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外温差大,窗户上结雾,他桌上摊一本春画。
彭朗常看春画,那些描绘手法夸张荒诞,并不激发欲望,只通过原始运动展现极旺盛的生命力。他需要坚强的生命力,而不再是眼泪。
苏涵水走到书桌前,指尖滑过画中人的肌肤、迷情,问彭朗是不是想要。昏黄的欧式房间中,她一件一件脱掉衣服,彭朗怔愣片刻,不敢擦掉眼镜上的水汽,立马别开眼,拽过床上毛毯裹紧苏涵水的身体,请她不要这样。
他们两个也许无限接近过爱情,但是彭朗自身难保,无心无力承受苏涵水的悲惨世界,也就恳请她做朋友。
苏涵水抱着毯子哭了一整夜,彭朗不断递纸巾,后来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没过两年,苏涵水做了话剧演员,她强烈的情绪得以在戏剧中宣泄,情感生活中也多了几位心力强健的男人。她不再成天以泪洗面,甚至主动联系上彭朗,要给他寄生日礼物。
彭朗在国外留学时染上烟瘾,苏涵水见过他公寓里的烟头,当时特别反对他抽烟,做了真正的朋友倒可以尊重他的喜好习惯,于是每逢他生日就送一只打火机,上面都刻着浮世绘。
她找工厂订做打火机,精心送礼,却不在意彭朗是否使用。谁送的打火机,于彭朗而言也并不重要。
他的吃穿用品无所谓用哪样,西瓦台公寓中的拖鞋,门口超市卖十一块九毛九,他用得很好;再比如一些奢侈品衣物,都是新品上市季随便在册子上勾选的,彭朗只图专柜送货上门,十分方便。
彭朗老抽烟,需要一只打火机,苏涵水定期送,他就一直用。
后来朗郁要在绛城开体验店。苏涵水有任男朋友搞烘焙甜点,教过她一些技能,她随口问老朋友是否需要帮忙,彭朗礼貌答复:“你排话剧不忙的话,来玩玩儿也可以。”
苏涵水做起挂名店长,多数时间专注于本职工作,偶尔到店做几块提拉米苏,再拍些照片放到社交平台上,帮朗郁宣传。
彭朗按期付她工资,有时到店里喝一杯热巧克力,见到苏涵水,两人就坐下来聊几句。她喜欢看电影赏戏剧,谈天时提及一些老片子。彭朗家里收藏成箱成柜的绝版碟片,苏涵水想起来就管他借,归还时间看她什么时候有空,并不固定。
他们之间了无遗憾,有关苏涵水的一切,彭朗早已淡化。他可以给季长善倒出所有残存的记忆,因为无论怎么提都不会难过。只是一谈到那些往事,势必追忆起另一些事情,一些他避之不及的伤心事。
彭朗走不出深渊,便假装看不见四周皆深渊,如此麻木了也不会徒增烦恼。家里人的这种回避智慧,彭朗长大以后才清楚尝到甜味。他不认为这样正确,但是如同吸烟一样,上瘾之后十分难戒。
他曾几次尝试戒烟,身心极致痛苦,因而每一回都忍不住重新点烟,而复抽的结果就是比从前抽得更凶更猛。
人类意志过分薄弱,彭朗选择顺从。他照旧看浮世绘,希望从中获取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季长善的出现让彭朗看见同一种力量,他仿佛夜虫被光源吸引,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他留恋季长善身上的香气,不想放她走,于是费尽心思跟她兜圈子,可是她偏不上当,非要占有他的一切,包括那些彭朗不愿回想的过去。
望着她的背影,彭朗抽了一支又一支烟。
季长善等在阳光下,窗外天空湛蓝,绛城少有这种好天气。
太阳从东偏向房顶,彭朗熄灭烟头,去卫生间洗手,回来从茶几上抽纸巾擦手。季长善转过身,等他有所交代。彭朗丢掉湿纸巾,踱步到太太身前,桃花眼注视她的黑眼睛,十几秒对望,他捧住季长善的脸庞,力道很轻,像手心捧宝贝一样珍惜小心。
季长善打量彭朗的眉眼,他眼中有情,她不禁相信这个人是喜欢她的,他舍不得她。
只是他不够勇敢:“我不会骗你,小善。涵水和我也许有过一段感情,但我们现在是朋友。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么?”
第29章 妥协 苏小姐这样亲过你么?
季长善没说好或不好, 彭朗捧着她的脸,拇指摩挲眼前人的皮肤,触感细腻光滑,宛若瓷瓶。她垂下眼去, 沉默良久, 终于拉掉名义丈夫的掌心说:“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扫着季长善低垂的睫毛, 彭朗心知肚明她犹豫。他不能放任季长善的理智占上风,否则她要么刨根问底, 要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人性贪婪无比,彭朗既希望太太装聋作哑, 又渴求她长久地陪伴身边。
他挡在季长善身前, 不肯放行,季长善抬手推他,彭朗环住她后背, 手心走过纤瘦的每一处, 一点一点传递温度。
季长善一动不动,彭朗右手顺着她的高马尾, 嘴唇轻碰怀中人额头。他的呼吸掠过她发际,痒酥酥的,季长善越发沉迷彭朗的怀抱, 手使不上劲儿似的, 根本无法推开他胸膛。
彭朗低头吻住季长善的眼尾,他一天比一天清楚太太就像只小刺猬,外壳全副武装,内心软得一塌糊涂。她非常吃被需要这一套,彭朗于是趁热打铁:“待在我身边吧,小善。我离不开你。”
他语速慢, 语调轻,好似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由不得季长善不信。
她睁开双眼,望住彭朗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小手原本垂在两腿边,这时却慢慢抬起来,去抓他腰间的衬衫。
季长善对他的挽留无可奈何。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辈子没被谁需要过,所以才这样愿意相信彭朗。他似乎真的很需要她,像没了她就活不下去。季长善把脸藏进彭朗的胸口,仿佛蒙在被子里说话,声音闷闷的:“你要是骗我,就被雷劈死。”
“我要是骗你,被雷劈一道半死不活,再劈十道才折磨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