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这会儿在洗漱呢,我看是你就直接接了。”
“哈,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嘿嘿。”老船笑得春风荡漾。话说老船追燕子不是一般辛苦,本来大学毕业后老船是打算留在望京的,但为了燕子他一路追回老家,最后不得不在院长老爹的淫威下继续生活。
“恭喜啊!”江韵舟一路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如今看到他们终成正果,别提有多高兴了。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暴击和惨叫,然后蒋燕乔接过电话:“喂,舟舟,怎么了吗?”
毕竟一大早的,江韵舟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是不会忽然打电话过来的。
因为知道老船在边上,江韵舟说起话来多少有些顾虑:“要不我改天打电话给你吧。”
作为多年的朋友,蒋燕乔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现在在阳台呢,他听不到,你尽管说,有些话憋在心里会得病的。”
江韵舟感激于老友的体贴关心,把这两天和邱凛发生的那一点点小故事全说了出来,蒋燕乔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久到江韵舟差点以为是手机信号中断了。“燕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终于,电话那头有了动静,信号满格,通话质量良好。
燕子再开口竟然有些哽咽:“舟舟,虽然你的智商很高,但情商实在堪忧,邱大神这□□裸的要求,不就是想要复合的前兆吗?”
“不可能。”江韵舟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他已经订婚了,和我们院长的千金。”
“订婚?”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燕子显然没有来得及消化,“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韵舟叹了口气,当初科室小红和她八卦的时候,她还沉浸在重逢的震惊中,后来逐渐反应过来,小红所说的“院长准女婿”竟然就是邱凛。
疼痛感是缓慢袭来的,像是一把生锈的刀,钝钝地割破皮肤,渗出细密淋漓的鲜血。
“所以,我觉得他这时候提出这个要求很奇怪,一切的发生我只想到一种可能——他不甘心。”
“啧啧,没想到啊,堂堂邱大神竟然是这种人。”
“哎,所以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蒋燕乔再次沉默,虽然已是舟舟多年的感情军师,但她其实还是个母胎solo,前不久拜某人所赐刚刚脱单。显然,目前这个状况对于她来说有些超纲。但她还是努力稳住自己因在情感知识面前欠缺所造成的慌乱,脑海里拼命搜索着在各大营销号上看到的鸡汤文。
“首先,拒绝对方的施压。五年前固然是你甩了他,但初衷是为了他好,本意上你并不亏欠他的。其次,过期的糖再甜也是一地玻璃渣,别总想着过去,你要朝前看。最后,抓紧时间找个男朋友,投入一段新感情是忘记旧情伤的良药。”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必须的。”狗头军师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那我试试看。”
“加油,你可以的!”
“嗯。”
——
根据狗头军师的支招,江韵舟没有回复邱凛的信息。而且在她的价值观里,作为一个体面人,应该离别人的未婚夫远一点。
科室值班,她仍然刻意调整班表,所以在医院见到邱凛的机会也不多。偶尔在病房撞见,彼此也都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停下来说一些私人的话题。所以,江韵舟还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继续下去。
可是,生活永远不会按照“你以为”的脚本进行演绎,它自有一套狗血剧情搞得你猝不及防、满地找牙。
这天医院内网发布公告,是一则关于竞聘上岗的通知,范围全员不设限。公告一经发布,医院上下蠢蠢欲动,工作间隙到处都是讨论此事的声音。作为科室的青年骨干,江韵舟的身边自然也少不了添柴烧火的人,最后就连护士长都找到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她想法。
“小江啊,最近工作上有什么想法没有?”午间交班之后,护长将她拉到示教室的角落里,递给她一杯茶。
江韵舟明白护长的意思,于是选择迂回:“这个星期接连收了三个手术病人,都有术后风险,要多加看护留意,然后十三床发生过一次急救,老人家年纪大了并发症也要做好预案处理,还要照顾到病患心理。”
“这些具体的工作你一直做得不错。”护士长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些,所以制止了她的继续汇报,“最近医院发布的竞聘上岗通知你看到了吧?”
江韵舟点点头。
“什么想法?”
