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监考老师将试卷分发下来,广播象征性的播放了两遍之后,考试正式开始。
李云舒尝试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试卷上,眼睛盯题目盯得出神,可是写着写着,她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她感觉有些颓废。
想着自己曾经为了赵斯延学会装扮,学会涂口红,可是现在赵斯延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趟,她却再一次以极其普通的面貌出现在他眼前。
眼泪终于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一点一滴打湿在写满字迹的试卷上,李云舒放下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哽咽着抽泣起来。
监考老师看李云舒不太对劲,连忙上前安慰她,看情况着实是安慰不动,就把她带出了考场。
赵斯延将李云舒的状况尽收眼底,回学校的这两个小时里,他的视线从未从李云舒身上离开过。
他看得出李云舒的难过。
他深知这一定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他在李云舒最需要他的时候悄然离开了,没有任何一点预兆的。
他低着头,看着试卷上的白纸黑字,心里着实不忍,又压抑着一股气,可现实让赵斯延没有任何一点办法,他也不想这样。
没有人问他离开云周一中的这些天里经历了什么,在哪里度过,是否安好。
因为根本来不及。
考完期末考以后,赵斯延又仿佛像是没来过一般,不见了踪影。
漫长的暑假,是李云舒铆足了劲赚取学费的时候,她找到了一份西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这份工作的工资很高,一个小时有二十五元,两个月的时间积攒起来,足以支付得起李云舒高三整个学期的学费。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去西餐厅上班,换好工作服,拿上菜单,走出员工区出来后,看见一个很绅士的男人,那男人身着高定西装,昂首挺胸,身姿不凡,右手搂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女。
李云舒隐约记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
好像是曾经去赵斯延家和梁阿姨大打出手的那个女人。
李云舒认真观察了她半晌之后,确定就是她,她依稀从梁阿姨的口中得知那女人的名字——郑秋烟。
给他们那桌传菜的时候,李云舒看到,那个很绅士的男人大力捏了一把郑秋烟的胸,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就放心吧,我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们母子二人?”
那个绅士男人一说话,李云舒立马觉得,他并非绅士,只是看上去人模人样罢了。
郑秋烟仿佛全身散了骨头似的,直直的靠在那男人的手臂上,拉着他的手腕贴近自己跳动的心脏:“世君,你能感受到我的心痛吗?当年梁婉华推倒了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李云舒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
——原来他是赵斯延的爸爸。
原来,他的父亲是这样一个男人。
李云舒十分想知道赵斯延现在在哪里,她害怕赵斯延过得并不好,当听到赵世君说出“怎会轻易放过她们母子二人”的时候,李云舒就知道,赵斯延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想当初,有谁会想到,住在自家隔壁小破院的,是赵家的公子和赵夫人,若非赵世君紧紧逼迫,她们母子二人,又怎会来到那条漆黑的小巷,成了自己的邻居。
李云舒无意间又听到,赵世君色眯眯的用手指勾了勾郑秋烟的鼻子,笑问:“你看我这般有求必应,今晚你会听话吗?”
“当然,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倘若我户口本上的那位有你一半放得开,我和她就不像现在这样闹心了。”
郑秋烟一听到梁婉华这个人,整个人就犹如晴天霹雳,她失笑了片刻,立马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蹭上赵世君的侧脸。
两个星期以后,已然进入暑假最炎热的阶段。
李云舒在西餐厅收到一封字条,是一个名叫祝良轩的年轻人给她的,字条旁放有一个小熊钥匙扣,和曾经她送给赵斯延的一模一样。
她立刻追出店门,拉住埋完单正想走的祝良轩,失神的问他:“你能告诉我,赵斯延现在在哪里吗?”
