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絮絮叨叨关心我的阿月，我眼前突然一片湿润，害怕眼泪被阿月发现的我连忙抬头望向天花板，声音稍微有点哽咽的对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再躺一会儿就起来。”
阿月嗯了一声，就乖巧的提着水桶往门口走去，临关门前还探出脑袋对我小声的说道：“小姐不要再难过了，小梨姐和我都很喜欢小姐的，主人肯定比我们更喜欢小姐！大家都很爱你的，所以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之后伴随着清脆的关门声，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此时我的泪水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开始顺着脸庞不断的流到枕头上。
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害怕被还没出门的余孤发现，只好将脸深深的埋在被子里。
耳边全是我小声抽泣的声音，不知道这样哭了多久，伴随着胃里又一阵恶心，再次爬向床边干呕时我的眼泪才终于止住了。
这次我连水跟胃酸都没有吐出来，我开始对我腹中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感到惶恐。
我想起小时候被我母亲从楼上扔下的猫咪；想起她拿着皮带抽打我的样子；想起她一脸笑容送我去那个老头家的样子；想起她因为打麻将输钱而掐着我脖子对我破口大骂的样子……
等我重新躺回枕头上时我才发现这样不行。
我根本当不了妈妈，我根本不能保护好我腹中的这个小生命，我根本就不配做它的妈妈。
——我一点都不想生下它。
这么想起我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唤了阿月上来帮我洗漱收拾。
今天起来的有点晚，已经快到中午了。
我吃饭的时候余孤刚准备出门，他看到坐在餐厅的我冲我笑了笑，“阿月给你做了很多零食，一会儿记得吃。”
我应了声就继续埋头干饭了。
吃完饭余孤已经走了，此时我的大脑只有一个想法：今天一定要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所以吃完饭我一分钟都没休息，给余孤打了电话说我要去医院后，就直接带着阿月跟小梨出门了。
到医院门口后，阿月刚抱着我坐上轮椅，我就抓住她的手笑盈盈的问道：“想不想去商城抓娃娃？”
“诶？”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小姐不去复健了吗？”
“去呀，我们分头行动嘛，你跟小梨去抓娃娃，我自己去复健。”
阿月闻言连忙摆手拒绝道：“不行不行不行，我跟小梨姐一定要在小姐附近的。”
“让我一个人复健可以吗？我真的不是很想让别人看到我那副样子。”
阿月面部有丝丝的动摇，我见状立马拉着她的手开始疯狂撒娇，“你跟小梨就先去商城玩一会儿嘛……一个小时后再来找我，求你了求你了～”
我最后几个字给小梨吓得大惊失色，“苏小姐！你怎么可以对我们这些下人这么说话！快收回快收回！”
她一副想捂住我嘴巴的动作，但是又觉得不太合适，就着急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的。
“我不管，你们今天不答应我就一直求你们。”
说完我就又抱着阿月的腰开始了。
小梨不敢做什么只能在旁边干着急，阿月已经抬起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耳朵，一副惊恐的表情看着我问道：“小姐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主人知道的话，我肯定会被炒鱿鱼的！……但还好我已经听不见您的声音了，听不见就没事了……”
我们三个在医院门口僵持不下，周围也不断投来好奇的眼神，小梨最后只能骑虎难下的妥协道：“我知道了苏小姐，今天您就在医院自便吧……但是我们是不会去商城的，我跟阿月就在医院大门口待命，等您结束复健需要我们进来接您的话，请记得打电话给我们。”
见小梨已经做出了让步，我也就不闹了，将双手从阿月纤细的腰上拿下来后，笑嘻嘻的对她们答应道：“好的”
妥协的阿月跟小梨送我到医院的大厅后就出去了。
等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医院门口后，我立马转头向大厅的前台询问无痛人流在哪里挂号缴费。
但是等排队的长龙终于轮到我时才发现有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收费的护士看了看我身后询问道：“无痛人流要打麻药的，你没有陪同的人吗？没人陪同的话是做不了的。”
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到我，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只好扯谎道：“有的有的，那个人去上厕所了，我只是先排队缴费的。”
护士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还是帮我挂号收费了。
拿到挂号单后我在医院大厅有点迷茫的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医院虽然每天都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但这里的人都是有原因才会来这个地方的，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陪同的人。
