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全世界都在恋爱,只她一人,独自游走。
自从和邱凛分手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学校见过他。邱凛这个人,只要他愿意,自有神隐的办法。实验室那边,江韵舟请的假快到期了,她正愁着再去见到他,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和言语,又或者假装是陌生人吗?
心里一阵烦躁。地铁由远而近,带着金属与铁轨摩擦的呲啦声,裹挟着一阵风呼啸驶来,撩动江韵舟鬓角的碎发。
她顺着人群挤上地铁,头也不回。
因为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
等到江韵舟从校外返回,在宿舍楼底下看到了老船。
关于老船和燕子之间的爱恨情仇,江韵舟只是略知一二,他们貌似是两小无猜的关系,只是后来断了联系。
他们是如何再次相认的,以及燕子对老船的态度,就连作为舍友兼闺蜜的舟舟和美琳都一无所知。
所以,当老船看到她时连忙上前拽住她问东问西,江韵舟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处理这件事。
“蒋燕乔怎么一个上午都不接我电话,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你一会儿回宿舍帮我看看,有事没事都给我个信,拜托拜托。”老船语气十分恳切。
惨啦,你坠入爱河啦!最近的网络流行语好像是这么说的。
江韵舟点点头,朝宿舍走去。但还没迈开几步路,就又折了回来。
“那个……”江韵舟欲言又止,眼神飘忽不定,不确定该不该问。
但老船却是心领神会,不需她说出口,直接给她答案:“你是想问我邱凛的事情吧,真搞不懂你们之间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韵舟低下头,沉默。
“邱凛他准备出国了。”
江韵舟倏地睁大眼睛,心里有无数问题却找不到抒发的出路。她问不出口,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老船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忍,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她:“邱凛申请了美国的一个交流项目,这学期结束就要走了。”
心脏仿佛滚落巨石,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要去多久?”
“半年?一年?谁知道呢,也有可能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
——
江韵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刚上楼梯的时候碰见同班同学和她打招呼都没有反应。
那女生撇撇嘴,嘀咕着“什么人啊,真没礼貌”。
宿舍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完美契合此刻的心境,心缺了一块,漏着风。
她茫然地给老船回了个消息,慢慢在桌前坐下。鬼使神差的,她打开邱凛的网易云个人主页,歌单的最新曲目还是那首《I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
当初听这首歌的时候是甜蜜,如今甚至连点进去听的勇气都没有。
眼眶微热,她用手扇了扇,然后开始收拾书桌。桌上的书太多了,瓶瓶罐罐的也摆放的太凌乱,早该抽时间整理的。
所以当褚美琳哼着小调回宿舍的时候,看到的是江韵舟撸着袖子,弯腰拖地的勤劳身影。
“舟舟……?”美琳叫了她一声。
没反应,依然弯着腰和地上的一块黑斑较劲儿,于是她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
江韵舟拔掉耳机,这才发现美琳,“你回来啦?”
“嗯,怎么突然搞起大扫除了?我没接到宿舍卫生检查的通知呀?”
“不检查,就突然觉得打扫卫生挺有趣,不是吗?”
有趣吗?褚美琳不置可否,直觉告诉她江韵舟心里有事儿,于是迟疑地问道:“舟舟,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和颇高懿的事情在生气吧?”
江韵舟终于停下手中的拖把,疑惑地问:“你们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
美琳舒了口气,“毕竟之前他跟你……”
毕竟颇高懿之前向江韵舟表白过,所以褚美琳觉得面对她的时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想什么呢?颇高懿是个好同学,你们很般配。”江韵舟笑着说,言语真诚,同时又开始八卦。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呀?讲讲呗!”
于是褚美琳便红着脸讲起了俩人的故事。
故事讲完,窗外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淡,江韵舟意犹未尽,喃喃地说着“真好”。
真好,在青春炽热的年纪,遇到一个真诚善良的人。
没过一会儿,蒋燕乔也回来了,一进门就咋咋唬唬地说:“原来手机被我忘宿舍了,亏我找大半天都没找到,还以为被偷了,万幸万幸!”
