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不用什么东西，楼下有生活超市。”
周川跑下去买了点水，又让超市老板送饮水器插线板等上来，忙活了半天，屋里有热水喝了，周川搬了个塑料板凳坐在岳父对面问是不是跟岳母吵架了？
罗城让不说话，周川给他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罗城让回到了一周前。
那天导游带他们进沙漠，年轻人都安排了冲沙项目，罗城让跟妻子在酒店休息，四点多他们进了沙漠，也就是那一刻，面对着广袤无际的景色，罗城让决定离婚。
严格来说是整趟旅行让他下定决心离婚的，他们没有吵架闹矛盾，只是在异国环境下，罗城让突然意识到自己受不了妻子的声音了。
他想到了过去这些年的生活，邻居家的争吵，院子里的野猫叫声，菜市场的喧闹，亲戚们的闲谈……这一切都是支撑罗城让忽视妻子声音的前提条件，如今都没有了，他的世界只剩下妻子尖酸刻薄指桑骂槐的音量，他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他也想到了宋莲这些年在婆家的威风，他对不起宋莲，但他的老母亲有什么理由承受宋莲的迁怒呢？
从前不离婚一是因为父亲反对，二是因为罗曼，现在父亲也去了，罗曼也成家了，罗城让没什么理由继续跟妻子生活了。
“你不用管这个事。你和曼曼好好过，不用操心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会给你们小辈添麻烦。”
周川劝他，“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呢？不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吗？”
罗城让笑了笑，说，“你也会说大半辈子过去了，这个年纪选择离婚，那你也该知道我是考虑清楚了的。是曼曼让你来的吗？”
“是，她很担心你们。”
“不用担心，你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正说着宋女士打来电话，周川听得话筒那边声音很大，可能在骂人？罗城让倒是平静，只有一句“房子和钱都是你的。”
罗城让也才五十多岁，只要这个城市还在盖房子，干装修的就不会饿死。
周川无功而返，他有点担心罗曼。
“这么说我还真成预言家了？旅行果然能拆散夫妻？”
周川拥抱她，“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想。”
罗曼愣了一下，说，“我的确有点后悔。”
“跟你没关……”
“应该早点送他们去旅行的。”
“？”
罗曼真是这么想的，早知道旅行能让父母离婚，大学的时候她就该把兼职赚的钱拿来送他们出去。
早该离了，这样宋女士也能提早适应单身生活。
如今唯一的担忧就是宋女士的精神状态，她越是忍着不爆发罗曼就越害怕，这样下去的结果要么是宋女士闹翻全家要么是宋女士自己崩溃，哪一种都不是罗曼想看到的。
凌晨一点半，罗曼惊坐起，周川被吓了一跳，跟着坐起来搂住她，“怎么了？”
罗曼看了他一眼，面色惊慌。
还有第三种结局，宋女士彻底恢复单身然后把所有的精力转移到罗曼和周川甚至是未来他们的孩子身上…
那可真是谢谢老天爷了。
第三十三章
罗城让这回铁了心，他请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房子存款都留给妻子，他只要自己那辆旧车，现在他打算重新开始搞装修，没车不方便。
宋莲不同意，没有驾照她也要车，罗城让没争取一句，答应了。
眼看宋莲还有话说，罗城让说，“我走的时候就穿了身衣服，啥也没带走，这些年都是我在工作赚钱，我想一套衣服还是属于我的财产，当然你要不愿意，我把这身衣服给你也行，还有公司，你要的话也拿走，咱们今天就着手办手续。我只有一个要求，今天就签字。”
宋莲当然要公司。
律师重新起草协议。
公司移交手续不是立等三刻能办好的，两人约定这事办完之后去民政局。
闹到这一步家里瞒不住了，罗曼奶奶年纪大了管不了，只是听说儿子连一身衣服都没拿走，她哭着给宋莲打了个电话求她不要太狠心。
罗曼每天下班都回家看望宋女士，怕她出事。
奶奶打完电话后罗曼叹气，宋女士也哭了，跟女儿复述罗城让是如何当着律师面羞辱她。
“我哪里对不起他？这些年我当牛做马伺候他吃伺候喝，现在他拿我当洪水猛兽？”
罗曼给她递纸巾，“冷静。”
宋女士勃然大怒，“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看着你爸这么羞辱我你高兴了是不是？你也巴不得跟我断绝关系吧！”