“我还在考虑。”江韵舟的回答模棱两可。
护士长拍拍她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啊有冲劲是好的,但还是要脚踏实地,你来医院工作时间不长,作为领导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急于求成。”
这话听得江韵舟极不舒服,但她只能点点头,客套地感谢护士长的一番“好意”。
但是内心的斗志却在此刻升腾起来。或许,也可以把这份斗志称为一个成年人的“叛逆”。
当天晚上,江韵舟就在网上提交了报名表。
江韵舟的另一条价值观是:人们不必为了讨好环境,刻意抹去自己的光芒和棱角。
——
这天,医生办公室新来了位年轻貌美的女医生。
江韵舟不消多问,没多久便收到来自裴小红的最新情报:“美女医生叫杜清凝,UCLA的高材生,作为高端人才引进到咱们医院的,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降维打击,人家才26岁居然已经是博士了!”
然而,国际顶尖医学院的博士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江韵舟在处理医嘱时,看到了她对一名病患的处理意见,当时觉得有些奇怪,还特意去病房看了眼病人。
随着心中疑虑的增加,她敲开杜医生的诊室门。“杜医生,这个病人想和您探讨一下。”
杜清凝长着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再加上她的眼线细长向上吊着,让人感受到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虽然对方只是短暂抬头看了眼她,但江韵舟仍然坚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这个病人很可能是马凡氏综合征。”
“哦?”杜清凝停下开处方的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她:“所以,你觉得我的诊断是错的?”
江韵舟的回答不卑不亢:“我刚刚去病房看了眼,病人脸部瘦长,肢端细长不均匀,配戴着很厚的眼镜片,和马凡氏综合征的特征很符合。”
杜清凝的脸沉了下来,刚好科主任从手术台下来,听到了江韵舟的后半截话,颇感兴趣地说:“来了例马凡?你们几个和我一起去看看。”
经诊断,该患者的确是马凡氏综合征,CT显示主动脉夹层。对于这一案例,隔天科主任在例行晨会上重点表扬了江韵舟,同时他还语重心长地对年轻医生们说:“我们科的护士,很多都是身经百战富有经验,你们要心怀谦虚,多请教多学习。”
杜清凝的脸又黑了一度,江韵舟看后撇开眼,心想她应该再经历一段临床就能够理解,医院和实验室完全是两个天地。
从此杜清凝和江韵舟结下梁子,每次在茶水间撞见,杜清凝总是飞快地接完水,然后留给江韵舟一个孤傲的背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江韵舟只能耸耸肩,转身离开。
本来以为和杜清凝就是关系不那么融洽的普通同事关系,没想到事情走向朝着更为复杂的态势在发展。
先是小红和她八卦:“舟舟你猜,那天我去新街口逛街看到了我们科室的谁?”
“……”
“就知道你猜不到。”不等舟舟发表看法,她就着急说:“我看到邱凛和杜清凝!而且你知道他们在逛什么店吗?”
“不想知道。”江韵舟迅速回道,然后飞快地离开小红一米开外。有些事情选择不听不面对,就可以避免被伤到。
结果,老天非要找她茬。杜清凝找到她,眼神挑衅地对她说:“有空吗?想和你聊聊邱凛。”
第49章 🔒这么多年
在赴杜清凝之约的前一天晚上,江韵舟接到了邱凛的电话。电话里,邱凛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温度:“下个礼拜我妈要来趟望京,她说想请你吃个饭。”
江韵舟想起了美丽的芳华女士,妈妈一样温柔的芳华女士,于是答应了。
邱凛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很快挂断电话,就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传话机器,就仿佛之前那则奇怪的信息只是恶作剧,无聊生活的调剂。
——
杜清凝约她在上海路的一家高级餐厅见面。一进门,就有西装笔挺的侍者前来替她安放外套,这让江韵舟颇为不自在,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格格不入。
在侍者的引领下,她来到了二楼西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风景视野极好,临窗而坐的杜清凝穿着一袭珍珠白的长裙,领口的剪裁设计极好地修饰了她的天鹅颈。江韵舟低头打量自己起球的薄款羊毛衫,把袖口往里掖了掖,走过去。
在侍者的提醒下,杜清凝扭过高傲的头颅,自信起身,笑容端庄,一颦一笑都优雅地像一只白天鹅。
“今天请你来,首先是想感谢你之前在工作上的帮助。”杜清凝为她沏了一杯红茶:“我们读博时钻研的领域太细了,很多临床上的病症没有经验。”
“杜医生不必客气,您在科研方面的造诣是我们望尘莫及的。”江韵舟说,她此刻饥肠辘辘,刚刚来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红茶冒着白烟,可是江韵舟饿得胃疼,所以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
客套的对话很快结束,杜清凝直奔主题。
“不知道我和邱凛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
当然,杜清凝明显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她很快又说:“邱凛是我的未婚夫,我们的婚礼定在明年6月。”
杜清凝捏着杯柄喝茶,修长指腹上圈着的一枚戒指亮得刺眼。
袖口偷偷露出来的毛球也很刺眼,江韵舟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桌上移开,然后笑着说:“第一次听说,恭喜你们啊!”
