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回甘——羞月牙
时间:2022-06-08 07:52:27

“任何一种。”
“哦,小时候见过暴力场面。不过那不是在晚上,而是在傍晚时间,黄昏,天色将暗未暗。”
医生点头,记下,“发现自己夜盲症状的时间与那个时间接近吗?”
“记不清,但应该在那两年内。”
申医生又做了一系列的问诊,通过专业的分析,诊断结果是——心理健康状况:健康。
那可不是,武笛可健康了。她不健康,每天哪来那么多精力参与别人的人生?助人为乐无法成为一位病患的日常。
心理医生约了眼科医生朋友,给武笛诊断夜盲症。
眼科医生做了信息登记后,领武笛走入光线昏暗的室内,让武笛深呼吸,放平心态,什么也不想,检查视力。
漆黑一片,武笛看不见,只觉得隐约有东西晃动。她下意识想抓一个人的胳膊,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医生站得远,声音冷静地问:“看见什么了吗?”
“不确定……”
“再专注一点,看,是不是有一个圆形的黑影在动?说出它的方向。”
武笛深呼吸,聚精会神地去识别,仍然无法抓取任何物体,黑影只是时现时不现。她尝试着让自己放空,深呼吸,一呼,一吸……渐渐地,眼皮子犯困,一不小心把眼闭了上——霎时间,有个熟悉的穿白衬衫的人影浮现,把她吓了一跳。
她猛地退后,转头,对医生喊:
“真的看不见……”
OK,所以生理上是真的夜盲,不过没白看病,至少心上的夜盲被治好。
回家途中,武笛独自走在盘山公路上,有路灯,仍然开着手机电筒。
她想起了几年前,有个人在回家途中与她谈到夜盲相关话题,随口甩给她的一句话——“看不清楚就看不清楚吧,反正我在你身边。”
当时,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那时候没有记在心头,此刻却毫无预警地想起。
他真的做到了。
每当阿Z在暗夜里出没时。
夜晚的枫叶街,两边站满火红枫树,没有任何行人,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树叶簌簌作响、季节迅速更迭、日升月落,走过那么久的路,确定世上没有哪一种依赖可以更久。
可是……
红着眼眶的武笛,在一阵疾风的吹拂中,突然地回头。
此时,席卷而来的漫天落叶中,可远远分辨出,这寂静的街尾,一个人怔住的身形。
为什么你还在我身边。
第二天下午,武笛把日记本翻出来,撕掉了见过阿Z的那些日子。在当天2019年11月11日一页,写下“正植”两个大字。
她起身,出了门去。
室友们看见她都愣住了,包苞尖叫:“救命——”
“救命!武笛穿裙子啦!”
操场附近,一抹果绿色身影经过。
有队内男生口嗨:“啊,会长怎么突然变成了女人?不过……裙子好像不太合身,是不是宽松了点……”
T大的武术学院,不是没有女孩子,但专业队确实只有武笛一个女生。其实武笛身材很好:健康型,有适量腹肌,马甲线优美,但这不是男生们认为的好。
男生们嬉笑着走了。或者说被拳头恐吓走了。
幸好是在学校,要是在家里,武笛肯定遭到全武馆的揶揄。尤其老妈,上次她多看一眼老妈头上的墨绿色发卡,人就激动成那个样子,要是看见她穿裙子,还不知会不会开心到疯。
武笛出了校门,往G大走去,在图书馆门口堵住正植。
彼时,正植在跟几个同学谈话,听声音像是在聊什么轻松的事——咦?上次的“罪犯之子”一事没过几天就平息了吗……武笛对人们的健忘感到欣慰。
那几个同学朝正植递了个眼色。
大家走了。正植回头,看见穿一身连衣裙的武笛站在面前,“阿植,我有话跟你说。”
小时候,两人掉下山卡在山坡上那天,武笛就是穿的绿裙子。
正植坐在餐桌对面,看看武笛,又看看桌上的两份牛杂。她的牛杂是五香味,他的牛杂是原味。
武笛见他愣着,想起他的饮食习惯,赶紧说:“哦,阿植你不想吃太多油盐的话,可以点别的,我给你吃掉。”
正植的筷子已经拿起了。
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口,武笛抬眸,又低眸,又抬眸,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越过桌面,戳了戳他手臂上的肌肉,飞速把手指收回来。
正植盯着她。
武笛讪笑,“不会影响体脂率吗?我最近体脂率都上去了,因为输比赛后老妈总是给我做大鱼大肉。”
“你不算输,还有复活赛。”
武笛忽略他的别有所指,一时没吭声,想了想,又转个话题:“那天,你对西野出的拳,是什么拳?”
