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延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于是任由李云舒抱着他。
他知道,李云舒此刻很不好受。
和吴素怀处成朋友的梁婉华都已经悲伤得不成人样了,更何况眼前这个为人女儿的姑娘呢?
他轻轻拍了拍李云舒的后背,静静的感受着李云舒的心跳。
良久后,李云舒红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赵斯延,突然问道:“你说,这世界上的好人会有好报吗?”
赵斯延怔了怔,轻声回应道:“当然。”
李云舒又问:“那好报在哪呢?”
“好报承载着好人的信念和希冀,自然是无处不在的。”
“可是——”
李云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斯延狠狠打断。
赵斯延知道她要说什么丧气话,于是不容反驳的说:“至少,我相信吴阿姨是这么想的。”
世界上的悲欢离合总是不期而遇,当人们盼望它到来的时候,便认为这是美梦成真,守得云开见月明,若是人们厌恶它的光临,只会斥责内心最初的信仰,认为那是愚昧,那是大错特错。
可赵斯延却不允许李云舒斥责内心的信仰,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那是个向来对生活有所期盼,愿意相信生活中一切美好的姑娘。
“傻瓜,真正保佑我们的,不是虚无的神明,而是抬头仰望的星星,因为那是我们日思夜想的亲人。”
他摸了摸李云舒的脑袋,柔声道:“吴阿姨希望看见一个阳光开朗的李云舒,不希望李云舒变得缺心眼,坏心肠。”
李云舒的眼泪打湿了赵斯延的肩膀,她无声无息的哭泣着,半晌后,她点了点头,努力的笑道:“谢谢你。”
赵斯延放心了许多,因为他知道,李云舒仍然选择坚信着。
第39章 稚始
不知不觉间,夏季的烈阳如同绵延不绝的山脉般逐渐延长,常常到了黄昏时分,天空依旧晴空万里。
李家的小院内,春花落了满地。
李云舒从学校回到家,结束了一天浑浑噩噩的生活,她的模样看上去没精打采。
厄运本就如同突如其来的海啸,让李云舒从头到脚来了个透心凉,如今一身的寒气未散,难耐的高温又对着她笼罩,她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了。
刚把自行车停进车|库,拎着钥匙走出来的时候,李云舒无意间就听见隔壁赵斯延家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觉得很奇怪,明明赵斯延和梁阿姨的感情那么好,就算赵斯延偶尔耍个赖皮淘气一下,梁阿姨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呀。
这段时间,她看梁阿姨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经常路过他们家的时候,就能看到梁阿姨独自一个人,对着小院里的桂花树坐下来,面无表情的摘着豆角丝,脸色是一阵惨白,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似的。
第二天李云舒去到学校,把专门给赵斯延打包的桂林米粉放到了他的桌面上。
赵斯延早就到了,笑着接过那碗热腾腾的早餐,打开盖子,混着绿油油的葱花,大口吃了起来,一旁的张星海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皮,看上去十分羡慕。
李云舒坐回座位上的时候,她照常伸手从抽屉一掏,不料竟掏出几张照片,李云舒认得出来,那是上回学校组织秋游的时候拍的照片。
这几张照片原本静悄悄的躺在赵斯延的相机里,现在赵斯延把它们一一打印了出来。
照片里的李云舒笑得很灿烂,那时有几束阳光照在她的发梢上,柳絮在她身旁微微随风摆动,像是在朝她招手,树荫纳凉,她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任安容像个小机灵鬼似的在一旁比鬼脸。
李云舒看着照片,唇角不禁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在她身后,赵斯延正透过早餐冒出的一阵白烟,视线温柔的落在李云舒身上。
她笑了,他便跟着笑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赵斯延这个不经意间的微笑,竟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不舍。
周末的时候,赵斯延主动约李云舒一块去看电影。
李云舒刚答应得好好的,赵斯延却突然间提了个要求。
——能不能穿校服出来啊?别换便装。
李云舒看着手机里赵斯延说的话,不免有些纳闷。
赵斯延这是整得哪一出啊?
莫非他嫌我穿自己的衣服不好看吗?
可是我的衣服也不全是旧的,我也可以穿新衣服出门呀。
赵斯延该不会是嫌弃和我这样一个周身没名牌的人出门吧?
