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周川家里给他介绍相亲,他拒绝后和罗曼商量,两人决定跟家里公开复合的消息。他们约好等周川出差回来后一起去见长辈,可惜天不遂人愿,罗曼在周川走后的第一天,永远的失去了担心她的奶奶。
*
周川是在第二天傍晚赶回来的,他全程陪着罗曼。他不知道罗曼第一天有没有哭,但他回来后罗曼就没哭过,除了火化那天。那天宋女士也在,结束的时候她跟前夫说注意身体,别的就没再说了。
葬礼结束后罗曼回家去看宋女士,宋女士抱着开心坐在阳台上看夕阳,她的身影格外落寞。宋女士不太想说话,她母亲过世早,结婚几十年也就前婆婆这么一个妈,婆媳关系说不上融洽,但吵吵闹闹欢欢笑笑也是几十年的感情。如今她到了这个年纪,逐渐开始面对身边人的离世,没有什么比时间更无情的了。
母女俩无声地陪伴了彼此一会儿,罗曼就回家了。
宋女士很快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她该吃吃该喝喝,从头到尾没问过周川怎么在葬礼上一直站在罗曼身边,他们和好了?复婚了?宋女士不再关心。
周川很担心罗曼,她几次梦到奶奶,醒来都很难过,罗曼跟他说奶奶去世前一晚还跟姑姑说改天叫罗曼和周川回家来吃饭,说她想他们了。
周川只能拥抱她给她安慰。
凌晨时分,周川醒来不见罗曼,她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
周川想了半天,去书房翻出了塔罗,他记得罗曼说过,这东西就是说对方想听的话。
周川根本没学会塔罗,牌都认不全,他随便抽了三张,蹲在罗曼面前对她说:“我看到你独自乘着船在河面上漂浮,河对岸坐着奶奶,她一直在关注你,很担心你会掉下去,然后我出现了,我和你一起划船,奶奶很放心,她在对我们笑。我还看到了瀑布,我们顺着瀑布滑下去了,奶奶看不到我们了,她站了起来,表情十分担心。”
罗曼看着他,泪水溢出眼眶。
周川拥抱她,“不要让奶奶担心,你开心她就安心了。”
罗曼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笑了,她眼泪鼻涕地亲吻他,“我爱你。”
“我也爱你。“
*
罗曼渐渐走出失去亲人的悲伤,她重拾笑容。
有一天晚上,她整理衣柜,看到了周川在葬礼上穿的那套西服。
罗曼想到了那天。
奶奶的葬礼出现了两个特殊的人,宋女士和周川,他们已经不是奶奶的家人了,但说是客人却也不对。罗曼突然找到了结婚的理由,婚姻当然不是爱情的保险,但婚姻是对爱人最诚恳的承诺。
你要很爱一个人才愿意和他组成家庭,如果你很爱一个人,就不会抱着随时好聚好散不相往来的态度和他交往,爱人永远不会是过客,即便有一天很难堪地分开,那也是生命中不可忽视的重要角色。爱就是有信心走到生命的尽头,也有勇气面对痛苦的分离。
罗曼确定自己很爱周川,她不想只跟他恋爱了,只有他才是那个唯一能让她笑让她平息愤怒热爱生活的人,她突然觉得合法二字非常浪漫。
她去书房找他,周川在打电话,罗曼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书,是从前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原著,书是她买的,他在看,其中一段做了标记,原文是:“爱上一个人就像搬进一座房子,一开始你会爱上新的一切,陶醉于拥有它的每一个清晨,就好像害怕会有人突然冲进房门指出这是个错误,你根本不该住得那么好。但经年累月房子的外墙开始陈旧,木板七翘八裂,你会因为它本该完美的不完美而渐渐不再那么爱它。然后你渐渐谙熟所有的破绽和瑕疵。天冷的时候,如何避免钥匙卡在锁孔里;哪块地板踩上去的时候容易弯曲;怎么打开一扇橱门又恰好可以不让它嘎吱作响。这些都是会赋予你归属感的小秘密。”
罗曼想起当初周川给她读这一段,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今夜,她很喜欢这段话,她想和周川有一个家,看着房子老去,看着彼此老去。
周川打完了电话过来陪她。
罗曼看着他说:“我们重新结婚吧?”
周川听到后没有特别惊讶,他觉得罗曼是因为奶奶的去世变得脆弱,她想弥补空缺,这不该是结婚的理由,太冲动了,就像他们的第一次婚姻一样。
不过他很高兴罗曼需要他,所以他说:“曼曼,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我跟你保证,结婚的事以后再说。”
第五十五章
为什么想结婚呢?
