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许知意完全呆住,仿佛听到什么玩笑话一样。
但赵友珍却比她还要惊讶的语气:“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她不明白了,“你们不是都已经商量好要孩子了吗?你也说了不是一时兴起,你爱他,他也爱你,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许知意扶额:“不对,你搞错了吧,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没有搞错。”因为急躁,赵友珍喘气儿都有些急,“你们结婚这么久了,我以为你是能够感觉到的,但没想到你还在误会他。”
感觉到什么?他还有什么没有告诉她的?
许知意心里的不安又开始蔓延,手心都冒了汗,下一秒就听到那头沉了一口气,接着徐徐道:“我是在出国上学的第四年遇到裴医生的,当时我得了抑郁症,我妈到处给我请医生。”
许知意完全不知道这些,她震惊:“友珍……”
“别打断我。”赵友珍急促说,“那时候我谁都不想见,故意不告诉你们,可你知道我是在哪看到他的吗?”
“他”自然指的是裴佑生。
许知意心里咯噔一下,接着耳边就落下一句:“是在心理咨询室。”
“当时我是不怎么认识他的,后来是他来找我搭话,他说他之前也有过抑郁症焦虑症,现在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他说他可以帮我。”
许知意再次没了声音,她已经震惊到不知道作什么反应了。
赵友珍反而平静:“不用太惊讶,我说的都是真的。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我们的校友关系才帮我的,可后来他不止一次提起你,我才渐渐察觉他应该是喜欢你的。我便顺着他的话聊你的事情,一开始只是打听你的消息,后来还问我讨要你寄过来的照片跟明信片,有时候我给你打视频电话的时候甚至他就在旁边听着。”
许知意听完声音沙哑:“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我当时都不认识他。”
“只是你忘了而已。”赵友珍轻轻叹了口气,“知意,你以前的时候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些事情你帮了也就忘了,但我们不一样。”
说到这儿她顿住,又接回之前的话:“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就鼓励他回去找你,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么不自信的样子,他说他已经被你拒绝过一次了,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许知意睁大眼睛,哪里有过这种事!
可她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断她,而是紧张问:“那后来呢?”
“后来大概是他自己憋不住了,不顾美国那边提出的优越待遇直接回国了,之后的事我就不太了解了,说实话我以为他不会成功,但没想到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友珍说完,许知意已经彻底呆住,她不敢相信,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好几秒才艰难地开口:“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说了这么多,赵友珍叹气:“我也知道你会惊讶,可我一个字都没有骗你,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医院的李博文医生,他应该知道什么。”
去问,她当然要去问。
挂断电话的许知意几乎第一时间就往医院赶,一路上她都在回忆赵友珍刚刚说的话。
裴佑生喜欢他,他早早就开始喜欢她了。
他甚至向她告过白,可这怎么可能呢?
裴生,裴生……
记忆里一片空白,好像压根就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
可是真的没有吗?她真的没有见过他吗?还是她像忘记哪天吃了什么东西一样就那么简单地把他给忘了呢?
许知意心里一哆嗦,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协恩医院,二楼的心理科室,李博文刚刚送走一位精神分裂的病人,接着就看到有人径直朝这儿走了过来。
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他顿感不妙,立马挂上职业微笑:“请问您有预约吗?”
他还想装不认识,许知意却镇定说:“李医生,您不记得我了吗?一年前我结婚的时候,您还给我包了红包。”
李博文震惊她居然记得自己,接着假装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佑生的爱人嘛,怪我,记性不好,实在不好意思。”接着又眯起眼睛,“你来找我是为了……”
“哦,我来找你是想问关于佑生的事,你知道他去哪了吗?”许知意的脸上带着一丝着急和疲惫。
李博文看着她,表情明显有些为难:“这我的确不知道,不过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停职在家吗?”
“停职?”许知意震惊,“为什么要停职?”
“这是医院的决定,他最近正在风口浪尖上,不少人来投举报信,医院也很为难,就……”
话说一半,许知意就忍不住了:“什么叫你们为难?就因为外界那些不靠谱的言论就让他停职?!”