原来是手机没带啊……江韵舟赶紧说:“你快给老船学长回个信,他找你快找疯了。”
蒋燕乔虽然嘴里嘟囔着“他找我干嘛”,但行动比语言诚实,拿着手机跑到外面给老船回电了。
另一边,颇高懿来电话,美琳对着话筒笑得花枝乱颤。
宿舍里氛围太甜蜜了,江韵舟有点接受无能,于是随手拿过书包挂在肩上,趁着黄昏暮色走出了宿舍楼。
——
如果说要对一天的时段分个喜爱程度的话,江韵舟最喜欢的就是黄昏。夕阳的余晖不断变换着色彩和形状,此时的天幕足够恢弘。
只是,恢弘中又带着一丝遗憾和伤感。
所有离别的情绪,都会在这万丈光芒中逐渐融化,然后慢慢流淌在血液里,涓涓绵绵。
江韵舟背着包,不知道要去哪里。
然后,她停在了实验室门口。
推开门,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大概都去食堂吃晚饭了。她找到自己的工位坐下,盯着对面的位置发呆。
邱凛,曾经就是坐在那里,向她伸出援手。
他说,用记号笔把培养皿划成几等份,这样方便计数。
他说,我在等你,走吧一起去吃饭。
他说,曾经在实验室负责养老鼠,结果老鼠越狱了,满实验室地找,闹了好大笑话。
他说,你看谁都是从小白来的,所以慢慢来别灰心。
实验室的光线逐渐变成昏暗,忽然头顶的白炽灯全部亮起,江韵舟一惊,朝门口看去。
暗含着期待的眼神,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也黯淡了。来人是高她几级的研究生学长,见到她后热情地招呼:“小学妹,你来啦!”
江韵舟站起身,礼貌地和他点点头。
学长热络地拉开她旁边的座位坐下,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后发现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便掏出手机玩起消消乐的游戏。
短暂的沉默,江韵舟迟疑地开口了:“学长,实验室这两年遇到过老鼠集体越狱吗?”
学长游戏玩得正起劲,头也不抬地说:“哈哈你听说了啊,去年的事情吧,当时大家满实验室地追耗子,那场面可太好笑了。”
“说来也糗,我那几天忙到精神恍惚,忘记给笼子锁扣了,后来给教授一顿猛批,你以后可要注意了哦。”
果然,小老鼠的故事是他编的。
为了安慰她,把别人的糗事移花接木到自己头上了。
江韵舟想哭,强忍住了,因为她还有关心的事情没有问。
实验室里响彻着消消乐欢快的音乐声,学长又开始了一轮升级。
“学长,我听说邱凛要出国了?”江韵舟小心地试探。
“嗯。”
“那他实验室的课题项目怎么办?不是还和人院合作的吗?”
原本还沉浸在游戏里的学长倏地抬起头,讶异地问:“你不知道吗?邱凛他离开实验室了?”
看到江韵舟一脸正经地表情后,学长有补充道:“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吧,他不知道什么原因顶撞了院领导,被记过处分了,后来他就从实验室退出了。”
“那个项目挺可惜的,费那么大劲儿的项目结果给别人做嫁衣了。”
消消乐欢快的音乐奏鸣着。
江韵舟听到好多泡泡破碎的声音。
第46章 🔒重逢
五年后。
望京医大附属医院。这里是全国著名的综合性三级甲等医院,拥有华北地区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和专家团队。
江韵舟来这里工作两年,已经有实习生叫她“老师”了。
和五年前一样,她还是忙忙碌碌,生活像一颗停不下来的陀螺。
可是,五年的变化也是巨大的。
就比如,曾经身边的朋友飞散到世界各地,蒋燕乔回老家工作了,顶头上司居然是老船的亲爸;褚美琳本科毕业后没有继续学医,而是出国攻读金融硕士;颇高懿选择留在望京医大,他和美琳因为跨国关系和平分手。
而邱凛,听说他在国外研究室待了两年,回国后继续硕博,并且已经被国内顶尖团队提前收入麾下。
似乎,大家都过得还不错。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时间脆弱,唯有用坚硬的铠甲把自己包裹,用快乐的假象予生活以粉饰。
这天,江韵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从医院大门出来的时候,接到了蒋燕乔的电话。
电话里,蒋燕乔还是一如往常地火爆脾气:“奶奶个熊,今天居然有个病人家属喊我服务员。服务员?!服务员用得着三班倒吗?服务员用得着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吗?服务员用得着打针挂水,一不小心还被病患投诉吗??”