罗曼给她倒茶，“我要想跟你断绝关系何必天天过来找你。”
这句话安慰了宋女士几分。
罗曼见她哭个不停很是无奈。她知道自己母亲是不想离婚，怕没面子还是怕一个人生活？大概都有。
她很想对母亲说，罗城让十年前出轨是羞辱她是背叛她，但母亲选择了原谅以后的痛苦婚姻就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罗城让的确狠心，一个男人放弃半生财产家底也要离婚，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做妻子的必定糟糕透顶。
宋莲的性格有问题是事实，但也不至于落得这么的评价。
宋莲一会儿哭诉自己的艰辛不幸，一会儿谩骂罗城让的狼心狗肺。
罗曼很厌烦，如果这对夫妻不是她的父母，罗曼只会觉得宋女士愚蠢。当年她选择原谅出轨的丈夫本身就是错误，更重要的是，她这一生没有工作过，丈夫相当于是她的老板保障着她的生活。
哪个老板不讨人厌？罗曼还经常背后吐槽自己老板没人性呢，但她会跟老板叫板吗？不会。因为那样她会被开除。哪怕她觉得老板给她的工作建议再荒谬再外行，她也得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满足他并且不辜负自己的水平，这就是仰仗别人发钱的合作关系。
放到宋女士的婚姻里也一样的，罗城让就是她的钱包，又拿钱又骂老板，最终会解约难道很出人意料？从这个角度来说，罗城让在财产上没藏私心也算他有点人性。
罗曼很希望母亲能看清问题快快乐乐的生活，独身很可怕吗？五十多岁的女人不用养孩子不用伺候丈夫婆婆还不愁钱花，这种生活到底哪里不如意？
她说，“他已经净身出户了，你分到的财产可以保证后半生安枕无忧，你只是失去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同居室友，我觉得挺划算。你要不想一个人过，你再找一个，或者养个宠物养点植物，转移一下注意力。”
“你倒是会给我安排，生怕我打扰你是吧？”
罗曼好想抽烟，她沉默了半天说，“要不你找个工作吧？不对，你现在有装修公司了，以后会忙起来的。”
“回你自己家去，少在这里气我！”
罗曼走了，出门前，宋女士吼她，“明天别来了！”
罗曼回到家后洗了澡就打算睡觉。
周川陪她一起，他问，“要不要安排咱妈去周边玩玩，跟朋友们一起。”
罗曼拒绝，现在不是逃避问题的时候，宋女士早该坐下来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了，迟早得经历这一次，早面对早解脱。
她再次叮嘱周川，“你不要管这件事。”
周川不说话了。
他很失落，非常失落。
罗曼本来就工作忙，现在下了班还要去陪妈妈，他每天只能在起床后和睡觉前见到她人。他不是抱怨她不陪他，只是发生了这种事，怎么可以不让丈夫陪着她呢？
罗曼感受到他的低气压，耐心解释道：“你不了解我妈，你现在觉得她可怜无助只会掉进陷阱，成为她的下一个操控对象。你的事业生活都会被她渗透，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周川嘀咕，“有这么夸张吗？”
罗曼睁开眼睛看着他，“因为你只是她的女婿，她多少对你有所保留，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了，跟我离婚就可以解决烦恼。”
“我受不了丈母娘就跟你离婚？我是那种人？那之前你妈妈张罗婚礼，我怎么没有逃跑？”
罗曼坐起来，“你为什么要跟我辩论这个问题？除非你是我的亲兄弟是我妈的亲儿子，你才能理解我这么多年受不了她的原因。话又说回来，五个手指还不一样长，就算你是我哥哥是我姐姐妹妹，她对待你和对待我也可能不一样。事实就是我是她的女儿跟她生活了二十多年，你只认识她几个月，怎么就觉得你有能力改变她呢？怎么就觉得我无能处理好这件事呢？”
周川也坐起来，“我没有说我能改变她，你别冤枉我。我只是觉得你父母要离婚，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该跟个陌生人一样置之不理。”
“拜托你别理。你现在凑上去关心她，只会让她找到新的依赖，会让她觉得我这个女儿不如女婿，会让她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值得全世界让步同情，但她现在没有别人了，只有我，归根到底她只能折磨我，所以我拜托你不要管好吗？不要讨好她行吗？”
周川神情受伤地看着她，他抛开一切自尊对她说，“我是在讨好你。”
