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步之后不能立即坐下。”
李云舒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嚎叫,还不忘甩开赵斯延的手:“我不坐,我就躺一会,你放开我!”
“一会也不行,跑完步立刻躺下,心脏容易缺血,你的身体受不了的。”赵斯延一本正经的说,看上去没有开任何玩笑。
正巧这时,任安容跑了过来,赵斯延把全身软趴趴的李云舒交给她,语气带上几分严厉:“别让她躺下,带着她在操场走一走,完了以后,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拉伸运动。”
任安容撑着李云舒,乖巧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赵斯延私下嘻嘻哈哈的时候,怎么和他开玩笑都行,但是他在某些事情上较真起来的时候,她感觉那样的赵斯延,会给人带来强有力的压迫感。
就在任安容带着李云舒走开的时候,赵斯延正好无意间看见李云舒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李云舒的校服裤后面有一块红色的血迹,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从远处看,依旧会看得出来,按照女生之间的说法,这种情况叫做“大姨妈漏了”。
李云舒本来这几天就腰酸背痛,前天夜里刷题刷得晚了些,凌晨才上|床睡觉,结果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好像洗了头发没吹干就睡觉了似的。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全身上下没一块好骨头,小腹也时不时胀痛着,手脚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力气,如果有力气,她刚刚真想掐一把赵斯延。
她这几天的情绪都很暴躁,看见谁就想屠他一顿,连任安容见了她都有点瑟瑟发抖。
她火冒三丈,心想:“都怪赵斯延,这好端端的下雨天,跑什么步啊。”
越想她越气,恨不能找一滩积水,大力的往正中央踩上一脚,水花溅得越高,她反倒越解气。
现在心里脑里的赵斯延,哪哪都让她牙痒痒。
就在这时——
“拿我校服挡挡,你裤子脏了。”赵斯延压低声音说道,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柔,脸莫名有些发红,眼神四处躲闪。
李云舒哪里还愿意听他说话,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恨不能捶他几拳头出气,毕竟他是个害自己来大姨妈还要跑步的坏蛋。
赵斯延一看李云舒溜得比兔子还要快,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星海连忙说:“延哥啊,处在经期的女孩子是这样滴,多多少少有些阴晴不定,不过你别看她现在生气,如果你不抓住机会,等她气消之后,反而会更气。”
张星海最近一直致力于追求二班的班花易晴晴,私下去图书馆借了几本《关于女人的那些事》和《教你读懂女人》,现在多多少少从直男升级为钢铁一般的直男。
赵斯延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追上去,狠狠拽住李云舒,把人固定在自己面前,然后弯下身,展开校服的衣袖,绕着她的腰,给她牢牢的系上了校服,挡住了那一处有痕迹的地方。
“怕不怕丢人,怕就少乱动,安分点。”他低声吩咐道。
半晌,李云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裤子弄脏了。
她顺着赵斯延打在腰间的结,又将那个结系紧了些,支吾道:“知道了,谢谢你。”
任安容在一旁活生生看到这一场面,双眼要被这两人闪瞎,吃瓜第一现场者就此狠狠磕上了这一对。
原本李云舒还挺感谢赵斯延的,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走了几步后,她又埋汰起赵斯延来。
“都怪他带跑操,不然我才不会弄脏裤子呢,哼!”
果然一切都顺应了张星海恶补的——有关女人的玄学。
孟元嘉发现赵斯延坐在操场的椅子上,将队伍自由解散了,也不主动去打篮球,只是呆呆的坐着,时不时就走神,时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一脸不厚道的微笑。
赵斯延在暗戳戳的回忆着李云舒的腰围。
方才给李云舒系校服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李云舒那纤细的腰身,凹凸有致的小身板,这一切让这个血气方刚的大男孩血脉喷张。
颜华戳了戳他的胳膊:“延哥?想啥呢,不去打篮球吗?”
赵斯延难得一见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去。”
不久后,他突然问了句:“为什么今天李云舒看起来火气这么大?”
孟元嘉笑道:“废话,延哥,你可是让人家大学霸流着血跑了八百米的恶人呐,她不火气大谁火气大?”
赵斯延看上去有点疑惑:“所以,我是不是带跑步前,应该问一问班里的女生,有没有有特殊情况要请假的?”