罗曼说因为在葬礼上受到了启发,周川很高兴罗曼能有这样的观念转变,说实话,离婚时她一分钱不肯要他的这件事还是挺让周川受伤的,倒不是他贱兮兮非要谁拿走自己的财产,他介意的是她的一刀两断干净到像是恨不得他从未出现。
可他不能就此跟她复婚。
“理由。”罗曼问。
周川握着她的手盘盘坐跟她沟通,“你记得我要你追我吗?”
“嗯。”
“其实一开始我是认真的,啊不是,的确是开玩笑随口说的,但说出口之后我意识到我是认真的,我们不能就这么随意的结婚离婚周而复始。”
罗曼惊讶:“你还在对我生气不满是吗?”
她很震惊也很恐慌,如果周川心里还记恨她,那么这段时间以来的的快乐都是面具吗?
周川摇摇头:“我觉得浪费时间假装不想和你在一起很傻很不值。但恋爱和婚姻不一样,这一点我想我们都有深刻体会了。”
罗曼松了口气:“婚姻除了你我就是彼此的家人,我们相处没问题,所以是家里人,你是指我和你二婶的矛盾。”
她抬头看周川,“你不想跟我结婚了,因为你觉得我跟你的家人合不来,对吗?”
周川:“我有很多家人,目前为止你只和二婶有过一次矛盾,个例不能代表全部吧。”
罗曼:“那你是觉得我对婚姻没有诚意吗?我说过了,我的想法已经变了。”
周川:“我也变了。”
“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和你一边独立一边保持婚姻关系了,如果要结婚,我想要的是完整的全部的融合。”
“所以还是因为小君那件事。”
周川:“那事件事我一直站在你这边,我也因此跟二婶吵架,当然最终我们和好了,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跟家里其他成员有矛盾,二婶也不是我家唯一一个有缺点的人,你懂我意思吗?”
罗曼点头:“你要我跟她道歉。”
周川很无奈:“你没做错不需要道歉,对的人不需要道歉。但放在家庭成员的相处之中,对错不是唯一至高的标准。我想说的是,在我们过去的婚姻关系中,你没有任何想要跟我的家庭成员拉近关系的意愿,我相信如果我的家人遇到困难你一定会帮助关心他们,比如我妈做手术那次,但你拒绝日常来往。曼曼,我妈……这辈子可能就生病这一次,我希望她只有这一次。”
罗曼有点生气:“听懂了,你意思是我没有在你家人面前好好表现,这不还是我最开始问你的吗?干嘛不承认呢?”
周川长叹一口气说:“我不是逼你勉强自己融入我的家庭,我是在试着更理解你,你跟我在一起很开心,但你不想要我身后的家人,那么婚姻就不是我们的归宿。”
罗曼语气更冷:“你一直再否认,但核心问题还是你觉得我没有在二婶骂我冷血之后去主动求和不是吗?”
周川好无奈好着急,“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听懂了,是你不敢承认!”
周川:“你一定要我承认你的观点目的是什么?证明我们走不下去吗?你想听那我告诉你,你知道我为了你和我二婶吵架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请说。”
罗曼很镇定,这让周川愤怒。
他一口气说出全部:“我很羞愧。我一直努力跟她解释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跟她解释你没有做错,但她不理解。她不懂为什么你作为一家人能那么冷静客气地对待自己人,这就是她的观念她的心情,她和你不是一个层次的,她没什么文化,她不懂亲人之间也需要注意边界感,对她来说一家人就没什么麻不麻烦的。她是个家庭妇女,嘴碎爱操心,一天到晚在说别人家的闲话,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也有可爱之处,她是我们家很重要的成员之一,所有的家庭聚会有她都会很热闹,谁家出了事有她在都能办的很妥帖。她不懂为什么你作为一家人言行举止那么客气,我懂,可我不能告诉她,我不能直接跟她说是你打扰了曼曼是你无理取闹了你最好去诚恳道歉否则曼曼这辈子不会再理你,我不能告诉她你对待她和对待同事是一套原则!”
罗曼攥紧了拳头,她表情倔强,眼神受伤:“那我们在做什么?我们为什么还在一起?”
周川毫不意外:“所以呢?又分手吗?”
罗曼看着黑洞洞的电视屏,那里有他俩的身影,他们各自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好远的距离。
罗曼想说什么,周川抢先开口了。
“离婚后我开始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本就是不在意婚姻的人,当初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是你新奇的婚姻观吸引了我,我愿意和你冒险。离婚后我才明白,我无能参与你的游戏,我想要的婚姻跟周围人大同小异,这一点我很抱歉,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能再随意跟你结婚的原因。”
罗曼眼含热泪:“那你为什么还和我在一起呢?”