“龙家拳。”
“我都没有见过。”
他头也不抬,懒声道:“因为不外传。我要是没加入龙门,也学不到。”
“龙家拳……”武笛喃喃念着,怎么好像在别处见识过,上次,在公园里边老乞丐不就……
吃完饭,送武笛回寝室的路上,正植出声打断了她一路的遐思:“……心里不介意吗?我的亲生父亲竟然曾经是一个罪犯。而且,还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
武笛正视他,“我不会介意与我无关的事,也不会介意与你无关的事。”
“……不讨厌我吗?关于身份一直以来的隐瞒。”
“确实是有点讨厌哦,不过看在你那么多次暗中相助的份上,也考虑到龙门对保密的要求,原谅你。”
两人走到寝室楼下了。
武笛放慢脚步,转动着眼珠,“在对打西野之前,我很久没看到过老爸认真比武了,他出拳那种洒脱,一点也不像是会生出我这种纠结性子的女儿。”
“你是直性子,怎么会纠结。”
“因为遇到了摇摆不定的事啊。比如说,后知后觉喜欢上一个人。”
他的视线猛然对过来。
正植眯紧眼,盯了她一会,“……你会喜欢上人?像彗星撞地球那样的概率?”
“会啊,不然高中时帮你扔那些情书怎么会扔得那么痛快!我自己都没发觉。”武笛咽了咽口水,挺直背,在他逼问一句“你说什么”后,硬生生地凑向他耳边,破罐子破摔用粤语把话通通说出去——“我讲,我钟意你啊。”
正植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眼形偏圆,但内外眼角略尖,微笑时有点小鹿眼的味道。
风在树叶间停歇下来。
不知过多久,他脸上的线条以很缓慢的速度软下来。
他轻扯嘴角,伸手,揉揉她头顶的头发,垂下柔和的视线来,“我也是。”
表白大战,就这么结束了?
作为有礼貌的武者,武笛每次比武结束的场合下,无论是输是赢,大赛或小赛,武笛都会拥抱一下对手、拍拍对手的肩膀以示尊敬和安慰。此刻,她在别扭的氛围中,下意识也想这么做——
但她憋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动作,也憋不出一句话,甚至连僵局都解不开。
还好,阿植先开口了:“晚安。”
“……晚安。”
武笛上楼时一直在回想,之前阿植送她双截棍作生日礼物,那时候她很惊喜,自然而然就扑上去飞快地抱过他一下。而现在,已经是这样坦白的……关系了,要抱一下反而还别扭得不行。
 
第33章 激光(副CP)
 
“听说,你刚加入的环保公益组织给你发了奖状?”
木漪听到这话时,正坐在椅子上穿冰刀鞋,抬头傻傻笑一下。
炎火就靠在门框上看她穿鞋,摇头失笑,“没几个人真的把拯救地球当事业去完成的。”
木漪穿好鞋,站起来,见武笛在走廊上教训乱扔香蕉皮的人。武笛对篮球队的高个子男孩不停比划手脚,人家不高兴却又无力反驳,干站在那里听她训话。
木漪看着戳男孩们脑袋的武笛,发现她的动作、气势、穿着都好特别,就远远一看便知那是武笛本人。黑色T恤上有一个大大的拳头图案,好像在警告所有人请勿靠近。
“……武笛看起来好有个性,没有女孩子像她那样的。”
炎火看木漪一脸崇拜的样子,扫一眼武笛那边,翻了个白眼,“这个你就不了解了。武笛的个性是表面的,内在因为太‘伟光正’,一板一眼,人挺没意思的。”
“说我坏话?”