激动的样子,差点要掀桌子了,李博文差点吓一跳,没想到她爆发起来会这么吓人,赶紧改口:“误会!哪有什么停职的事?就是让他休息两天……”
“那也不行!”许知意愤怒,两只手拍在桌子上,整个人都在克制地发抖。
李博文被这气势吓了一跳,还想解释呢,就被她仓促打断:“我知道,最近有很多关于他不好的言论,也给医院造成了影响,但是你们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处置他啊!他那么敬业,从来没有懈怠工作的时候,对每一个病人更是尽心尽责!连我都知道,连我都知道……你们作为领导,作为前辈,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太过分!太没人性了吗?!”
说着说着,眼里已然泛起了泪花,天知道她为什么感到这么愤怒,比自己受了委屈还要难受百倍。
只是一顿火发完,李博文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叫保安,而是郑重地托了托眼镜,说:“我以为你对佑生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你刚刚发火的样子,真该……好好让他看看。”
许知意立马问:“你知道他在哪?”
李博文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或许你可以先听一听我的话,听完之后你再做决定,到底是选择完完整整地接纳他,还是趁这个机会彻底地抛弃他。”
听到“抛弃”两个字,许知意心脏抖了一下,她咬牙坐下来:“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佑生的过去就要揭开啦!(唉,佑生真的很可怜的)
第24章
李博文吸了口气,先是过去把门插上,百叶窗拉死,然后才坐下来凝重道:“我做过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从初三那年开始,他的父母在进监狱之前他就已经来找我治疗了,那时候他同时患有抑郁症还有自闭症。”
再次听到这两个词,许知意呼吸瞬间一滞。
李博文继续说:“治疗时间是每周六的下午,可他一个下午什么话都不说,待完了时间就走。你知道吗,我那时候差点都要放弃了,可谁也没有想到一年后他会突然开口,他说他放学被人围堵的时候,一个女孩出现救了他,还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他说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女孩儿。听他开口,我高兴极了,忙问他那个女孩儿叫什么,他愣了下,说不知道,那还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别的表情!”
他说完,许知意几乎要呼吸不稳了,她已然猜出来了,颤抖道:“那个女孩儿是我?”
“没错,是你。”李博文盯着她,“之后的每一次他会跟我提起你,聊起你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自闭且抑郁的孩子,他在好转。我知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可能你现在听起来觉得他像是跟踪狂,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打扰你。”
许知意语气不稳:“可他说过跟我表白过。”
“是吗?”李博文诧异,复又低头,“可能是有过的,但是他没告诉我。高三下学期之后他就不经常过来了,之后我听说他考到了医科大学,再之后就是出国,中间我们有将近七年的时间没有见面,只偶尔通那么几次电话,我以为他把你放下了,可谁知道他又突然间回国,名字都改了,在我们医院安顿下来接着就求人帮忙安排相亲,而相亲的对象就是你!”
他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我想他终于得偿所愿了,但是你们认识的几天后他突然来找我,说他犯了一个错误。没错,他瞒着你找了另外两个人当自己的父母,连同自己的过去也都隐瞒了下来,我当时是非常不赞同他的想法的,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婚姻随时都会坍塌,这太不明智了!可是他当时却非常冷静,说如果他不这么做,连跟你在一起的希望都没有,他想赌一把。多么疯狂?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了,事实上我也阻止不了他。”
许知意瞳孔颤了颤,仿佛完全被震住。
看到她的表情,李博文叹了口气,很郑重地把手交握在桌子上,说:“所有的这些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不能否认他的做法是错误的,但是他确实爱你,打从十年前就一直一直爱着你,如果你觉得这份爱承担不起,那就请你当机立断,不要再折磨他了。”
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许知意还有些脚步不稳,她眼神发散,抬头看天的时候眼前都是模糊的。
太过震惊的事实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以至于险些在台阶上踩空。
她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呢?
裴佑生喜欢自己,十年……十年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自己了,那么长的时间,完完全全是不可能的啊。
她努力回想刚见面的时候,男人看她的眼神确实是陌生的,即使后来结婚,将近一年多的相处也都像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连说话都很少主动,更多的是沉默,这算什么喜欢呢?
许知意不断在脑子里搜寻男人感情的“证据”,可惜想来想去都少得可怜,几乎没有。
她甚至怀疑是他们串通好了一起来骗自己的。
没有谁会花十年的时间一如既往地喜欢一个人的,也根本不会有人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维持婚姻,这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思维!