祝良轩低头:“你还是别知道的好,他不想让你知道。”
“他现在是不是过得很煎熬,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他。”
“你还是别瞎操心了,他再怎么样也是赵家少爷。”
李云舒却道:“赵家少爷?我怎么觉得,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恨不能彻底毁了他。”
祝良轩看着李云舒的眼神,无奈中又带着深沉的乞求,仿佛心都要碎了。
最后,他浅浅的说了八个字。
——潮栖大道二十三号。
当李云舒赶去那里时,她没想到,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见到他。
她看见赵斯延一只手按着胳膊上的棉签,另一只手直直的伸着,掌心里攥着献血的票据,脸色极其苍白,有气无力的打开了一扇老旧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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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可爱的读者们可以点一个小小的收藏,谢谢辽。
第43章 稚终
李云舒一下子没忍住,百感交集的情绪彻底覆没了她,她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喊出了他的名字。
“赵斯延!”她的声音既清脆,又带着些微不可察的哽咽。
赵斯延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身体不禁微微的颤了颤,这一刻,他仿佛立在原地无法动弹,脚下生了千万颗长钉。
他忍不住回头,可才把脸转过来片刻,又立马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把脸转了回去。
他下意识间把卖血的那张单塞进口袋里,紧张得连按在针口上的棉签也掉了,他害怕身后的人看见,于是立马用脚踩住它。
“赵斯延,是你吗?”李云舒又问。
她不是没看见赵斯延的小动作,赵斯延的半条手臂都青了,她又怎么舍得拆穿他呢?
赵斯延还是没应她。
他觉得自己此刻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要迈腿离开的时刻,李云舒已经越到了他面前。
“你就这么害怕看见我吗?”李云舒红着眼睛问。
赵斯延立马低下头:“不是……我只是,只是好久不见,我……”
李云舒失笑。
原来小半年没见,她那个不可一世又古灵精怪的邻居大男孩变成了一个胆小鬼,连重逢的胆量都消弭了,甚至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看。
像极了曾经局促的自己。
还没待赵斯延把话说完,李云舒已经主动上前抱住了他。
赵斯延感觉自己一瞬间的血都活了过来,少女温热的体温让他冷漠枯竭的灵魂获得了重生。
赵斯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有一种冲破体内的欲念让他回抱了怀中的人。
“好不久见,赵斯延。”李云舒把头埋在赵斯延的颈窝。
“好久不见。”
好几不见的这小半年来,李云舒没有再收到赵斯延放在抽屉的健达奇趣蛋,赵斯延也没有再吃到李云舒带来的早餐。
自从赵斯延离开后,李云舒才知道,自己的心原来能一瞬间空白成那样。
仿佛都能听见回声。
许久后,赵斯延推开李云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有点委屈的看着她:“对不起,其实我没有忘记你,我只是——”
李云舒连忙捂住他的嘴:“你不用说,我明白你的不容易。”
最后,赵斯延把李云舒带回现在住的家里。
走的时候,他弯腰把那只掉落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那他便不藏了。
赵斯延的新家丝毫不见华丽,连寻常人家有的一件装饰品也没有,生活用具都是在一些两元店里买的廉价塑料制品,虽然不比以前,却依旧干净整洁。
梁婉华听见声音,急忙撩开帘子,从厨房里惊讶的探头出来。
她看见来人是李云舒后,双眼都冒了精光,眉目舒展了起来。
“云舒,真的是你吗云舒?梁阿姨好想你啊。”
她连忙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按在怀里,深情的抱了抱,双手摸了摸李云舒的后背,她能感受到怀中的小姑娘单薄了好多。
李云舒对着梁婉华笑了笑:“梁阿姨,我也想你。”
她看眼前的女人,不复从前的珠光宝气,可那婉约的眉眼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温柔与书香气。
梁婉华给李云舒炖了一锅鸡汤,盛给她满满一大碗,李云舒却把手里这碗端给了赵斯延。
赵斯延的脸色看上去苍白得可怕,连唇色都是青灰的。
后来,梁婉华拉着李云舒说了好多话。
临走的时候,又从本就东西不多的家里搜刮出一些吃的给她打包提走。
像曾经大家都还是邻居的时候那样。
送李云舒坐公交的路上,赵斯延看上去心事沉重。
最后,他还是选择和李云舒郑重其事的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突然离开,可是我没有办法……”
李云舒一路上看赵斯延不安的神色,就知道他会说这些。
她其实很早就想知道,赵斯延和梁阿姨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家中会突然遭遇如此大的变故。
她依稀想到,曾经在西餐厅看见的那一对老情人。
赵世君和郑秋烟。
她能感觉到,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在她不经意间出神时,赵斯延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如果我能彻底摆脱我父亲,带上我妈过安生日子,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父亲?如果不是他,你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在我小的时候,我认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直到我父亲婚内出轨,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母亲,我终于选择不再忍气吞声。”
“可是我现在并没有能力和他对抗,我太年轻了,什么资本也没有,他想整死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要带着我妈跑,不然你永远也无法想象,我爸聘请的那些打手有多么粗暴鲁莽,他们甚至想轻薄我母亲,那时还是住在你家隔壁的时候,所以……”
“所以你就突然间离开了,像人间蒸发一样。”李云舒接着他的话道。
“赵斯延,你其实不用和我解释的,我理解你。”李云舒问出了她一直以来最想问出口的话:“那高三你还会回来吗?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还没举行颁奖典礼,你还不知道你的成绩呢。”
赵斯延笑了笑,把一直藏在身上的玉佩递给她。
“你拿着,这个玉佩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祈祷平安的。”
李云舒傻乎乎的接了过去,有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赵斯延的用意。
却听到赵斯延柔声道:“你放心,接下来我会处理好一切,安安心心的回去上学。”
“我还年轻,该上学就上学。”
李云舒把玉佩朝他伸过去,赵斯延摸了摸她的头:“你拿着这个,好好等我。”
赵斯延把她送上公交车站,还不舍得离开,独自一人站在路边看着她。
不久后,公交车开动,李云舒望着窗外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影,心底感觉逐渐落寞起来。
糟糕!
