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回甘——羞月牙
时间:2022-06-08 07:52:27

正植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专注地盯着武笛——要看武笛落一次泪可是不容易。
此时,武师傅再度倒地,几乎无法爬起。
西野也中伤几处,衣袖的在打斗中扯破,沾上鲜血。
正植敛眸,沉声,像是自言自语:“我要不要上去……”
席尘凉猛然扭过头来,倒吸一口气,瞪着他,“你去送死?这不是异想天开的时候,谁都想帮忙,但没必要鸡蛋碰石头。”
正植垂眸,脱下运动外套,塞到席尘凉手里,转身。
难得见他穿短袖衫,手臂线条赫然显现。迎面走来刚到的大狼,大狼眼睛都瞪圆了,眼睁睁看着他走过去,不觉让开两步。
席尘凉对着他的背影低喊:“喂!你干什么去……”
在众人的视野中,一抹黑白身影疾速奔过明暗交界处,灵活踩过“迷宫”土墙上端。每一道薄薄的墙,犹如平地上的一条条线,他在线上自由地疾奔。
西野走近至武师傅脑袋旁边,低头俯视时,身后响起一个人的落地声。
西野挑眉,抹掉被踢脸后就流不停的鼻血丝,缓缓转身。
地下室有很强的回响声,每个人,每个步子,甚至每句话——
“不知道,可不可以换人应战。”
来者半蹲在地,缓缓而起,半低着头,不拿正脸面对这边。声音沉沉的。
西野上下打量来者一番,嗤笑一声:“当然可以。年轻人,你很有勇气。身板不错。”
年轻人?
当西野面对前方击来的第一招时,瞬间不那样想了。也许是刚才太过放松、,话音刚落,一拳砸到他心口时还没反应过来,正要反击,对方的拳头接二连三“咻咻”而来,没一个拳头是浪费的,全都打在上半身重要穴位——西野不是不知躲闪,而是,对方几乎预判了他所有的预判。他来不及。
而且,来人出的是一种他不曾见识过也不曾听说过的神秘拳法,不像武师傅的咏春,至少他还有所了解。
正植不急不缓道一句:“不是只有你才会下狠手,只要想,每个人都可以。”
纵使西野战斗力已下降,怒值也在直线增长。西野深吸一口气,咬牙冲来。
武笛在上端屏息关注着广场。
她很想提醒正植不要正面对打,就已经看见正植空翻而上,踩着墙壁落到窄墙之间。西野在地上跟着绕过去,闪入狭窄的路径,在这只有一米宽的长道上曲折向前。霎时间,身后袭来一拳,正中后脖,西野被撞到土墙上,吃了一嘴尘。他硬生生吞下尘土,拳脚追击。
不知西野那腿是不是铁做的,踢人总能踢出两米远。
正植背部摔到墙上,滚落在地,不等起身,又被西野一脚踹到拐角处。西野紧追上去,连踢几脚——最后一次出腿被抓住,脚踝扭出“咯咯”响声,引得一声痛呼。
烟尘散去,地上的人已消失。
西野抬头,只见遥远的白灯光斜射到在各面土墙上,映着生冷的光影。他握拳游步,警惕地沿着窄道走。
刹那间,一只脚踮着他光滑的头顶踩了过去,同时一个人影掠过他身上,越过高墙,又消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西野迅速绕过拐角,站在几条窄道的交接处,环顾四周,妄图将一切收入视野范围内。
此时西野才意识到重点。
这个人不仅速度快,而且反应快——这是两件事。那种不管是来自肌肉还是神经的快速反应能力,简直到达疯魔地步,因此即便量级有落差,也有机会四两拨千斤。
而他西野,还比不上一个外人更会利用迷宫。迷宫于他只是一个造型,于对方却是利器。
西野感觉身后有冷风。
回头却不见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注意力不可控制地分散,此时,一脚从斜后方勾住他的颈动脉处,将他整个人往后勾倒。正植接住西野时用手肘关节往他颈窝出连击几次,每一击都是一声闷哼。
西野伸出双臂,掰过他的上半身往前摔去,正植空翻落地,与此同时踢腿击中他下盘。
两人皆半跪在地,暗喘粗气。
西野额上的汗密密麻麻,脸色苍白而泛黄,他咬牙起身,想说什么,忽然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此时,才显出最初中伤穴位的后劲来,他暂失力气。
正植松口气,站起来。
趁机接连出拳,一口气将对方打到爬不起来。
高处,传来武笛师弟们的喝彩声。
西野倒地,满地尘埃被大块头肌肉砸起。烟尘中,西野侧脸贴地,望着地面上虚化的黑色鞋子,哑着嗓子喊一句:“这……这难道就是……你、你们的轻功……”
西野的徒弟们:“……”
武师傅:“……”
观看完全程的众人皆惊到半张嘴巴,包括席尘凉,包括每个师弟,包括对方的人。
包括栏杆内的武笛。
于她,不知这算是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见阿Z的功夫,还是第一次看见正植的功夫。
 