前些天里,她在超市收银的时候,看见几个打扮得很好看的女孩走进店门,看上去,那几个女孩的年纪和李云舒差不多大,个个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露出洁白大腿的A字裙,有一个女生和她们不一样,穿的是汉元素的服装,头发弄得别出心裁。她们进来买了一瓶冰可乐,在空调前又逗留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了。
李云舒转眼看了看自己,一身普普通通的工作服,万年不变的高马尾,毫无特色的黑色长裤,一双沾了几个鞋印的帆布鞋,这就是李云舒青春中维持好几年的打扮了。
她连个像样的化妆品都没有,唯一的一盒吴素怀买给她的散粉,现在已经成了李云舒对她的思念,被她收在房间的柜子里,根本不舍得再用它。
答应了赵斯延后,李云舒不免有些落寞。
令李云舒没想到的是,在她换上校服出门的时候,赵斯延自己穿的也是校服。
赵斯延笑得像个人精似的,李云舒看他不爽,白着眼推了他一把:“你坏笑什么呢?”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赵斯延竟没站稳,差点被她这轻轻一推推倒在地上。
李云舒连忙上去扶他:“你没事吧,你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她的双手刚落在赵斯延的胳膊上时,那触感令她心惊。
她没想到赵斯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瘦,她定睛看着赵斯延,发现眼前的少年真的比刚认识他的时候瘦了整整一圈,眼下还多了一圈不太明显的黑眼圈,脸色看上去十分的苍白,手上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伤口。
只听见他悠哉的说:“放心,老子能有什么事?就算是真的进了医院,那也是因为你,我愿意。”
李云舒傲娇的瞥了他一眼:“你可别害我担惊受怕。”
赵斯延笑道:“我有什么好令你担心的?我好得很!”
“装!你喝不喝鸡汤?下周一我熬一罐鸡汤送你家去,顺便看望看望梁阿姨。““真不用,没这个必要。”
“可我看你怪虚的。”
李云舒不知道,“虚”这个词用在男性身上,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情,可是赵斯延却笑呵呵的答应了。
“好吧,那我一定喝得精光。”
“我还要煮梁阿姨的份,到时候你可别一个人喝光了。”
“遵命!”
赵斯延带李云舒去看了一部喜剧片,片场上的观众都很兴奋。
这是李云舒第一次去电影院,她有些紧张,看着偌大的屏幕,靠在软实的椅子上,周围一片漆黑,更何况现在是晚上,她的心里感觉很不踏实。
就在这个时候,赵斯延捧着两桶爆米花,拎着两杯可乐,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向李云舒走过来,李云舒感觉她的心在此刻安定下来。
等电影快开场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妇人拉着她的小孩走了过来,那小孩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全程皱着眉头。
妇人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小伙子,我能和你们换个位置吗?因为我的小孩不够高,他嫌买的电影票位置太后了,说什么也看不到。”
赵斯延看了看李云舒,李云舒点了点头,于是愉快的同意了妇人的请求。
妇人笑道:“小伙子,你的女朋友可真善良。”
李云舒瞪大了眼睛,脸蛋一阵通红,她刚想说我不是他女朋友,谁知赵斯延就像默认了妇人的话一样,笑着带李云舒去新的座位,离开前还打趣道:“我也这么觉得。”
因为这部片子是个喜剧片,李云舒全程看下来,心情都十分的愉快,脸上的笑容没有一刻停止过,电影最后结束的时候,李云舒看上去有点意犹未尽。
散场时,赵斯延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扭头看向赵斯延:“怎么了?”
赵斯延拿出手机,屏幕对着自己和李云舒,同时定格着他们两人。
赵斯延笑着说:“李云舒,来拍个照留念吧。”
李云舒也没想太多,只是笑着看向屏幕前的自己,比了个万年不变的剪刀手。
出了电影院,李云舒看见身旁有一对情侣路过,他们彼此之间手牵着手,那个女孩打扮得很洋气,连嘴唇都在反光,留着一头时髦的大|波浪。
李云舒看见了玻璃窗前倒映的自己。
蓝色的校服,老土的高马尾,一脸不带任何妆容的脸蛋,一双有些变形的帆布鞋。
一阵巨大的自卑感涌上李云舒的心头。
为什么别的女孩都可以那样好看,自己却既普通又平凡,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只有万年不变的年级第一名。
她感觉自己大好的青春都埋没在学习之中。
其实李云舒并不知道,她这般普通的打扮,就已经胜过了绝大部分的人。
可她一直都美而不自知。
她心想,是时候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斯延拍了拍她:“在想什么呢?”
李云舒立马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只是在回味刚刚的剧情。”
赵斯延揉了揉她的脑袋:“饿了吗?想不想吃蛋糕,我看别的女孩都争先恐后的去买,你也来一个?”
“什么蛋糕啊,女孩们都抢着去买?”
