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旭看了几眼厨房里的食材, 随意道:“都可以。”
周照便不再问她了,拿起菜刀,说:“去堂屋那边,一会儿炒菜呛人。”
安旭没回他,转身在厨房边的小板凳上坐下。
周照切着手里的干菜,余光见她没离开,弯起唇角,手下菜刀哆哆哆的,像是在奏小乐章。
安旭穿着这身坐在厨房里,习惯性抬起手机录制着他的忙碌。
大黄追着刘二跑到厨房,安旭转头看了眼。
刘二嘿嘿笑了一下,进门趴在灶台旁边,道:“老周,跟你商量个事。”
周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弄着手里的活。
刘二再次看了眼安旭,想起来也是这位军师来了之后流量才起来的,于是也就不避开安旭了,问周照:“我听老陶说你们要开始筹备资金着手准备品牌的事了,我就是来问问,我手里有二十来万,少么是少了些,就是想着……”他没把话说下去,看着周照。
周照放了菜刀,抽了根烟给他,说:“这事才刚做打算,我说了也做不得主,等哪天到县城了我去找你们,大家坐一起商量。”
这就是有那个苗头。刘二心落了一些,笑着把烟收起来,“好。”他看了看天色,说:“刚刚二姨喊我去她家吃饭,我就不在这吃了。”
周照也不留他,说:“改天来了又来吃饭。”
“好。”刘二插着兜出去,到门口了又回头看安旭,打声招呼:“安大美女,我走了。”
安旭扭头,喊狗子:“大黄送客。”
大黄还真一骨碌爬了起来,站在门口看着刘二。
刘二:…………
等刘二走了,安旭才问起刚刚他说的事:“成立品牌要搞什么样的?”
周照摇了下头,说:“还在打算中,具体什么样的还没定下来。”
安旭便也不问了,这些她都不懂。
不过周照脑海里倒是有个雏形,因为这段时间来,整个州上只要家里有水果的全都往老陶那边拉,请他们帮忙在网上卖。
还有各个乡镇寨子的族长和村委都往他们这边打电话,也是请求帮他们在网上卖水果。
乡镇的不发达,农村的贫穷落后,都使得农民手里的经济作物低价贱卖或者干脆卖不出去。
就像一开始的他,没有销售渠道,管你手里的水果质量有多好,不值钱就是不值钱。
农村扶贫,扶贫办只会大力鼓励老百姓种植新品种水果以及新品种家畜养殖,但种植出来了,养殖出来后呢,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销售渠道,只能老百姓自己去市场里低价销售。
资金回不了本,土地也为种植新的品种被占去,没法种植赖以生存的水稻庄稼,这一年吃饭的大米都得靠买。这样一来,越来越多的老百姓不愿意尝试新品种的种植,宁愿种植那几亩的水稻来温饱肚子。
这也是每次扶贫失败的原因,如今周照凭借网络的流量成功将手里的水果卖出去,还带动了其他水果的销售。
其他村寨在他这里看到了渠道,可不都纷纷往他这里拉。
可是他帮忙卖,一年两年还好,总不能一直帮忙卖着下去。
他们要渠道,他手里有渠道,可以成立一个网上的中间渠道,这个渠道从小地方开始,渐渐地可以扩大的其他乡镇、地州市、甚至省城。
这只是他的一点想法,具体到时候和陶家锐坐下来商量。
因为陶家锐家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很多人脉和经验周照还是比不上他。
周照看了眼托腮看着自己的安旭,想跟她说说这些看法。
最终也只是想想,她跟着他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这点小事等决定好再说。
吃完晚饭后,傅时错被周灵灌了一大罐草药,草药里有一些止痛和安眠的成分,喝完他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周灵给他换了腿上的药,又重新按着阿嬷配的给上了新的药膏。
傅时错撑着手坐在床上,垂眸看着腿边忙碌的周灵。
以前的傅时错,除了申城的主治医生也只在安旭前面露过他的截肢,不想前一天在阿嬷面前等他反应过来,阿嬷已经把药膏贴在磨得血红破烂的伤口上了。
那时候周灵就在旁边递药,他整个截肢都被看完全了。
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和扭曲时,阿嬷突然摸了摸他的手,温柔和蔼地说,他们是医生,不要害怕在医生前面露出伤口。
也是很莫名其妙,他内心居然会慢慢平静下去,直到后面睡过去。
如今看着周灵在他截肢上清洗包扎,他内心也没有当初在医院那么暴躁。
难不成,苗族人真的会什么巫-蛊?