第29章 告白
 
武笛找到老乞丐,买了一瓶上次用起来效果很好的跌打酒。本来想买一箱的,老乞丐说拒绝业内竞争,只做零售不搞批发。
所以一瓶分为两小瓶,分别给老爸和阿植。
给阿植前,她已在路上犹豫过许久。
那段路不过几十米。她到达阿植家的大门外,进一步,又退一步,脑子里不停编辑一大堆要说的话、要问的事,最后还是转身走掉了。
一开始,对阿Z隐秘的心动,让自己在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后,有了不可控制的罪过感——那可是她的发小啊!她怎么能吃窝边草?无耻。快忘掉这一切吧……
她回到武馆,上楼,进卧室。
她站在自己的阳台上,看着隔壁那个阳台,做了相当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整理好这几天一波接一波的混乱思绪。为了放松,她拆开一颗糖果放进嘴里,才单手撑着栏杆,翻到了邻家阳台上。
屋内有点微妙的动静。
她赶在里面的人出来前,拉开卧室落地帘,轻喊一声:“在吗?阿植。”
里面的人,窝在沙发上,手里端一杯水,正准备吃止痛片。
武笛快步走过去,看清楚他在做什么,“别吃药啦,吃颗糖吧。”她在衣兜里翻来翻去,找出一根巧克力棒棒糖。她嘴里也吃着一颗同味道的硬糖。
正植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
他那双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缓慢一眨,刷出深沉的宁静与缄默来。
武笛清一下嗓子,夺走他手心的药,“天啊,你怎么吃这么大量……伤口很疼吗?试试药酒,来,我给你擦。”
武笛不由分说坐到他身旁,拿出跌打酒和棉签,直接给他胳膊上的红肿处上药,问:“为什么吃止痛片?”
正植关注着她的动作,目光在她手指间和脸上来回,半晌,才淡声应一句:“从最开始习武养成的习惯,无法忍受的时候就吃药。”
“不行,你要放弃这个习惯!这样子对身体不好的,哪天猝死怎么办?”
他抬起眼,直视她,片刻,“……放心,一年吃不了多少次,又不是经常受重伤。”
武笛擦完胳膊,又去擦脖颈,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你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习武的?”
“十年前。”
“在哪里学的?”
正植凝视着她,不说话。
“好吧……我相信,这跟你阿Z的身份有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诶?所以,中学那时候,你根本就没有每天放学去一对一补习,你花了很多时间习武!而我竟然毫无察觉。”武笛眼中播着世界观崩塌的画面。更令人心理崩塌的是,他这样子,还怎么做到永远年级第一名外加各种奥赛金牌傍身的?
最后,武笛狠狠抽出一根棉签,去擦拭他鬓角附近的红痕。
武笛低着头,因为沙发一角光线暗,视觉不好,她凑近到几厘米距离上药,自己还不知不觉,唇间青苹果味的糖果肆无忌惮散发着甜香。
正植一愣,果断拂开她的手,“脸上不用。”
——为什么用跌打酒擦脸。
武笛撇撇嘴,趁着动作迅速,再顺手抹了一把药,才收手,“好吧。”
正植起身,平缓了一下呼吸,回头,高大的身影立在武笛面前:“今天要去喂阿灰吗?”
“当然要啦!”
又是黄昏时间,两人去喂完阿灰,天已经黑了。他们从地铁站出来,绕过音乐喷泉,穿过亚运公园的大广场——很久以前,他们曾一起在这里听过一位姓杨的香港女歌手的演唱会。
武笛注意到,整晚正植都很沉默。
她本来想跟阿植散散心,了解更多的事,但码头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买夜游船票,两人不愿去挤,于是,就在海心沙的岸边坐下了,眺望正对面的广州塔。那塔幻变着五颜六色的光,岸边坐满了拍照的游客和谈天的情侣。武笛和正植坐在台阶最下层,也就是最靠近江水的地方,隔着围栏望夜景。
夜风很大很凉,江水时不时地拍击岸边台阶,浪潮唰唰不停。
武笛还是一直想着他的事,偷瞄他一眼,“阿植,你之前不是讲过几次,说什么……有话要对我说?”
他盯着她,没回答。
武笛又追问。
正植的脸完全转过来。这样的角度,江景只点亮他的半张脸,棱角分明的鼻梁线条切割出一双眼截然不同的温度。半是光明,半是黑暗。
微凉潮水荡起来一点,洒在台阶上,让空气充满潮湿而黏腻的质感。
“你是真不知道?”
他的嗓音,很轻,又很沉。
武笛眼珠子都放大,惊声,“我怎么会知道?你都没说。”
正植放慢语速,每个字,总像是咬着牙在讲:“不是指这个。我是指,那些我以往没有说出口的话,你也就都不曾感受到?”
这种危险的眼神,这种仿佛积怨已久的语气,这种好像生气了的脸色,把武笛搞得迷糊了。她结结巴巴,咽一下口水,不觉上身后倾:“我、我又不是心理学家……”
他打断她的话:“你想知道?”
武笛还没应声,这时,一个不小的浪潮冲来,十分突然,岸边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低层台阶上的人湿了鞋,才爆发尖叫。水珠也溅湿了大家的头发和衣衫,引得大家连连后退,炸锅般跑到了平台上面去。
在一片混乱中,只有两个人,还原地不动坐在台阶上。
在浪刚好打过来的意外瞬间,正植的吻印在了武笛的唇上。
微凉,软和。
那一刻珠江失去了潮声。
心中翻起的是更猛的浪。武笛的惊愕远胜别人,死死睁大眼睛盯着正植,仿佛被点了穴,冻结十多年的身体和记忆。她一时说不出话,在对方黯然的眼睛里看到了奇怪的情绪。
旁人发出些惊讶的笑声。
阿植离开了她的唇,没擦掉他自己脸上的水,只替她抹了发梢的水珠,起身,把外套留下,就独自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剩武笛一个人,僵硬地,定格在广州塔那炫彩的夜景中。
 