等我带着迷茫来到妇科楼层，发现还是一筹莫展时才真正犯起了难。
这一路上我观察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真的不好意思张口让他们冒充我的朋友陪同我。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种事情，更何况等我真的鼓起勇气询问的时候，他们还会觉得我有病。
在门口的挂号屏幕前我开始发起呆来，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两个大字苏漾的时候，我居然有点害怕的想要不还是回去算了。
我的名字前面还有5个人的名字，被叫到号进去的人旁边确实都有个人陪同，我也心知肚明楼下那个收费的护士并没有骗我。
……但我到底上哪里去找这个陪同我的人啊？
眼看着下一个人就是我了，我旁边突然有个人向我搭话道：“小妹妹？”
我闻声向他看去，眼前是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男人，从长相看至少比我大了两轮的样子。
他有点好奇的问道：“打胎吗？”
我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找我搭话是想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对。”
“你没人陪同吗？”
“啊……”
确认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医院的人后，我犹豫了片刻才摇了摇头回答道：“没……”
“那可太好了！”
他听到我的回答后脸上立马露出了喜悦，“我喊我儿子陪你吧，一会儿你就说他是你老公就可以了。”
“啊？”我满脸疑惑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男人闻言谨慎的看了看我们两个人的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到我们后俯下身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道：“就是冒充啊，冒充你懂吧？我理解你们这些小孩子在被渣男抛弃后，只能偷偷一个人来打胎的困难，但是相对的……”
他把右手伸出来对我搓了搓，“你得给我点好处懂吗？”
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小声问道：“要多少？”
“五百。”
五百相比余孤给我的钱来说都不够零头的，但我下意识的还是觉得有点贵了，皱着眉问道：“这么贵？”
男人立马回道：“那四百，不能再少了。”
刚好这个时候门口的护士在大厅喊道：“苏漾？谁是苏漾？轮到你了！”
听到我的名字后我也不纠结了，对男人说道：“行吧，四百就四百，到我了。”
他听我这么说赶忙将收款码亮给了我，我没有一丝犹豫的给他扫了四百过去。
之后男人就去紧急通道口喊了他的儿子过来。
来的人跟我差不多一样大，一脸窘迫的看着我说道：“那……那我推你进去？”
我嗯了一声，他就推着我缓缓走向了里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在手术室前等待的时候，我跟这个差不多跟我差不多一样大的男生聊了几句。
闲聊中我得知他父亲——也就是刚刚那个男人，他每天都会带着儿子来这里，找那种看上去是来打胎但只有一个人的年轻女性。
不过由于害怕长相会被里面的医生护士面熟，所以他们一天只蹲两个人接这种活。
男人冒充一次父亲，他儿子冒充一次老公，这样的话一个人五百，两个人就是一千，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听他说完这些我好笑的说道：“你们也算是发现了一种独到的生财之道了。”
男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说话。
没几分钟医生就通知我可以进去了，等我躺在那张特制的床上时，才发现身下这张床跟之前余孤打断我双腿的那张床有点像。
一切准备就绪，女护士小声的对我说道：“我要打麻药了，一开始有点疼但你很快就会睡着了。所以不用怕，睡醒就已经结束了，你当你换了个地方睡觉就好。”
我应了一声，就缓缓闭上了双眼。
结果刚闭上眼睛，外面就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几个男人的咒骂声和打架声就络绎不绝在病房里回荡起来。
我正准备问医生发生什么事情了，转眼就看见病房的门被一脚给踹开了。
旁边的小护士直接吓得手一抖，把装满麻药的针筒给摔地上了，玻璃破碎后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似的在病房里炸开了。
之后余孤就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闯了进来。
我还在想他怎么会这里时，他已经目光锁定我并且冲到了我的面前。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蛮横的把我从床上掳起来，然后抱着我往门口走去。
我忽然觉得在我的潜意识里果然还是在害怕余孤的，因为我将头埋的低低的根本不敢正眼看向他，深怕他像之前那样打我。
从病房出来时我余光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那个男人跟他儿子，此时他儿子整张脸都有点肿，眼睛更是肿的厉害，嘴角流了血正在椅子上无力的躺着。