“因为我爱你,你说你想我了,你要我回来,所以我回来了。”
“然后呢?”
周川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一直有意识忽略这个问题,此刻他不得不面对,他沉默良久,说:“然后等你叫我滚蛋。”
罗曼掩面沉默,随后起身进卧室去关上了门。
她离开后周川拿着烟去阳台吹风,他很惶恐,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看了眼卧室的方向,说不定她正在给他收拾行李。
*
很多人觉得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罗曼也这样认为,但跟周川吵完之后她陷入了思考。
罗曼想到她和周川一起看的第一部 电影《Into the wild》,她还记得影片结局主角付出生命代价换来的真理:Happiness only real when shared。当初他们都觉得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如今罗曼恍然大悟,很多成年人或许一直没懂这个道理,比如她自己。
人活着真的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吗?如果一个人把对他人的全部关心和在意都藏在心底并以一种隐晦曲折的方式表达出来还不做任何解释,被误解难道不是注定的吗?或者说这真的是误解吗?如果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那么对于不表达的人来说,旁人的误解还是误解吗?
不是的,误解是会引发委屈愤怒不甘难过等情绪的,如果误解你的人是你毫不在意不想建立关系的对象,那误解本身也没有存在价值。
罗曼突然明白了周川的态度,她可以继续我行我素只和他建立亲密关系,或者拥抱复杂的婚姻中的人际关系,融入到充满误解矛盾烦扰纠纷的集体中去。
她决然选择后者,她应该选择后者,因为那里也有周川。所有让她烦恼头痛的人际问题,只要周川陪着她,她就能平静面对,他是她不再愤怒的解药,她欠他很多解释。
罗曼一个人在卧室坐了许久才出去,她在阳台上找到周川,周川还在抽烟。
罗曼轻咳一声,说:“你把我的花熏死了。”
周川愣了一下,烦躁地掐掉烟面对她,他语气很生气:“说吧。”
“说什么?”
“接下来怎么办啊?你在里面干嘛呢?把我行李收拾好了吗?”
罗曼被他说的脸红,她也急了:“你喊什么?”
“我乐意。”
罗曼转身就走,又回了卧室。
周川跟了过去,他站在门口敲门。
罗曼吼他:“干嘛!”
周川双手叉腰给自己壮胆:“今晚怎么睡啊?还睡不睡一张床了?”
罗曼转过头控制笑意,她上床去背对他躺下,但没忘了掀开被子给他留下空间。
周川悄悄出了一口气去刷牙洗脸,再回来,他上床关灯,黑暗中,两人背对背躺着,一床被子被两人撑开,中间空着山谷似的距离,冷气从容灌入,罗曼往自己那边拽了一下,周川跟上拽回去,两人默默较劲,直到罗曼成功把被子全拉过去,下一秒,后背贴上火热的胸膛,周川在她耳边凶巴巴地问:“能不能抱着了?”
罗曼把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推开,周川继续搂住,一路向上握住了她的胸。
“滚蛋。”她小声骂。
周川咬牙切齿:“我再给你三次机会对我说滚蛋,说完了我就真的滚,再也不回来!”
罗曼闭嘴了。
半晌,罗曼突然叫他一声然后说:“我没有瞧不起你的亲人,那只是我的说话方式和思维模式,没有别的含义。我……我从来没觉得你的亲人不配跟我建立感情。”
周川把脸埋在她头发里小声说:“对不起。”
罗曼:“我也对不起,我没跟你沟通。”
又沉默,许久,周川说,“以后我们应该经常吵架。”
“滚蛋。”
“还有两次!”
罗曼转身面对他:“滚蛋滚蛋滚蛋滚蛋!”
她骂得很爽,周川却红了眼。
罗曼的心被戳中,眼前雾蒙蒙一片,她主动抱住他亲吻他的唇:“再也不说了。”
周川狠狠吻她,“你给我写个保证书。”
罗曼看着他的眼睛说:“周川,以前每一次我跟我妈吵架后你问我的时候我总是无意识地习惯性拒绝分享,因为我的成长过程就是受宋女士的反复情绪操控的过程,那种感觉很差劲,所以对我来说……我很讨厌因为个人情绪影响身边人的心情,我…我总觉得,你本来开开心心的,我如果总是跟你倾诉负面情绪,对你来说是负担和伤害,我也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能力处理解决自己内心的坏情绪,我一直是这么要求自己也是这么对待身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