许知意极力在心里找借口,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心底的沉重和震惊。
可尽管否认,当她回到两人一起生活的公寓时,胸口还是传来一股难言的闷痛。
调整表情进门,接着就听许母问起:“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客厅里还推着刚收拾的垃圾袋,窗户开着通风,已经闻不到任何酒气了。
许知意囫囵答道:“就是有事出去了趟,妈,你在干嘛?”
“我?刚刚找东西呢。”说着走过来,把几张银行卡跟有关证件的放在了桌子上,“你看看,他别不是知道我们要离婚,拿了钱转移财产了吧?还有那柜子里,还上着锁呢,神神秘秘的……”
许知意听完瞬间紧张:“妈,你去拿他的东西了?”
“拿东西怎么了?”许母沉下脸,“就他这种人,谁知道瞒着你藏了什么东西?你快看看,房产证银行卡什么的在不在?”
许知意内心抵触,随便扫了两眼就说:“都在,没少。”
许母哦了声音,嘟囔了句奇怪就催促她赶紧去收拾收拾洗手吃饭。
许知意当然没有心情吃饭,更不赞同她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就算是他骗了她,那也不能。
只是这种想法要是说出来,肯定会被自己亲妈给骂死吧。
许知意叹气,低着头慢吞吞地收拾桌上的卡跟证件,走进卧室重新放回男人柜子里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结婚一年,她从来没有擅自动过男人的柜子,也从来没有好奇他在里面放了什么。没错,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就算是夫妻也该有彼此的私人空间。
许知意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也一直没有觉得这样划分界限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可是在这一刻,她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但随即她就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呢?
几张泛黄的学生照,满纸通红不及格的卷子,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明显被人废弃的小物件,如同沙滩上曝晒的贝壳一样被人捡起珍藏在这里,而这一切都是关于她的。
许知意看着这些东西,已经呆若木鸡。
这都是什么啊?
她不敢相信,一样一样翻过的时候眼神都在发抖,而当她碰到最里面那个盒子时便完全愣住了。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六边形纸盒,两个巴掌那么大,装啤酒的纸壳材质,明显是人工缝制,里面还有零星的几个钢镚跟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
只一眼,就莫名的熟悉。
许知意怔怔地看着,昏黄的灯光将她的眸子照得雪亮,她眨了眨眼睛,随即屏着呼吸把它拿了出来,不怎么确定地翻到了纸盒的背面。当那只被记忆模糊的小猪出现在她眼帘的时候,她才愕然一颤。
心里的尘封的角落猝不及防被撕开一道口子,记忆里那个十七岁的傍晚再次出现在眼前。
那天她大概是刚刚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有吵架的声音,那时候父母因为感情不合经常爆发矛盾,她虽然见惯,可心里头却依旧愤懑,尤其在听到“离婚”这个字眼的时候,直接没忍住推门进去,说了句:“你们吵吧,我走。”
走的时候还没忘拿柜子上的存钱盒。
出了家门,她一边走一边生闷气,一路门头往前走,完全没有注意地就走到了学校附近的胡同里。
刚靠近就听见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几道刺耳的骂声:“你还敢瞪我!你算老几啊?”
“操,不服是吧?接着打!”
男生常见的打架,在镇子上并不稀奇,许知意原本是想绕道走的,可不经意地一瞥,便顿住了脚。
挨打的男生清清瘦瘦,身上还穿着他们一中的校服,发丝遮住眼,只留一道不屈的唇角,整个人都是阴沉的。
也许是因为同一个学校,也许是心情不爽,又也许是眼前的画面刺激了许知意心里的那点过剩的正义感,在那几个男生再次辱骂踢打的时候她毫不犹豫抓起了旁边的铁棍,一边叫着“住手”一边往前冲。
现在想想,那估计是她迄今为止干过最莽的一件事了。
好在那几个男生被她的气势给吓住,恰好旁边又有行人经过,骂骂咧咧了几句就跑了。
事后她回头去拿她的小钱盒,回头却发现挨打的男生正站在那里盯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
许知意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不是,你不说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