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云舒不再绑着从前那样毫无特色的高马尾,她把头发梳成三七分,柔顺的披在身后,在耳边夹了一个别致的发夹。她学会在上学前对着镜子打口红,不过用在这方面的时间不多,她会严格控制在一分钟之内,周日在精品店的时候,她挑选了一支豆沙色的水光口红,因为服务员说她皮肤白,素颜很适合这个颜色。
她觉得自己既然不算黑,便不打算扑粉,所以粉饼和散粉这些都没有买。
总是有人说她身材苗条,她穿着校服站在镜子前一照,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她们所说的苗条,后来她试着把校服裤的裤腿折了起来,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带着校服裤,让家附近的梅姐帮忙改,肥大的校服裤穿上后,顿时看上去修身了不少,李云舒纤细的小腿也显现了出来。
现在,出现在大家眼前的,已然是一个不一样的李云舒了。
她原本底子就好,所显现出的美,是一种未经过修饰,未掺杂雕琢的美,美得自然又明艳,如雨后清新的海棠。
现在她长大了,有了心上人,不经意间,这样一个自信的姑娘竟也体会到一丝深刻的自卑感。她为了变得自信,为了能让那个心上人不那么嫌弃自己,为了不再穿校服出门看电影,于是她学会了稍稍打扮,时刻想着改变自己。
门外一阵清风吹来,带着几许落叶,从窗沿边经过,李云舒柔顺乌黑的发丝随风摆动了起来。
她把几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夹在耳后,对着大家笑了笑。
她得到了很多人的赞美,心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脸蛋泛起了一阵红,她局促的把早餐提去赵斯延的座位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忍下心中的紧张。
其实她清楚,她是为了赵斯延而打扮的。
现在就要走去他的身边,她要保持淡定才行。
她把早餐放到赵斯延的桌面时,才发现赵斯延的桌面已经被清空了,他的桌面上不再有熟悉的课本,连一张多余的草稿纸也没有。
她感到有些懵。
莫非是赵斯延换座位了?
她立马抬头,朝四周快速的看了一眼,就连距离讲台最近的飞机位也没有放过,可她仍然没有发现赵斯延的身影。
李云舒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瞬间空了。
她弯腰去看赵斯延的抽屉,发现抽屉的东西也被搬空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赵斯延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张空空的桌子。
他的桌子孤零零的摆放在那,如同一个空壳一般,那也像李云舒此刻的心。
半晌后,她面如土色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很明显,大家都看出了李云舒不太美妙的心情。
她听见大家都在讨论赵斯延的事情,可是大家明显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课后,李云舒跑去问孟元嘉他们,她认为他们和赵斯延走得那么近,一定会知道赵斯延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孟元嘉只是摇了摇头,显然是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张星海看上去有几分难耐,像是想和李云舒说些什么,可是他才刚靠近李云舒,颜华就大力的拉住了他,并冷漠的摇了摇头,朝他递去一个严厉的眼神。
张星海皱着眉头,叹气道:“可是——”
颜华无情的打断了他,直接道:“没有可是。”
李云舒失望的离开了,她知道,赵斯延或许是有他自己的难处。
她想着,或许是赵斯延这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也可能是和梁阿姨吵架了,再不济,也是因为别的不大不小的事情才暂时离开。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硬生生忍受了一个上午的焦躁和不安。
等放学的时候,她告别了任安容,一个人快速骑车回到家。
她心里还惦记着答应过赵斯延的话,今天要给他熬一罐鸡汤。
她开了火,在锅里下好一壶清水,等水烧开后,将作料都倒了进去,再洒上半勺盐,等到锅盖冒出白烟之后,就拿汤勺搅拌一会儿,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就熬好了。
李云舒把鸡汤打包好,怀揣着一丝紧张和期待,去了赵斯延家。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边并没有反应,停顿了片刻后,她更大力的去敲门,发现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她等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绕去赵斯延家的后围墙,后围墙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半个赵家。
李云舒定睛一看,发现赵斯延的家已经被搬空了,门窗紧紧关闭着,透明的窗户可以稍微看到房屋里边,李云舒发现,他们家的客厅连一张沙发也没有,空旷的小院里,一盆小花也没有留下,只有一堆新长出来的蒜苗,仿佛被主人抛弃了一般,在墙角扎根伫立,靠着微薄的湿气,拼命生长着。
李云舒带着满脑子的不解回到家,这时,李逸和李辉都已经回来了,李云舒看上去有些难过,她将鸡汤重新倒进锅里,又加热了一遍,一家人便就着这锅鸡汤吃了个毫无温存感可言的午饭。
李辉正好看两个孩子都在,于是强忍着心头的悲哀,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淡淡的叹息道:“素怀的死亡证明我已经办好了,撞死素怀的人现在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已经关进了大牢,我们家也得到了一些赔偿。”
李辉说完后,揉了揉眉心,看上去十分不忍,眼眶渐渐的湿润了。
李逸看李云舒的状态不太对劲,于是把碗筷从她手上拿开,自己主动收拾起来。
李云舒看着眼前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爸爸,忙碌的弟弟,心头涌现出一阵悲伤,眼泪情不自禁的留了下来。
这段时日,她真的好煎熬啊。
可是她自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到最后,她有可以倚仗,可以依靠的人。可悲哀的是,她发现自己突然间找不到他了。
他好像一瞬间就从她的生命里失踪了。
她意识到,赵斯延给她的祝福并不简单,她开始慌了,内心方寸大乱。
李云舒下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课,坚持到最后一节班会课的时候,她已经快精疲力尽了。
班会课上,宋雅看上去有几分叹息之色,她先是和大家开了个玩笑:“假如你的好朋友一夕之间离开了你,不说明理由和原因,你会难过吗?”