赵斯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魔鬼教官”,他有一整年没来上过课,曾经的初中三年里,他大多数处于一种脱离集体的状态,直到现在,有很多东西还待他学习。
现在倒好,一班的体育老师请了整整半个学期的假。据说是学校组织体检的时候,他查出身体有个小肿瘤,忙着动手术,于是简单交代好任务以后,就把体育课的各项安排都交给了赵斯延处理。
“其实也是,女孩子脸皮薄,如果你不主动问,有谁会大庭广众之下主动站出来,打报告似的说自己来那玩意了,不方便跑步,想请个假啊。”
赵斯延点了点头,顿时觉得自己罪恶至极。
事后他认真的自我反思了一遍,当天晚上,他给班里每个女生都发微信道歉,第二天,还给每个女生都准备了一盒巧克力以示歉意。
李云舒和别人不一样,唯独她有三盒。
赵斯延打算以后上体育课前,主动询问是否有人需要请假,可以提早写好一份请假条交给他,这样就可以免除那位同学整场体育课下来没必要进行的体育项目了。
周末兼职回来的时候,吴素怀和梁婉华在客厅里磕着瓜子聊天,李云舒听她们讨论的内容,得知附近这一片的街坊邻居都去医院看望了装路灯的张大叔。
吴素怀说张大叔的腿已经上了石膏,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后,身体恢复得不错,她们也买了些营养品,已经提到张大叔家里去了。
梁婉华在她们家坐了一会就离开了,李云舒也背着书包上了楼。
半晌后,吴素怀端着一碗红豆糖水推开了李云舒的房门“宝贝女儿,饿了吗?妈妈煮了红豆糖水,你先喝一点垫垫肚子,饭马上就煮好。”吴素怀温柔的笑着,她的笑容非常有亲和力,能让李云舒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慰藉。
李云舒接过碗,笑道:“谢谢妈妈。”说完便低头喝了起来。
吴素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沾的水,从墙角搬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来,语重心长道:“云舒,巷子里的路灯装好啦,你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可以不用太害怕啦。”
李云舒笑着点点头:“难怪这几天经常看到施工队呢。”
她很想告诉妈妈,如果放学放的晚,会有一个人默默陪着她一起回家,不会让她独自一个人。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妈妈,张大叔不是从梯子上摔倒了吗?那路灯是谁装的?”
吴素怀和蔼可亲的笑了两声,眉眼弯弯,很是温柔的说:“张大叔原本就是做好事,他这一摔啊,引起了居委会那边的注意,这路灯没两下就装好了。”
她顿了顿,感慨道:“你看,张大叔可真是惬意,早年该读书时就努力读书,年轻该赚钱的时候赚了大把钱,现在老了,领着退休金,到处喝茶旅游打麻将,小日子过得真是滋润哟。”
李云舒把喝了一半的红豆糖水放下,像个小大人似的,摸了摸吴素怀的脑袋,认真道:“妈妈你放心,我会努力学习,以后让我们一家人都过上享福的日子。”
吴素怀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傻孩子,别想那么远,妈妈才不舍得你的肩膀扛那么重的负担,说什么让一家人都过上享福日子这种浑话,妈妈只想,我们的云舒能学有所成,以后多一条可以选择的路,让自己的人生风光无限,妈妈看着得意的云舒啊,心里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李云舒回抱住吴素怀,吴素怀的怀抱向来温暖,给予了李云舒成长道路上源源不断的力量。
吴素怀从来不逼李云舒和李逸做任何他们不喜欢的事情,即使自己在外面吃尽了苦头,买卖上受人欺负或刁难,也从来不会将负能量带回家,路上看见一两个聊得来的邻居街坊,笑嘻嘻的打两句招呼,就能把积攒了一天的负能量在家门口丢弃完,她给李云舒和李逸的,向来都是最好的。
她从来不舍得买一样有女人味的东西,连一瓶像样的香水也没有。上一年妇女节,李云舒和李逸一起攒钱,给吴素怀买了一双高跟鞋,吴素怀到现在都还没有穿过几回,生怕硌坏碰坏,李辉曾经给她买了一件时髦的秋大衣,那件大衣既不厚,却也不算薄,吴素怀一穿就是整整五年,无论秋冬。
天气寒冷,她穿那件秋大衣时,会多穿几件毛衣打底。
天气阴凉时,她只会穿一件短袖在里面,再穿上那件秋大衣。
这个普通的女人,给这个普通的家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温暖。
晚上吃过饭没多久,李家一家人都坐在客厅看电视剧,在这个温馨的时候,小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辉叼着牙签,连忙赶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是李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招呼声:“老李,好久不见咯,你现在身体可好啊?最近的水果卖得怎样?”