炎火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他回头,见武笛竖起耳朵走过来。
“没有。”炎火闪开。
武笛瞪他一眼,跟着木漪往滑冰场那边去了。
这个时间点,没有别的人,木漪独自上滑冰场转了一圈,用几个小动作热身。
炎火去洗手间期间,北燃走近滑冰场边缘晃了晃,“啊,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啊,我还以为是哪位仙女落到了冰雪仙境。”
木漪站定,歪头看着他,半天也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北燃那双桃花眼笑出满目春色,冲她勾唇一笑,“诶?男朋友不在?是已经分手了吗?要不要我来帮这位美少女治愈情伤……”
武笛瞬间挡在木漪面前,举起拳头,“不用,你这种人,去追木漪的双胞胎表妹吧,那才能满足你。”武笛说完,又察觉这样子说不太妥当,赶紧补一句,“……不是,我是说,你去追外校女孩子吧,看人家搭不搭理你,T大都不够你祸害的。”
北燃耸耸肩,走了。
木漪开始专心练花滑。嫩绿色花滑服仿佛一片柳叶,在冰雪天地随心飞舞。脚下白色冰刀鞋,是她的纸船,畅行在潺潺的溪流上,无比自由。
武笛和炎火就坐在台阶上看她滑冰。这是武笛第一次看木漪滑冰,被画面的美感震撼到了。
她就在冰上自由地飞旋。
像是永远地独自飞旋。
冰场的白光反射在她身上,映得整个人闪闪发光。武笛一直相信光,因为光是正义的、温暖的、五彩的、包容的,却没想到,最后被一束激光刺伤了信仰——
当天晚上,武笛与木漪一起回寝室,昏暗楼道间,霎时出现一束很窄很长的亮光,在寂静中飞速移动。光斑割过两人的脸,以迅疾之势射进木漪的眼睛。只是短短一两秒时间——
“啊……”木漪眼前一黑,瘫坐在地,捂住双眼。
上层楼梯传来混乱脚步声。
武笛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喊一声“站住”,就要追上去,然而——
双眼看不清,本来今晚手机没电了就没开电筒,是挽着木漪的胳膊走路的,此刻犹如无头苍蝇,一下子撞到墙上,比木漪还先晕过去。
木漪躺进了医院。
经过诊断,确定是有人拿激光笔照了眼睛。及时治疗后,木漪还没有失明,只是无法避免地受到一点损伤。学校已经私下里通知了家里人。
校长本人亲自来探望过木漪,表示会彻查此事。但其实根本无法彻查。女生寝室楼过道上的摄像头坏了,没有目击者,什么也查不到。暗夜里的一切都是那样无奈。
校长亲自来探病,只是为了私下找木漪商量,不要对外声张这件事——T大最近刚争取到成为某国内最红综艺节目的录制场地,这时候爆出负面新闻,很容易在网上发酵,那就严重了——互联网时代,这类事件的教训太多。
但校长表示,学校会补偿木漪除保险外花的所有医疗费。
武笛回忆最近的生活,记得总在不同地方注意到一双阴鸷的眼——来自于上次“PPT小组事件”里的富家女孩,总在擦肩而过时冷冷盯着木漪。
武笛向炎火说了“嫌疑人”的名字,查出那人长期联系学校的心理咨询师,也许心理上有点问题。炎火二话不说就要去找那人质问,木漪不让:“三火,没有证据,不要乱猜啦。”
武笛也说不出来“嫌疑人”的行为动机,但包苞斩钉截铁说那人肯定是仇女或者嫉妒。
木漪是这样劝炎火的:“就算真的是这个女孩子,被发现后也只有两种结果,校长劝私了,如果我拒绝,那个女孩子很可能会被学校做退学处理,也许,她就会因此放弃正在进行的心理治疗了……”
“她有精神问题就该回家休养,不要出来祸害人!而且,她有诊断书吗?谁都可以张口就说自己抑郁症!”炎火呼吸急起来,一张俊脸气到完全扭曲,“你有必要那样圣母?”——他大声吼道,吓得木漪浑身一颤,“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运动员?眼睛受伤意味着什么?”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啦……”木漪小声说,愣愣地注视着他。
“那是你幸运!不是别人有良知!你不能否认你确实遇上了失明的风险……风险是真的存在的!”
木漪大概还没见识过炎火发脾气,武笛可是见过太多次,这时候,最好少点人站在他身边,等他骂骂咧咧平静下来就好。于是,武笛立马拉着包苞走出病房了。
关门声响起,病床上的木漪垂下双眸,低着声音说:“三火,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太适合相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仿佛一盆水,顷刻把炎火浇冷静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放缓语气:“……抱歉,刚才是我激动了,不该对你大声说话……”
“你喜欢我吗?”木漪抬头。
“当然!”
“你知道喜欢的原因吗?”
炎火坐到病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很认真地证明着:“那是肯定的。我需要一份在我无法避免的失败发生后能稳定接纳我的温柔。我需要一个人不像外界那样严格要求我、批评我又或者虚伪地捧高我。我在射箭馆里躺倒的那个深夜,望着天花板,你的脸忽然倒映在我视线里,那一刻我就沦陷了。”
木漪苦笑一下,“其实我们只是不适合。你没有不好,我也没有过错。”
“这是什么意思?分手?”
“我妈妈明晚的飞机,让我退学,跟她一起去美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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