孟元嘉立马抢着回答:“当然会啊,毕竟他是我的好朋友,带走了我的不少真心呢。”
宋雅又问:“那你会想念他吗?”
孟元嘉毫不犹豫道:“当然,从他离开我们的那一刻。”
后来,宋雅跟大家宣布了一件事。
——赵斯延休学了。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赵斯延只是暂时请假了,毕竟他这段时间看上去的确不太对劲,脸色不是青一块就是白一块,身上经常多出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黑眼圈也逐渐的加重,来到教室后,和精神气十足的同学一比,显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极其颓唐。
大家以为他只是需要短暂的休息。
令大家没想到的是,赵斯延竟然休学了。
李云舒开始担心起来。
在周六,赵斯延约她出来看电影的时候,她就明显感觉赵斯延十分不对劲。
她能感觉到,赵斯延注视着她的眼神中,带有一种深沉的伤感。
她不知道,那晚别人都在看着喜剧电影笑,唯有赵斯延静静的看着李云舒,独自黯然伤神。
她带着稀里糊涂的感动吃着蛋糕的时候,原本很想问出口,问他最近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你瘦了这么多?
为什么你憔悴了这么多?
为什么你家最近总是不安生?
你还好吗?
街市的路灯明亮,眼前的少年耀眼。
赵斯延一个又一个出其不意的冷笑话,让李云舒短暂的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埋在心里的疑问,她沉浸在赵斯延给她带来的欢乐中。
特别是赵斯延那句:“李云舒,你要一直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彻底扰乱了她的心弦。
李云舒放学后拼命的赶回家,她拿出手机,想问问赵斯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赵斯延的微信号已经注销了。
名为blue gum的好友无声无息间消失在她的微信列表里。
那一瞬间,李云舒恍恍惚惚的想到了蓝桉的花语,那是她曾经别有用心百度过的。
——我的温柔,只对你一人。
眼下,李云舒却感觉,赵斯延的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突然间休学了。
他突然间搬家了。
他突然间离开了她,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第41章 稚始
秋季匆匆过去,寒冷的冬天很快到来。
女生们开始抱怨不能穿时髦的小短裙,心底却偷偷藏着一份不能诉说的窃喜,私下纷纷主动学着给对象织围巾。
李云舒没有对象,她在家里对着教程学织毛衣,是为了给去外地打工的父亲多添一份温暖。
如今,李辉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李云舒和李逸还在上学,虽然他们都会在闲暇时间做兼职,但一个小时八块钱的收入并不能帮衬家里太多,远在家乡的奶奶身体不好,爷爷中风卧床多年,所有的吃穿用度都需要钱,小小的李记水果摊不足以支撑李家老老少少的生活。
尽管邻里街坊知道他们家困难,自从吴素怀走了以后,大家都尽量的帮衬着李记水果摊。
可是现实摆在李辉眼前,他需要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只能离开养在身边的两个孩子,一个人只身去了遥远的北方。
据说北方在冬天虽然有暖气,但一出门还是冷得慌,李云舒学会了织毛衣后,还顺带拿多出来的毛线圈织了条围巾和一顶毛绒帽给父亲。
十七岁的年纪,李云舒第一次懂得了不舍得也要学会别离的痛苦。
大雪天里,李云舒和李逸撑着同一把伞,目送父亲坐上向北的火车。
家里用来摆水果摊的货车变卖了一千二百块钱,那是父亲离别前留给他们的最后一笔生活费。
回家的路上,风和雪都很大,李逸用自己的身躯为李云舒遮挡了一路的飘零雪花。
他有些情不自禁的想把李云舒搂在怀里,可是他并不敢,他觉得现下自己什么也不是,根本不配亵渎他最亲爱的姐姐。
他的嘴唇有些干涩,苍白的脸颊被寒风冻破了皮,他收敛了自己不该有的异样情绪,只是轻声道:“姐姐,你什么都别怕,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只可惜,李云舒后来选择了住宿,从此以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李家小院,只剩下李逸一人。
他本不属于这个家,最后却成了这个家仅剩的人。