那个男人见余孤抱着我出来，立马骂骂咧咧的向我们走过来，结果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余孤就恶狠狠的对他说道：“滚开。”
看他们两针锋相对的样子，再加上旁边一看就是被余孤打伤丧失战斗力的男生，我一瞬间就明白了刚刚门口的嘈杂声是怎么回事。
看那个男人不依不饶的样子，害怕余孤再惹事生非的我，只能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哀求的声音说道：“我想回家了，我们回去吧……好吗？”
他闻言低头看了眼我，我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在这里吵架。
旁边已经围了很多的医生护士跟吃瓜群众，余孤也明白再闹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扔下一句“我会找你两的”后，就头也不回的抱着我离开了医院。
刚出医院阿月跟小梨就朝我们小跑了过来，阿月本来想跟我说点什么，但是见余孤这个样子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的跟在了我们后面。
上车后余孤还是一直抱着我，他的双手抓着我的胳膊力气越用越大，直到我疼的闷哼一声后他才松开了手。
我们两个在车上一句话也没说，他没问我为什么会在无痛人流的病房里，我也没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赶来医院。
等回到家里余孤将我放在床上后，他才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死盯着我问道：“为什么？”
我沉吟道：“孕吐太难受了，我想去检查一下。”
话音刚落他就一拳狠狠的砸在了茶几上，玻璃制的茶几立马碎成了蜘蛛网，我看着他手上的鲜血不停滴落在满地的玻璃里，有点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耳边响起他咆哮般的怒吼，“你当我是傻子吗？！那是无痛人流的病房！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识字苏漾？你检查需要检查到无痛人流的病房里去？是我不识字还是你不识字？”
我没说话，躺在床上开始装死。
“所以你早上的话都是在骗我是吧？口口声声说原谅我，但其实你心里压根不这么想对吧？”
“那你说。”我看向天花板无力的说道：“你说我怎么原谅你啊……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原谅你啊？”
脑海里瞬间像走马灯一样开始播放我在A市的场景。
看到了每天早上在花店里对我甜甜的笑着说到“苏姐姐你来啦”的曼易……
看到了明明准备出任务，却因为舍不得我而在我床边蹲着迟迟不肯出发的白止……
看到了写请帖时凑到我旁边，一直夸我字很好看的许辞……
看到了代替白止来家里照顾我，每天晚上躺在我旁边给我讲睡前故事的白止妈妈……
之后画面一转来到了工业大楼的地下室。
我看到了第一个被拖出去的那个女生，她费力抓着门框对我们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救命。
又看到了蜷缩在地上不停哀号的舒漾，最后却痛苦的死在了我的面前。
……
我内心深处最暖心跟最痛苦的记忆不停交错，泪水再次争先恐后的流出。
下定决心的我声音哽咽的说道：“余孤……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你放我走吧，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一起度过我生命最后的时光了，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那些被你跟我杀死的人其实都没死，他们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我能看到他们，这两天他们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睡着的时候他们也睡着了……我一醒来他们就也醒了，开始不停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甚至我的眼前……”
“我想死，我真的好想死……好痛苦啊余孤，活着真的好痛苦……”
我开始在床上痛哭流涕，这两天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泪水很快模糊了眼前的所有场景余孤见状立马来到我身边，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开始安抚的拍着我的后背，但这根本控制不住我心中的难过，我像是宣泄一样哭声越来越大，身体也止不住的一直在颤抖。
他一边轻抚我的后背一边温柔的对我说道：“不能算……不能算的苏漾，我已经离不开你了……那些人我们全忘记了好不好？你睡一觉起来我们就把所有的事情忘记了好不好？”
仅剩的一点理智在听完他说这句话彻底后崩溃了，我在他怀里哭着大喊大叫起来，“我怎么忘！怎么可能忘记？你杀了曼易杀了白止！你让我怎么忘记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杀死他们的时候就没想过我该怎样才能忘记啊？他们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我怎么忘记怎么忘记啊……”
——忘不掉了，已经忘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