉哪里不对。
“那天晚上那么晚,又黑,又远,谁看得清啊。”
但他看清了。
在暮色四合,星星闪烁,明月高悬的夜里,他隔着半个球场和三年光阴,一眼就认出她。
 
第4章 第四颗糖
 
燕啾做了一个梦。
梦里正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她还是家属院里那个人见人爱的燕大小姐。
爷爷奶奶不爱吹空调,说开了觉得胸闷,盛夏的时候就只有立在沙发旁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吱呀作响。
燕鸣那时候上高一,领着她预习初中课程。
她咬着冰棍趴在电扇边,偶尔走神偶尔认真地听他讲,听到敲门声,便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燕啾觉得她在家学习,喻嘉树和蒋惊寒在外面玩,很不公平,于是她旁敲侧击的示意蒋奶奶和喻婆婆几次,这不,这俩黑着脸就来了呗。
她害怕被报复,殷勤地接他们进来,一人递了一个老冰棍,给他们摆好椅子。
三个人在客厅里时而玩闹时而学习,冰棍和风扇晃晃悠悠送走夏日躁意,白瓷碗里冰糖番茄的甜好像现在还记忆犹新。
燕鸣无奈又温柔地朝他们笑,但他的声音和样子,却在梦里逐渐模糊。
她醒了。
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神思恍惚了一会,摸出手机一看,突然刺眼的光亮使她眯了眯眼。
凌晨2:38。
她叹了口气,披上衣服坐在阳台上望天。
渐渐入秋,半夜很凉。星星也很少。感受着久违的凉意,把CD机音量调低,放起了喜欢的乐队的歌。
燕啾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睡意,便准备起身去学习。
对面阳台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了。
少年像是刚醒,张扬气息隐去,碎发半遮住眉毛,姿态散漫,神情慵懒,倚在门边望着她。
这种老式小区的楼房修的比较奇怪,她家和对面那家刚好有一个房间相对,两家的阳台都没有修玻璃窗和防护栏,只是简单的观赏性栏杆。不过好在楼层低,家里也没有小朋友,就由着它去了。
但是两个阳台隔空相对,直线距离不过五米。
燕啾一顿,狐疑道,“你怎么在这儿?”她记得他之前房间不是这个。
蒋惊寒曲解她的意思,抬起下巴点了点她的CD机。
燕啾还穿着夏天的白色吊带睡裙,纯棉面料柔软,胸口处有细细的蕾丝和荷叶边点缀。她只随意披了件米白针织衫,胸口处还敞着。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关掉音乐,空气突然寂静了,只余远处传来的几声鸣笛,余音悠长。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他们对望,一时无言。
“失眠?”蒋惊寒先开口,走到栏杆处,微微屈身,双手屈肘靠在栏杆上,声音慵懒,略有几分哑,像是没睡醒。
“嗯。”燕啾应了声,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合适,“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蒋惊寒没接这句话,伸手捋了把头发,长袖下露出半截腕骨分明的小臂。
“还睡吗?”
“不了吧,还有三个小时,写写数学题。”
“你?”蒋惊寒嗓音里蓦然带了点笑,“写数学?”
“怎么,看不起我啊?”燕啾无语,“数学差还不准人努把力了啊?”
燕啾数学一直不太好,从小学开始就是。再加上她高一读国际学校,国际考试的数学难度实在太低,让她痛苦万分的高数在高考中又用不上。她暑假末尝试做了两套全国卷数学题,只在110分左右,相比于她的其他科目,是比较拖后腿的。
“看过全国卷考纲了吗?”对面少年懒懒散散问。
燕啾看他这副样子就烦,没好气道,“干嘛?难不成你要给我讲吗?”
对面人抬了抬眼,似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是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去开门。”
“……???”
“不是睡不着,想写数学吗?”蒋惊寒好像一点也没觉得他说了什么话,理直气壮地反问她。
他关上阳台玻璃门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去开门。还有,把衣服穿好。”
燕啾低头看了眼松松垮垮露出白皙胸口的睡裙,拢好针织衫满脸问号地去开防盗门。
蒋惊寒在对面盯着她进去。
其实他不是被吵醒的,她声音很小,不出去都听不到。
只是他半夜起来喝水,路过阳台不经意一瞥……发现她在哭。
“小声点,难道你想被爷爷奶奶发现吗。”
蒋惊寒换了件长袖连帽卫衣,两根手指并拢,拎着本书跟在她后面。
燕啾回头瞪了他一眼,话是没错,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她是半夜跟一个男生在房间里没错。
可他妈的,居然,是在写数学题啊。燕啾无语凝噎。
蒋惊寒无辜地看了她一眼。
早上燕啾跟蒋惊寒同步到校的时候仿佛还处于梦游状态。
她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往外掏书时模糊的想,昨晚,失眠,蒋惊寒,数学。
好像他把大纲考点给她理了一遍,讲的还挺好。
看上去数学还蛮不错的样子。
……
难道这才是那个让她睡不着的噩梦?
蒋惊寒把顺手拿去帮她接水的水杯递给她,用他以为低声,其实周围几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第一节语文课。你可以先睡一下。”
周围人:?
怎么回事,寒哥好像跟新同学关系不一般的样子?
燕啾:……
原来半夜那个不是梦啊。
燕啾接过水杯,瞪了他一眼。
蒋惊寒感受着她擦过他手指,挑眉装无辜:“怎么了,不是昨晚……”
杜飞宇和另一个前桌看到他们一起来上学时就惊了,现在已经在前面开始偷偷用余光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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