“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赵斯延已经带她去了那家蛋糕店。
那是个装修上乘的蛋糕店,店里的蛋糕都十分有特色,图案一个比一个要精美,蛋糕的尺寸不大,价格却不便宜。
“赵斯延,我也不是很喜欢吃蛋糕,要不还是算了吧?”
李云舒虽然很心动,可是一看价格,她觉得不应该这么挥霍,毕竟赵斯延已经请自己看电影了,还有爆米花和可乐供着,不应该再花他的钱了。
赵斯延摆了摆手:“我请你吃个冰淇淋蛋糕好不好?冰淇淋蛋糕你肯定没吃过。”
其实不止冰淇淋蛋糕,这里的每款蛋糕,她都没吃过。
李云舒还是坚持不要,最后,赵斯延强硬的给李云舒打包了一个顶着皇冠的冰淇淋蛋糕。
灯火阑珊的长街上,赵斯延似乎总是在憋着些别样的情绪。
他提着蛋糕,突然间动容的看着李云舒,眼神有些氤氲:“李云舒,蛋糕我提前给你买了,能不能提前给你一个祝福?”
李云舒听着赵斯延的话,感觉有些不明所以,她感觉赵斯延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莫名有些发红。
她点了点头,忽然间微笑了起来,睫毛随着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摆动起来:“好,你说,我听着。”
赵斯延把蛋糕盒子打开,拉着李云舒在一个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下来,把蛋糕切好,给李云舒分了一大份,给自己分了一小份,他把蛋糕上的皇冠擦去奶油,戴在李云舒的脑袋上。
他看着李云舒,很认真的说:“李云舒,你要一直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
远方道阻且长,少年的路浩浩汤汤,即便布满荆棘与泪水,可彼岸还有少年的梦想。
虽然没有蜡烛,但是李云舒知道,这个愿望,她一定会实现的。
到家后,打开客厅的灯时,李云舒发现李逸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出轻轻的打鼾声,听声音,大抵是睡着了。
李云舒看李逸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睡在沙发上,觉得他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有点可怜,随后伸手去摇了摇他。
“小逸,醒醒,怎么在这里睡觉了?会着凉的。”
李逸没有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好像在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睡着也只是不经意间,现下被李云舒摇了摇,立马就醒了过来。
李云舒轻声问:“小逸,你怎么睡在这?”
李逸揉了揉眼皮,边起身边道:“我在等姐姐你回来,你不回来,我不放心睡觉。”
李逸快速穿上拖鞋,去浴室打了一盆热水,小心翼翼的端来客厅,搬来一张小板凳喊李云舒坐下,要给她泡脚。
“姐姐,你去外面玩了一个晚上,回来应该很累了吧?我帮你揉揉腿,会放松很多。”
“小逸真的好贴心,姐姐有你真好。”
李云舒看他忙活的身影,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忍,最近因为自己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小逸了,她感觉自己有点对不起小逸。
李逸原本就是家里收养的小孩,从小在孤儿院受尽了不公平的折磨,被李辉去孤儿院做义工时发现,带回家以后,也没少受邻居街坊的议论,现在吴素怀不在了,李辉为了吴素怀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她自己的情绪也不太好。
一瞬间,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经意间把他抛弃了。
正出神间,李逸给李云舒端来一碗银耳糖水:“姐姐,你喝,我煮的。”
李云舒忍下心中的动容:“你怎么对姐姐这么好?”
“因为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笨蛋,你以后不娶媳妇啦?”李云舒笑问。
李逸看着李云舒的眼睛,直接道:“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能给姐姐的,我都能给,姐姐,你信不信?”
李云舒顿了片刻,突然间笑道:“我们家小逸这么乖,我当然相信啦。”
李逸痴痴的想,姐姐既然能够相信,那我便一辈子不取他人,这一辈子只对姐姐一人好。
周一刚开学的时候,一班发生了一件大事。
——赵斯延的座位空了。
第40章 稚始
当李云舒走进教室的时候,她感觉整个班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出片刻,班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叹。
“快看,那是我们班的大学霸李云舒吗?”
“哇塞,我的宝贝舒舒怎么变得那么漂亮了!”任安容捂着嘴惊讶道。
班长伸长了脖子看着李云舒,眼睛瞪得老大,一脸兴奋道:“李云舒这个周末经历了什么,求告知!”
“她变美了好多呀!”
“我们班的学霸升级成了仙女,慕了慕了。”
李云舒看到大家的反应后,不免有些不自在,多半是因为害羞。
任安容立马小跑到她的身边,像捧着宝贝疙瘩一样,对着她左瞧瞧右看看,发现来人真的是她的舒舒,不禁在原地蹦跶了三圈,热泪盈眶的感叹道:“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