她忘记问赵斯延要联系方式了。
自从赵斯延一声不吭的离开后,他的微信和手机号码都注销了。
一瞬间,仿佛赵斯延又离自己好遥远。
自从知道赵斯延的家暂定在哪里以后,李云舒常常抽空来看望他。
时不时就带一些生活用品和蔬菜去。
有一回赵斯延外出兼职的时候,梁婉华一个人低血糖晕倒在客厅。
还好李云舒及时赶到,立马给她喂了药,这才让梁婉华捡回一条性命。
赵斯延不久后才回来,看到奄奄一息的母亲时,愧疚沾满了他的心房。
梁婉华抱了李云舒好久好久,面色如土,整个人仿佛还没回过神来,一直喃喃道:“好云舒啊,梁阿姨何德何能会认识你这样的好姑娘。”
李云舒下意识看向了站在一旁端着热水递来的赵斯延。
她想,是啊,自己为什么会逐渐融入梁阿姨和赵斯延的生活呢。
这也许要从很久很久前说起。
有个少年无意间在街市上替自己的父亲澄清真相,后来自己也是稀里糊涂间劝眼前的少年留下来,不要走,不要退学,才有了后面那么多事情的发生。
大抵,这一切都是缘分吧。
后来,李云舒在西餐厅兼职的时候,又遇见了赵世君和那个水性杨花的郑秋烟。
她偷偷摸摸背着所有人,在他们两人点的餐盘里,加了好多巴豆粉,结果不出半个小时,她就看见两人停止了调情,一脸难耐的到处询问厕所在哪里。
李云舒毫不客气的上前说:“我们西餐厅里没有厕所,厕所在对面公园,大约要走十五分钟才到。”
赵世君这下看起来狼狈极了,虽然穿着一身西装,束着一条像模像样的领带,可在腹痛难忍,即将一泻千里的情况下,他只好急匆匆的牵着郑秋烟离开了。
离开前还不客气的冒着冷汗怒骂:“什么邪门的破餐厅,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
其实李云舒没有告诉他,西餐厅里配备了高级厕所,只不过她就是要使坏,让他们两人吃不了兜着走。
“太好了。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到他们。”
李云舒白天在西餐厅兼职,晚上就会去接一些临时家教的活。
她今晚就要去一个高二年级的女生家里做家教。
因为是晚上做这份工作,李云舒很怕遇到坏人,所以她会格外注意,自己接的单是否都是女性顾客。
跟着那个女生发来的定位到了具体位置,李云舒敲了敲门,半天也没有人来开。
李云舒叹了口气,调整了书包的肩带,又继续敲门。
半晌后,才有一个大男人探头探脑的打开门。
他先是确定了一遍来人,的确是李云舒之后,又鬼使神差的环顾了四周,只见周围没有任何路人经过,他才露出一个迟来的笑脸:“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见敲门声,你进来吧。”
李云舒看眼下的情况不太对劲。
“你好,我是来辅导一个女生的家教小老师,你又是谁?”
那个男人剃着光秃秃的寸头,双下巴厚重,像两层油腻的奶油,脸上戴着的眼镜厚得离谱,差不多得有个一千来度的近视,沾满了辣条油的嘴巴旁都是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露出一股猥琐劲。
“我知道,我是那个女生的哥哥,你进来吧。”他故作随和的笑了笑。
李云舒立马离他远远的:“我不,你让你妹妹出来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