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诀与廖敏之——休屠城
时间:2022-06-08 08:36:13

  吐出两个字,声线毫无混沌感,清朗明晰,更像青年男性,吐字有气蕴。

  “我来临江出差,做一个调研,恰好在这附近,顺便参观一下S大。”职业性笑容让人舒适、心生好感,“S大的校园风光和人文气息都很棒,没想到暑假也这么热闹,本来想在广场附近随意转转,居然能遇到你,真的太巧了。”

  题目就叫——关于廖敏之一切之调研,动用她毕生所学。

  这娓娓动听的嗓音和他电脑里的音频完全契合起来。

  男人掀开眼皮,漆黑的眸子光亮点点,视线静静落在她面容——鲜艳嘴唇翕张开合,唇角微微上翘,是社交性的应对表情,不冷淡,但亦无欢喜激动,像偶遇一个关系普通的熟人,礼貌又客气打招呼。

  其实有更多的变化,少女脸颊的肉感和眉宇的青稚感已经消失,五官线条更精致舒展,明亮圆眸眼尾上翘,增加一点甜美度,鼻子挺俏,嘴唇红润明艳,身材曲线的凸显和后天的修饰,完全的青春靓丽,肆意艳放的二十芳华。

  多少年没有见面?

  原来是这个模样……

  “好巧。”

  又是两个字。

  他态度不似冷漠,只是平静,对社交性谈话完全不接茬,贺兰诀等他蹦出下一个词,你好或是好久不见,然后顺利开启后续对话,没想到对话戛然停顿,气氛空白了一瞬,似乎忘记了从哪个话题开始牵起。

  她打量他一眼,笑容清浅:“你好像还是不太爱说话。”

  语气无关指责或者关切,只是陈诉事实,直接抹杀了过去的记忆——以往关系只限于——你不太爱说话。

  心中有痛感,像放大镜下被阳光灼烧的蚂蚁,薄唇紧抿,手中的牛奶盒受到猛力挤压,面色却还是无波无澜,沉沉咽了下喉咙,点头:“还好。”

  贺兰诀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微笑道:“你好像皱了下眉。我的出现……你觉得有任何一丝的排斥、难受、抗拒、不适应、心理性或者生理性的厌恶吗?如果有,我马上离……”

  “……”他又轻轻皱了下眉,眼睛下垂,视线不知落在何方,冷声开口,急急迸出两个字,“没有。”

  “那方不方便?我们找个地方聊两句?”

  她后颈全是热汗,把香喷喷的秀发捞到一侧肩头,手指梳了梳,流露些许私人性的妩媚:“太阳底下有点晒。”

  两人目光一转,去了几步之遥的一家校内饮品店,店里人不算多,找了个僻静角落。

  给她点了一杯冷饮,他的牛奶盒立在桌面。

  店内有几对咕咕哝哝的学生情侣,这一桌顾客容貌年龄契合,但衣着气质和相处气氛却迥然不同——程序化社交性的会面,女生温和从容,男生沉默平静,从酷暑中的滚烫焦灼转至内室的清凉冰爽,随之渐渐冷却的是各自的心境和表情。

  贺兰诀身上带着明显职业性的标签,低头回复手机信息,看见那杯奶茶时眼睛微亮,咬着彩色吸管猛吸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咕咚咽下,微微泄露孩子气。

  廖敏之端正坐在椅上,脸色平和,十指交叉,情绪不明,心态不明,似乎在发愣,黑睫眨动,目光虚晃,沉沉浮浮没有实际着落点。

  回到正事,她突然静静看了他一眼,停顿了片刻,开门见山——

  从包里掏出那张陈旧的风景明信片,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上个月,我收到了这个,一张来自很多年前的明信片。”

  看见的一瞬,电光石火的回想,廖敏之像针刺般瞳孔缩了一下,身形也随着一震,椅子猛然后退几厘米,在地板划出轻微刺响——他面色沉沉,唇角紧抿,漆黑眉棱压着眼睛,重重滚了下喉咙,平静神色摇摇欲坠,似乎慌不择路想逃,又在自身性格的压迫下止住。

  兵临城下也不过如此。

  “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我会收到这个?”贺兰诀脸色很平静,把明信片翻转过来,那几行黑字就坦荡荡摆在两人面前,“时间是毕业旅行去古镇的那天,上面的话,是你写的吗?如果你说不是……没关系,我这还有另外一张明信片,时间相同,字迹相同。”

  廖敏之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面容上,眸光晦暗翻滚,隐隐绰绰冰火两重,嗓音喑哑:“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她坦荡又平和地迎着他的目光。

  “我回北泉过暑假,偶然去了趟租书屋,租书屋老板替我保存着。上面没有邮戳,不是邮局寄送的,而是被人直接送到租书屋……然后,我去了一趟古镇,那家明信片店好几年前就没有了,问了当地旅游管理办公室,想办法联系到了当年那个店主,他妻子就是北泉人,回来探亲的时候顺带送过来,为什么他会知道要送到租书屋?为什么要送过来?老板说,当年有一拨人进店,一个男孩写了两张明信片,留了一笔钱,一张要求寄存一个月,一张自己放进了时间最远的寄存箱,他事后整理时看到两张明信片的内容,抄了地址,好心帮忙送过来。”

  那个大腹便便的店主大叔说,虽然不知道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说出的爱应该让人知道,而不是偷偷保存在一个陌生地方,永远不让人知道,年轻人嘛,人生很长,机会和可能性都很多。

  “如果没有这个店主的多此一举,如果那间租书屋不复存在,如果我没有去……那这张明信片,就永远消失了。”贺兰诀目光尖锐直视着他,嗓音很轻柔:“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为什么要写?”

  他在她的视线下无所遁形,轻轻眨了下眼睛,目光挪向旁侧:“既然知道我听不见,为什么在自行车后座,要对我说那么多话?”

  她双目瞪圆,红唇微微轻颤,气息猛然扑散纷乱,久久怔住不语。

  两人都凝在各自位置沉默不语。

  那么些年的时光翩迁,是否有再纠缠往事的意义?是否需要再说那些陈腔滥调的风花雪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