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亿本正经
时间:2022-06-08 08:19:25

  季长善对老张审视的目光毫无察觉,她正心无旁骛地研究杜凯发来的新方案。昨天的财务威胁十分奏效,这位市场部总监在上午的营销组会上发挥出色,甚至要求继续完善方案。

  杜凯的强项在于挖掘客户的潜在需求,而季长善负责销售渠道的开发和运营,满足需求。这回远方新品上市,瞄准中高收入客户群体,绛城区域的销售策略其中之一是占领高端百货商场。商场和大经销商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产品进入商场,首先得借助经销商之手。

  绛城的咖啡豆经销商属红果公司经营老道,年初他们放出消息,下季度有意签订新的咖啡品牌。狼多肉少,竞品公司跃跃欲试。朗郁从前自主销货,今年预计扩张商业版图,也打起由经销商牵线搭桥的主意。他们的招商计划里,红果不可能缺席。

  季长善用余光瞄着朗郁的老板,他倚着车座靠背,拿了本厚实的书搁在腿上慢慢翻。商场无夫妻,何况他们也不是真夫妻,季长善打着套话的主意,思量如何开口。

  “在看什么书啊,彭……”她想称呼彭总,又记起前面坐着老张,叫彭总似乎显得生疏,干脆把“总”字咽了回去。

  闻声转脸,彭朗将书的封面亮给季长善看。她目光掠过封面上的画,一个戴太阳帽的女人穿白裙,站在一级台阶上,手扶大门口的白柱子朝远处空洞地望。书名大概是个人名,季长善对艺术半分造诣也无,但她能看出这是本画册。

  “爱德华·霍普,画些苦闷的画儿。”彭朗语气平淡,像百无聊赖随便看点什么。

  季长善默默记下画家的名字,打算回家做做功课,下次套话可以从绘画切入。她嗯了一声,问彭朗待会儿去不去公司。

  提及朗郁,彭朗沉静的眼波在季长善面孔上多留了片刻,“去,跟红果的孙总谈合作。”

  彭朗的坦诚在季长善意料之外,她不由觉得对方在使用什么心理战术,比如通过泰然自若的表象误导对手,让她相信朗郁跟红果的合作木已成舟,以增加她方的心理压力。

  季长善保持镇定,预备顺着话题往下套朗郁的报价,然彭朗合上画册,递给她一本文件夹,“别忘了周末回爸妈家吃饭,老婆。”

  又是老婆。

  季长善悄无声息地忍耐,她决定今天晚上就跟彭朗谈谈称呼问题。

  她翻开文件夹,大体扫了眼内容,头两三页是彭朗的个人简历,再往后是他父母的性格分析和兴趣喜好。季长善瞥一眼彭朗,他坐直了些,从前座口袋中摸出一包湿纸巾。

  红灯远远亮着,老张正凝视后视镜。

  彭朗牵过季长善右手,轻缓地擦拭一抹红印泥。

 

 

4章 杂草   没有人需要杂草。

  在上小学一年级之前,季长善一直以为自己属杂草。她的奶奶没有教过她十二生肖,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自己属这个属那个,季长善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一个小朋友大概认为她笨得可怜,竟然连属相都不知道,就大发慈悲地告诉她:“属相嘛,你像什么就属什么喽。”

  季长善只能想到奶奶经常掐着她的脸颊,斜眼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原来她是属草的。她很纳闷,怎么别的小朋友都属小动物,就她属草。因为他们都有妈妈吗?

  不对,她也有妈妈的。她妈妈长头发红嘴唇,笑起来很大声,只不过奶奶还说:“你妈又生了个丫头片子,不要你了。你没有妈妈了。”

  这段记忆分明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总有那么一些时刻,它会毫无征兆地突然重映。

  季长善回过神,从湿纸巾中抽回手指,“我自己来就可以。”

  她拽过彭朗手里的湿巾,三下五除二蹭掉那抹红印子。窗外建筑物飞速倒退,她偏脸去看,面孔的影子融进窗玻璃。路边栽灌木丛,绛城的绿化十分美观,一棵杂草也没有。

  没有人需要杂草,自然不必为其遮风挡雨。季长善小时候没怎么受过爱护,少见多怪,长大了也不习惯旁人的温存体贴。

  她跟老张说在前面路口放下她就可以,老张瞧着气氛不对,眼珠子往彭朗脸上抻。小彭总发了话:“我们结婚的事儿,还不方便让她同事知道。”

  老张给彭家当了二十年司机,明白给有钱人干活儿最重要的就是少问为什么。他麻溜停车,季长善跟彭朗约好晚上见面的时间,拎着那份彭家资料下了车。

  远方拐个弯就到,转角处立着垃圾桶,季长善顺手把湿巾丢进去。

  “我可看见你从那宾利上下来了啊,Aurelie。”

  闻声抬眼,一个烫着深棕色卷毛的男人左手抄裤兜,右手捏杯黑糖奶茶,上身微倾过来,眼睛盯着宾利开远的方向,嘴角扬得很八卦。

  季长善斜他一眼,绕开杜凯往前走,“你不上班,在这儿瞎溜达什么。”

  “Time for tea.”杜凯摇摇奶茶杯,步伐晃荡着吸上一口,不经意瞅见季长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枚鸽子蛋,“哟呵蓝宝石,您发财了还是怎么着?哦!那Bentley送的是不是?我算看明白了,咱们Aurelie铁树开花,枯木逢春了。要我说,那Bentley看着可真不错,高眉骨深眼窝,你信不信他那鼻梁能当滑梯滑。爱情呀,多美妙……”

  杜凯的父亲出自相声世家,他承袭了父亲的碎嘴子,却赶不上父亲幽默。季长善懒得听他废话,剥离鸽子蛋塞进包里,“是昨天没唱够《好心分手》,还是被甩的滋味儿不够苦。”

  “智者不入爱河。”杜凯的眉飞色舞戛然而止,连走路姿势都倍显踏实稳重。

  他呼噜噜吸完半杯奶茶,牙齿与黑糖波霸纠缠一阵,咽完了,嘴巴紧闭两秒,又开合三下,还是忍不住八卦:“你跟那Bentley认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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