天气最冷的那天,云周市的温度直逼零下好几度,李云舒匆匆忙忙从走廊回到教室,结束了她的默读时间,戴上了曾经赵斯延送给她的手套。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吃过健达奇趣蛋,也没有在抽屉里收到过稀奇古怪的小礼物。
有一天她来到教室,正准备刷题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抽屉里多了个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她眼睛当时就瞪得老圆,心跳快得像是要溢出来一般,她轻轻咽了口唾沫,把散在眼前的发梢顺回耳后,紧接着郑重其事的把抽屉那个东西拿出来。
她定睛一看。
——是一封情书。
她看上去明显就是紧张的,可偏偏在座位上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连呼吸都是深沉的。
李云舒正要打开那封情书的时候,一旁的章经纶随口说了一句:“别看了,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是三班的欧靖放的。”
后来,那封喷了香水,刺了朵红玫瑰,看上去精致又好看的情书,李云舒甚至都没打开过。
只因章经纶那句:“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不是李云舒想的那个人,李云舒便可以谁都不要,谁都不搭理。
她的潜意识在告诉她,她心里有他,要等他,要快快长大。
高中生最难熬的时刻,莫过于中午根本没睡饱,就焉头耷脑的赶去课室上下午一二节的数学课。
最近这段时间,一班上的数学课难度大大提升。
他们的数学老师常年留着两搓胡须,三角眼,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卓越的地中海彰显出他的学术能力,同学们都称呼他为大佐。
此人从来都瞧不上练习册出的常规题,动不动就去奥数网搜一些脑力题打印成卷,害得一班的学生叫苦连天。
这天,大佐又带着他自己打印的“脑力卷”来到班上,孟元嘉看到那些卷子,整个人恨不能装晕被抬出去,然后随便在操场逛一个小时,大佐的课也该结束了。
谁知道颜华和张星海根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味的看着孟元嘉那副憨批的面孔发笑。
最后孟元嘉的心愿意外的成功了,因为全班都无精打采,只有他一个人像是屁股长疮,一刻也坐不住似的,他那副装晕作呕的模样,在大佐看来,就是搞东搞西,上课不认真,态度不积极。
后来他被大佐赶出了教室。
“年纪轻轻就中风啦?臭小子,我让你喝西北风清醒清醒!”
大佐说完这句话后,全班哄堂大笑,整个班的气氛瞬间活了起来。
李云舒望着孟元嘉屁颠屁颠离开教室的背影,不免也觉得有一丝好笑。
那个背影遍布了滑稽的灵魂,像极了曾经赵斯延不可一世又调皮捣蛋的模样。
李云舒无声的叹了口气,尽全力忍住内心的伤痛,她转动着笔尖,让自己沉浸在题海之中。
下午放学之后,李云舒收拾好书包,拉上任安容的小手,两人一同走回宿舍。
任安容老早就和李云舒抱怨家里离学校太远,每天上学都巨赶,现在看到李云舒住宿,第二日就朝宋雅递交了住宿申请表。
李云舒和任安容拿上饭盒去食堂打饭,正排着队的时候,不知是谁大力掐了一把李云舒的胳膊。
她白嫩细滑的胳膊肉瞬间红了一块。
她不耐烦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对方是欧靖,就是前不久给她递过情书的那位。
李云舒觉得他好没礼貌,一言不合就动手掐人,还掐得很大力,她根本不想理他,谁知欧靖又想伸出手来掐她。
“你不要掐我,有话就直说!”李云舒皱着眉头,也不看他,有些气恼的说。
食堂特别闷热,欧靖擦了一把额头的粗汗,大大咧咧的笑着说:“这有什么,掐一下又不痛。”
欧靖是个长得很结实的体育生,一身黑黄色的皮肤,嘴唇常年乌黑,他的小腿肌格外发达,却喜欢穿色彩鲜艳的中筒袜,他这张嘴所说的不痛,估计可以徒手脱掉螃蟹的壳。
他看李云舒似乎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于是直接道:“我写给你的情书收到了吗?”
李云舒不欲和他说太多,而且情书这个词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她有些不快,脸色不太好看,轻声道:“我收到了,不过对不起,我们不可能的。”
说完,她拉上任安容的手重新排好队,不想再和欧靖多说什么。
谁知欧靖不声不响又掐了她一把,这一掐碰上了李云舒的小背心,她的肩带一弹,声音有些大,周围排队打饭的学生多多少少都听见了,这属实是带上了流氓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