周灵包扎好,把他腿边的被子拉过来盖好,说:“要是今天不去爬落仙台的话,明天再包一天就好了。”
她抬头看他,道:“今天又磨烂了,还得再敷两天药。”
傅时错垂着眸,没回话也没反应,像个被抛弃的小孩。
周灵抿唇,轻声问:“腿疼不疼?”
傅时错回过神,摇了摇头。
周灵收拾着纱布,随意问:“截肢的时候一定很疼吧?”问完又反应回来自己在戳人伤口,忙说:“我叫旭姐来看你。”
傅时错闭了闭眼,低低道:“不用。”
周灵捏了捏手里的纱布,问:“到阴雨天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见他看向自己,周灵说:“我明天给药里配点——”
“周灵。”傅时错喊她。
“啊?”周灵有点手足无措地说:“那个,我就是,我懂一点点——”
“谢谢你。”他这句话说得认真。
周灵偷看他一眼,见他是真的在道谢,紧绷的内心这才松了一些,笑着说:“不用谢不用谢。”
屋子里静了几秒,话也说完了,周灵垂头,挪了挪脚。
“你倒是第一个关心我阴雨天会不会疼的人。”
听见这低低的一句,周灵内心揪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你家人都……”说完才想起来他家人只有安旭。
傅时错靠在床头,拿手盖着脸,像是知道她内心一样,说:“是啊,我家人只有安安呢。”
“小时候我经常被关画室,我第一次见她时,她还很热心,也很活泼……”
——
安旭刚刚被关的时候,傅存怀还会施舍一般让佣人给她送饭,他完全是忘记了画室内还有另外一个活人。
看着饿得脸色发白坐在画板面前的人,安旭端着饭过去,好心说:“一起吃吧。”
傅时错不理她,看也不看,完全当她是透明人。
小小年纪还挺倔,安旭拖着椅子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开始吃饭。
他内心被激怒,朝她吼:“滚远点!”声音嘶哑却稚气难隐。
安旭也不理他,自顾自吃着,饭香四溢里,旁边男孩的肚子叫得越发响亮。
下一秒,画板被掀翻,“砰——”一声,颜料洒落,安旭即使快速避开了,也依旧被洒上些粉料。
她护着食物,也有些气了:“你这人,脾气咋——”
“我说滚!滚啊!”他吼着,手一扬将画笔砸在里对面的墙壁上,满脸的凶狠瞪着安旭。
安旭默默后退几步,傅家人,一个比一个有病。
然而安旭不说话护着饭食后退的动作不知道为啥彻底激怒了这个炸毛的小孩,他也好像忘记了自己没有左腿,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在下一瞬跌倒在地上。
安旭没忍住上前几步,“欸,我说你——”
“滚!”喑哑地吼完,他自己便眼睛一番昏倒过去。
安旭顾不得吃饭了,把手里的饭食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快速上前蹲下,“欸,你没事吧?”
手刚触到,便发现他身上滚烫,再一探额头,温度贼高。
这是病了好久?
傅存怀也不管他,他自己怎么也不说?
画室有小坐沙发,安旭废了大力将他半拖半抱地挪到了沙发上,脱下外套给他盖着,开始敲门。
几秒钟后,门外管家问:“安小姐,有什么事吗?”
“傅时错生病了,赶紧带他去看病。”
管家沉默了几秒,说:“先生今天不在家,我们不好私自放时错少爷出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病死了谁负责?”