杜清凝对她的表现并不满意,眯着眼疑惑地问:“你是邱凛的前女友吧?”
江韵舟刚想开口,忽然想到“前女友”这个词或许并不准确,因为她不知道过去的这五年邱凛的感情状况,所以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前女友”还是“前前女友”还是……“算是吧。”她说:“不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所以你不必太在意。”
杜清凝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这个动作有点眼熟,因为就在前不久邱凛也在她面前做过同样的动作。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杜清凝开口道。
这话听了让人憋闷,江韵舟往后将背仰靠在椅子上,问:“那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你很漂亮,也很聪明,可是邱凛身边这样的女生太多了,你并不出挑。”杜清凝的言下之意是,她实在看不出来,邱凛为什么会喜欢你。
而且是,这么多年。
杜清凝高中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出国读书了,从小就是天之娇女的她,身边自然不乏各类追求者,但她偏偏就是看上了那个从国内学校来交流学习的邱凛。
他们在一个实验室工作,在她看来,邱凛的话很少,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做着实验,但每次汇报成果的时候他又大放光彩,充满自信。杜清凝很快就喜欢上了他,他比那些整天追在屁股后面的花花公子强多了。
况且,他们在专业研究领域有很多说不完的话题,她觉得他们就是一类人,出生在罗马却又始终不忘向前奔跑的人。
所以,在一次校园舞会上,杜清凝穿着华贵的礼服,在乐曲的终章踮起脚尖,鼓起勇气想要去亲吻邱凛,却被对方后退一步巧妙地躲开了。
杜清凝像个落难的公主逃离舞会,可惜她以为的王子没有追上来。
后来,她便知道了江韵舟的存在,这个藏在邱凛钱包暗格里的女孩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够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直到在国内见到江韵舟本人,杜清凝变得很失望,这个女孩子,自己到底哪一点不如她了?
“抱歉,让你失望了。”江韵舟在桌上放下一张红色现金,然后准备起身离开。她并不认为,对方可以再继续用言语伤害自己。
餐厅门打开,春风凛冽,行人匆匆消失在街口,地铁站的空气浑浊,客流奔涌,江韵舟揪着袖口的毛线球,觉得周围的人都很亲切。
——
科室里来了一位新病人,陪护的朋友唤他一声斌哥。
斌哥是个一米八五的壮汉,头顶光溜溜,胳膊上纹着条青龙。从急诊送来病房的时候,他的朋友满脸惊恐地告诉医生:“我们在KTV唱歌唱得好好的,他飙了个高音,忽然就倒下来了。”
结果医生一查,心脏主动脉撕裂。
这天,江韵舟来病房挂水,斌哥虚弱地躺在床上,主动伸出自己的手:“护士姐姐手下留情,给我少扎几针吧。”
旁边床位的老大哥笑他:“你别把人家护士叫老了,怎么就变成你姐姐了?”
江韵舟抓住斌哥的手,这双手生得肥厚,拍打了好几遍手背上的血管还是不很明显,她把手调整了位置,又重新绑定皮条,终于找准了一条血管。
“大叔,人家才18岁!”斌哥委屈地瞪大眼睛,他眼中朦胧的水雾和胳膊上的青龙着实不搭,惹得老大哥也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江韵舟手起针落,一针见血,全流程完成得十分漂亮,斌哥感激地说:“护士姐姐,你扎针的技术真好!”
“听说你喜欢唱汪峰的歌?以后还唱不?”江韵舟一边调整药液低速,一边笑着和他拉起家常,据说让斌哥唱到晕倒的正是来自汪峰的一曲《北京北京》。
斌哥一脸追悔莫及地说:“不唱了不唱了,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