罗曼熄了火，她心口酸涩。
投入他的怀抱，罗曼说，“周川，我们的婚姻让我很开心，所以我们就过自己的日子好吗？”
周川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他问，“知道你在经历不好的事也不过问，这样还能让你开心吗？”
罗曼在他怀里点头，不管她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回到家听他说些傻乎乎的笑话，她就能找到生活的乐趣。
周川在黑暗中露出苦涩的笑容，他不开心。对老婆经历的人生巨变袖手旁观，只在回家后逗她开心一下，这样的角色让他觉得空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女儿走后宋女士一夜未眠，她做了个决定，装修公司还是罗城让管理，但她得拿一半收益。
她想的是自己无能经营公司，而且公司员工都是罗城让一手带起来的，回头都辞职跟着罗城让另起山头岂不是给自己留个空壳子？不如留着罗城让赚钱。
但她不能彻底不插手公司，罗城让要是独自拿走公司，离了婚还不分分钟骗一个年轻姑娘再婚？宋女士才不会让他那么得意。
对于这一要求罗城让一开始不接受，他是宁愿不要公司自己干零活赚小钱也不想和宋莲继续有牵连，但宋莲说了不同意就不离婚，僵持不下，罗城让只好再修改协议：宋莲不得干预公司经营，每年一月份准时给她支付上一年度分红。
宋莲就这么跟丈夫离了婚。
正式离婚后她花了三天时间把罗城让的东西打包好通知他来取，罗城让找了个时间过来一车拉走了，期间宋女士在卧室没出来，两人没打照面。
他走后，宋莲给家里换了锁，然后拿着备用钥匙去找女儿。
宋莲在罗曼家坐了许久，她整个人看上去很迷茫。
她走后，周川想跟罗曼说丈母娘看着很让人担心，但他没敢说，没资格多嘴。
宋女士到家后发来微信报平安，罗曼顺便跟她建议养狗的事，宋女士有点犹豫，但她的确寂寞，考虑了一下，她决定试试看。
罗曼开始上网了解犬种。
周川过去看了一眼，问，“你想养狗吗？”
“给我妈。”
“哦。”
周川欲言又止地走开，反正也不需要他管。他去洗澡，出来后站在阳台对着窗外抽烟。
他想到单身的时候跟兄弟们喝酒，已婚男士总有许多苦水，都是被妻子约束的苦恼，“单身好啊”“自由可贵啊”……
可贵吗？周川不觉得。
“周川。”罗曼突然叫他。
周川掐了烟进去，“嗯？”
罗曼看向他，“你认识了解宠物狗的朋友吗？”
周川随意地说，“好像有吧，怎么了？”
“帮忙搞一条狗狗啊。”
“哦。”
“我问问看。”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品种吗？”
罗曼想了想，说，“亲人一点，没有攻击性，但是要很有个性，就是那种不轻易服从人类训导的狗，你不让它随地撒尿非要随地撒尿那种，总之就是很能折腾主人但又很招人喜欢那种。”
“……”
周川自己也不了解宠物，他去阳台给一位爱宠物的朋友打电话求助，朋友那正好有合适的。
周川拿着电话进屋跟罗曼一起听。
“按照你的需求，我这有合适的比格犬。是我们团队刚救助下来的实验犬，都做过健康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很需要人类的亲近和爱护。因为是实验犬，很多人顾虑多不愿意领养。你说是给独居长辈的，你看要不要来看看。狗狗们都很可爱，现在还有五只没找到领养主人。”
“你放心，等狗狗跟主人建立好感情，少不得阿姨费心，咱们比格还是很能折腾的，运动量也很大。”
周川跟罗曼商量了一下，两人上网看了一些养比格犬的分享，罗曼觉得很合适，她看中比格犬需要主人花时间遛她这一点。
周末，罗曼夫妇开车带着宋女士前往郊区宠物救助中心看狗狗。
工作人员先给他们播放了这批实验犬救助过程视频，视频里狗狗们来到救助站后不敢迈出笼子的样子让人心疼，再经过工作人员对实验犬参与实验的过程描述，宋女士差点流泪。
来到后院看狗狗，待领养的五只里有四只愉快地玩在一起，剩余一只安静地在晒太阳。
宋女士走到一旁观察她，眼神对视，狗狗的目光击中她的心，她决定领养这只名叫开心的比格。
宋女士跟救助中心商量好，接下来一周她每天过来学习科学养狗的方法，同时也可以跟开心建立感情，一周后开心亲近她了再带回家。
救助中心同意了，他们也要派人去家里看养狗环境。
周川的朋友小赵跟罗曼说，“领养了就要负责到底，不可以随意弃养，虽然狗狗给了阿姨就是她的了，但阿姨不能随意送人，如果不想养了联系我们送回来就好，我们会负责找新的主人。”
罗曼考虑过这一点，她保证，“如果我妈养不下去我会好好养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