病死了才好呢。管家心里默默嘀咕,说:“等先生回来,我会禀告的。”
“等他回来都什么时候了?开门,你们不带人去我带人去总行了吧,我现在就带人去看病。”
管家默默装死:“……”
安旭把门捶得震天响,外面的管家再也没回话,她气得不行,同时心底涌起一丝丝恐惧。
“妈妈……妈……”沙发上的人呢喃着,眼角流出泪水。
安旭折回去,站在沙发边上看得不是滋味。
画室里设有单独的卫生间。
她咬了咬唇,进卫生间打开凉水,泡了毛巾拿出来敷在他额头上。
半夜的时候傅存怀似乎是回来了,因为管家拿了几盒退烧药过来。
安旭抗议过,没效果,只好拿着药给傅时错。
原本以为这暴躁咬人的小狮子会拒绝,会像白天一样狂怒。
可等安旭喊醒他,他一看见她,那迷蒙的眼眸里迸出巨大的喜悦,紧紧拉着安旭的衣袖,动了动嘴唇。
他病着,说了什么安旭没听清,便也不管了,放轻声音:“起来吃药,吃了药病就好了。”
小少年乖乖点头,伸手艰难地抱住安旭的腰,埋头在她怀里。
这依恋的姿态搞得安旭尴尬又莫名,赶紧抠出药喂给他,等他吞了药又赶紧递上水。
小少年乖得很,喝了一半,安旭说多喝点,他便一咕噜全喝完了。
他听话的时候,安旭就想多管他一些了,毕竟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虽然有个叔叔,可安旭来了别墅里这么久,几乎没看见过他,只是听佣人提起过,像个隐形人一样。
要不是今天被关到这个画室里,安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他呢。
不过……看今天管家对他的态度,他傅存怀这个叔叔有没有似乎都一样。
自己比他好的一点,大约也就是健全的。
安旭让他在沙发上躺下,他也听话,乖乖躺下去。
她拉衣服盖在他身上,一抬头便看见他嘴角边的梨涡。
……古怪得很。
安旭拿着毛巾去了洗手间,洗好后拧干水,拿出来敷在他额头上。
他眼皮耷拉了下来,又倔强地睁开。
安旭看了几眼,想到他还没吃晚饭,而且看样子早饭也没吃。
她低头问他:“饿不饿?”
他没回答,眼睛眨巴了一下。
第37章 (二更)
厨房里除了周照洗碗的水流声, 就只有安旭平白的叙述。
她坐在灶膛前,里面火光摇曳,把她照得明艳。
“他为什么突然那么听你的话了?”周照边洗碗边问。
对于今晚她会突然讲起过去,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 不过很乐意认真倾听。
大约是,只要关于她的过去,他都想知道。
安旭拖着腮,回忆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 后来才明白的。”
那时候的安旭被小小的傅时错看得莫名其妙得很, 奇怪问:“怎么了吗?”
他看了她好久,才抿唇说:“饿。”声音小小的。
安旭笑了一下, 把下午的饭拿过来, 饭菜已经很凉了, 喊管家肯定是不会管的,她只能烧开热水,倒了白米饭进去用热水泡温了端过去给他。
然而他却只是仰头看着她,安旭只能在他旁边坐下,单手搂着他,一口一口喂他吃饭。
担心他吃出饭没味道会闹,她哄着说:“你一天没吃了,吃点淡的。”
小少年点点头, 在她怀里吃得香。
吃完饭安旭想拿碗过去放他都紧紧揪着她衣角, 眼眶似是有水光, 可怜巴巴地说:“别走,别走……”
安旭无法, 只好把碗放地上, 坐回他旁边, 拉了沙发上的外套给他盖上。伸手拍了拍他背,柔声轻哄:“睡吧睡吧。”
他这才抵不住困意睡着了过去。
安旭便也在他旁边跟着睡去。
第二天一早,安旭是被一股冰凉的视线给盯醒的,睁开眼就见傅时错靠着沙发,视线笔直盯着她,那模样就像是在想着要怎么把她大卸八块一样。
安旭忙坐起身子,申辩道:“欸,讲道理昨天晚上你发烧了,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的。
”
茶几上的退烧药让傅时错没有再第一时间就吼她,只在她说话后才指着门外冷冰冰道:“滚。”
画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门外站着管家,见安旭看过去,恭恭敬敬说:“安小姐,先生在等你吃早餐。”
“知道了。”安旭起身,把外套从他身上拽下来。
对于这种一夜翻脸的人来说,安旭也没什么好说的,拽着衣服走人。
别墅里的日子干燥又无聊,除了几个佣人再没有其他人可讲话,安旭待了几天后突然就想起画室了那头小暴躁狮子了。
她拿着画笔和画板去到那间画室,管家跟在身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不说,让她进去。
画室里一如既往是昏暗的光,小少年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的画板前,在一笔一划划拉着。
见她进来也不说话,安旭便走到他身后。
他一把把画板打翻,不让她看见画板上的内容。
安旭就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越是不让她看,她越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