最终,他把王姨请进门,在看到她身后跟着的王艺林时,李辉的目光变得利锐。
“你最好老实点。”
第37章 稚始
王姨一进门,就自来熟似的拉着李云舒的手,一脸热情洋溢,眼泪都快飙了出来,好像隔了几个世纪没有见面似的,比亲孙女还亲:“云舒,王姨好久都没见着你啦,怎么又瘦啦?叫你多吃点饭也不听。”
她又转身把站在一旁像个木桩子似的李逸拉到面前,左拍拍肩膀,又摸摸脑袋,活像幼儿园老师接管新入学的小朋友一样亲热。
“小逸,怎么一下就长这么高了?王姨都快要够不着你了。”
李逸干愣着笑了一声,眼角的泪痣被牵动起来。
他看了王姨一眼,只觉得这个年过花甲的大妈保养得越来越好,越发显得富态了,可他总感觉现在的王姨十分不对劲,那富态中透露出的不是和蔼,而是看不穿的热情。
王姨突然一下就不笑了,扯了扯嘴角,冷哼了几声,那声音听上去有几分阴冷尖利,她冷着脸瞥了李逸一眼,顺了顺自己时髦的卷发,鲜红的指甲盖在黑发上,显得异常突兀。
“我说小逸啊,你怎么和王姨这么生疏了?你小时候家里穷,一个星期也喝不上几回的肉骨头汤,都是来王姨家蹭的。”她表情冷淡,眼皮上的一层厚脂肪耷拉着,硬生生把眼睛挤成三角眼的形状。
吴素怀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里不免感到有些不适,在沙发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电视机里传来一阵阵温馨甜蜜的歌声,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
最后李辉去厨房烧了一壶水,泡了两杯绿茶,招呼王姨和王艺林在客厅坐下。
李云舒感觉,坐在最靠门边的王姨,此刻看起来和多年前的她全然不同,脸上多了几分森冷的感觉,完全没有了亲和之气。
王姨笑呵呵的捧着茶杯,有模有样的吹了口气,深深抿了一口,半晌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哎哟,还是你们家里人好啊。”
王艺林碰了碰杯沿,被滚烫的热水激得一哆嗦,连忙道:“妈,小心烫。”
吴素怀客客气气的笑着说:“这水是孩子他爸刚烧开的,有点烫,慢些喝哈,不着急。”
王姨却全然没有听到她说的半分话,只是冷眉冷眼的感慨:“儿啊,这茶是好茶,妈不怕烫,你还是好好顾忌顾忌你自己吧。”
直觉告诉吴素怀,王姨肯定有事,她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道:“王姨,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王姨重重的把茶杯放下,阴阳怪调的呵呵两声,瞬间又用起最亲切的语气道:“素怀啊,你们可真是客气,没想到如今我儿子患上艾滋病,名声臭了,你们还愿意对我们这么亲。”
她朝空中不屑的吐了口茶叶渣:“哪像其他的人呐,平时和我看起来有多好,有多关心我,恨不能早认识个两三年,如今却是看着我们母子俩,高兴到找不着北咯。”
王艺林歪了歪脖子,看上去既气馁又无奈:“妈,我和你说了无数次,我没有得艾滋病,这根本就是谣传。”
王姨敲了一敲王艺林的脑袋,虽是向着王艺林,但明显就是对李辉和吴素怀说:“哎呀,我说儿子,你笨不笨啊?这谣言都传开了,哪有人管你是真是假。”
她喝了口茶,抬了抬眼皮,捏着嗓子继续道:“不过儿子你放心,有人成心陷害你,妈妈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吴素怀终于不再那么客气,直接把吵闹的电视机关了,没好气道:“王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都是这么久的街坊了,你有事就好好说,何必绕得云里雾里的。”
王姨幽幽的看了一眼李逸,瞬间笑得疯狂起来,下巴的一团肥肉乱颤:“素怀,看好你的儿子,少让他出来作怪。”
吴素怀刚“你”了一声,王姨就带着王艺林离开了。
李家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王姨此次前来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还有,为什么王艺林说他根本没有感染艾滋,为什么王姨竟然还不清不楚的提到了李逸。
漆黑的小巷里,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只野猫,嘴里叼着半个发霉的包子,尾巴翘得老高,一头扎进了树丛里,带出一阵飞虫。
王艺林满脸不愤,他根本不知道他妈这次说要带他去李家做客,竟然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还以为只是简单的去问候一下对方家,顺便他还可以去看望好久不见的李云舒。
王姨看他那副窝囊样就来气,走远了以后,才骂骂咧咧道:“我当年拐了你没把你转手卖出去,还让你跟着我好吃好喝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人知道你感染艾滋,丢尽我老脸的!”
“妈,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你别没事去刺|激李逸,让那小子起了提防心,以后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臭小子,好好念你的书,以后赚大钱孝敬我,像这样的事情,别再发生第二次,否则……”她阴冷的笑了一下,在路灯下,她半张起了皱纹的脸让人不寒而栗。
王艺林知道,否则,王姨就会把他送回他回来的家,那是在一个落后的大山上。
童年的记忆依旧清晰,广袤的黄土地,枯竭的水资源,修不通的公路,永远也吃不完的野菜,即便那里有他的父亲母亲,还有未出嫁,仍然在家中守望他归来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