第30章 省赛
 
武笛花一天一夜在宇宙里飞行了许久,才醒过来——
她忍不住去找包苞解答心事。
包苞为了帮她查出正植本人的心思轨迹,盘问了许多两人小时候的事,发现一处不对劲:“什么?他那种学霸竟然会抄你作业?有没有搞错啊。”
武笛点点头,“其实阿植也好懒的,作业他都会做,就是懒得去看题,有时候我同桌不在,他直接坐过来,就拿我的作业本去抄,能抄上一整个大课间。身为班长我觉得,学习委员私下这样做挺不好的。”
“那你还借给他抄?”
“因为……”武笛僵硬地笑了一下,别开脸,“他真的很有教养啊,一开始关系熟悉,每次借我作业去抄,都会说‘你好,可以借我抄一下作业吗?多谢’。”
包苞一愣,“是挺有礼貌的……哦不对,重点是这个?学霸抄学霸作业,你认为正常?”
“哪里不正常?”
“他的心思不正常。”
“拜托,那时才小学二年级。”
包苞半眯着眼,冷笑着打量她,“看看,你老帮他说话,这不叫喜欢人家?”
武笛后倾身体,“想什么呢!”
包苞凑过来,用蚊子声音问:“那,你之前在电台跟阿晗说,已经有喜欢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武笛也用蚊子声音答:“那个是误会,实际上,那是同一个人,但又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包苞:“……”
武笛晕了,拒绝再想这事。
而那晚离开江边后,阿植就不见人影了。正好,她也一时不想见他,只想自己躲到九霄云外去静一静。
清早,武笛在木人桩前练习,一招一式,咚咚狠劲。因为起太早,雾气笼罩在她周围,几米外乍一看以为长发女鬼在诈尸。路过的师弟们个个引颈窥视。
武爸坐在一旁喝茶,观察她的脸色半天,“静不下心就不要练啦,先把心事解决掉。”
“这事解决不掉啦!”武笛抱着头,对天发牢骚,忽又双目呆滞,垂着双手,宛若游魂一样拖着步子走开了。
武爸愣住,坐在原位念叨道:“不是解决了吗?武馆保住了,西野退让了……”
武笛坐到早餐桌上,接过武妈递来的一杯水牛奶,一杯牛奶喝了半个钟头,又被武妈发现不对劲:“你怎么这样闲?不用准备下一轮的省赛?马上半决赛啦。”
“还有时间。”
为了甩掉烦心事,武笛吃两口叉烧包又赶去院子里习武。
“老爸,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为什么要习武?”武笛边打木桩边问,脑海里闪过小时候在巷子里撞见霸凌的一幕。
武爸瞥她一眼,放下茶杯,“如果,这世界的安全性允许,我希望一个人习武,只因为他要做这样的选择,既不因为他是个男孩子所以要逞英雄,也不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所以要自我保护。”
“那如果……就是自己要做这样的选择,通常是为了什么?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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