由于声音太大,江韵舟不得不把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一点,不然容易引起耳鸣。
“不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单纯字面地回复问题。
蒋燕乔又气咻咻地抱怨了一大通,从奖金分配吐槽到医院体制机制,江韵舟默默地听着,只在她提出疑问的时候回上两句,不知不觉就横跨了整个望京,从医院到她租的小公寓。
大四那年,江韵舟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被望京医大附属医院提前录取。毕业后,她便开始了在望京居无定所的漂泊。两年间,她经历过被房东突然退租,经历过中介骗钱跑路,也经历过室友因为吸。毒被抓进局子。
可能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后来又因为种种奇葩的理由,被迫拖着行李箱流落街头的时候,她只觉得这是一场修行。
她现在租住的这套小公寓,位于望京五环开外,距离附属医院几十公里的路途。
她也不想每天赶最早趟的地铁晃晃荡荡一个多小时才到单位,但圆周范围内能找到的,且是她能支付得起的独居公寓房源,实在少之又少。
况且在经历了之前被警察敲门抓人的惊魂夜后,她铁了心地不再和人合租了。
平时要是白班倒还好,如若遇上值中班地铁停运,她便索性替夜班的同事多值会儿班,然后直接在值班室睡到隔天大早。
“你到家了?”蒋燕乔的耳朵透过无线电传播,敏锐地抓住江韵舟开门锁的声音。
“是啊。”江韵舟用脚后跟把门带上反锁,在玄关处换上居家拖鞋,背包随意挂在衣架上,然后四肢酸软地倒在客厅的沙发,闭着眼睛说:“又是超长待机的一天。”
蒋燕乔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好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学医?三班倒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江韵舟想了想,说:“要不你也学美琳,出国读个研?”
电话那头,果不其然响起一阵哀嚎以及各种悔不当初。其实,当年护理学院毕业出来的同学中,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进入医院工作,毕竟望京医大的护理专业还是很吃香的,况且四年的沉没成本在那里摆着呢。
再者说,跨专业考研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所以,美琳的选择在当时看来也算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了。
挂断电话,江韵舟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水蒸气不断升腾热烈,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视线。
洗完澡,只觉全身松软,慵懒和疲惫瞬间占领高地。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擦拭镜面的水雾,只见镜中的自己头发湿漉,脸颊白里透红,像颗熟透的苹果。
她朝自己满意地笑一下,可惜笑容有点勉强,于是作罢。
不一会儿搁在案台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差点从半空掉到地面,还好江韵舟反应迅速捞起,才避免了一通财产损失。
原来是属于她们仨的小群有了动静。燕子艾特美琳,并表达了她的艳羡之情。
过了好久,群里都没有动静,远在大洋彼岸的美琳大概还在睡觉。就在江韵舟躺倒在柔软的床上即将和美琳一同进入美国时间,手机又震了下。
她努力撑开眼睛,还是蒋燕乔,不过这回改成小窗私信:“哦对了,我听老船说邱凛现在也在望京医大附院。你们后来碰到过吗?”
原本快要跌入梦乡的神经一下子惊醒过来,对着手机好半天也不知道回啥。
脑海里只有拜伦的浅吟低唱: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迷迷糊糊地睡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醒来后枕头上潮湿一片。
——
隔天白班,洗漱结束后,江韵舟看着镜子里自己素净的脸庞,有些惨淡。
忽然想起从前邱凛曾夸过她好看。那是她第一次化全妆,可惜之后因为犯懒,她都是只抹点护肤霜就出门。
那时是因为仗着年轻,现在呢?仗着没有喜欢的人吗?不需要化妆打扮讨任何人欢喜,甚至连自己都不想取悦。
接连的三班倒,高强度的工作,日常的不注意保养,眼角都开始长细纹了。江韵舟皱眉,从柜子里拿出还没拆封的眼霜,撕开包装纸舀一勺抹上。
这还是去年生日,燕子买给自己的礼物。
鬼使神差地,她又往嘴上抹了点口红,这支口红用了三年了,也不知道过没过期。镜子里,玫瑰的唇色将她暗淡的一张脸提亮许多,嘴角微扬,肆意明媚。
可惜口红的出镜时间还不满一分钟,就被她自嘲地擦掉。想什么呢?医院那么大,怎么可能轻易碰到?从衣架上随手拎了件外套穿上,匆匆往地铁站赶。
直到气喘吁吁抵达病区,在休息室更换上工作服的时候,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懊恼不已,这副模样要真撞见可怎么办?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呆了五秒钟,下一秒她便迅速换上白袍,戴上口罩,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