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点和主食都端上来,宁絮习惯性按照时钟方式调整摆放,给她报名字。
丁付雪有点惊讶:“你为什么这么了解盲人?”
宁絮想到什么,没有察觉自己嘴角带了笑意:“因为以前给个小盲人当了好多年的眼睛。”
丁付雪问:“是亲人吗?”
宁絮说:“是喜欢的人。”
丁付雪笑着说:“有些羡慕。”
“对了,我是拍视频的。”宁絮征求她的意见,“不会拍到你脸,你介意刚才的事情,还有我们说话的一些内容被录成视频吗?关注我的人还算多,我想发挥点影响力,宣传一下,希望他人看到盲人带导盲犬出行被阻拦的时候,也能出来帮一下,你看可以吗?”
“太好了,当然可以。”丁付雪两手握紧,显得有点激动。
“那行,咱们吃点东西,边吃边聊吧。”
丁付雪:“我小时候眼睛没发育好,十多岁这样就看不见了。”
宁絮:“方便问一下你现在从事的职业吗?”
她感觉像江逢这种靠脸吃饭的必然是极个别,一个是他外貌和气质优势突出,二个是他家真有钱,钱能摆平很多阻碍。
丁付雪:“我从事配音行业,在家里就能配,平时很少出来,因为有点怕,不太敢。”
丁付雪性格软,又弱势胆小,很少能在外面和人这么畅意地闲聊吃饭,这会儿实在开心,脸上一直带着笑。
导盲犬经过专业训练,全程都安静地俯在丁付雪的脚边,不吵不闹。
吃完后,丁付雪从包里拿出小碗,倒点吃的和水喂小奇。
道别之前,丁付雪又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擦手,非常不好意思,又小心翼翼地问:“我看不见你的样子,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想记住这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好心人。
宁絮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许是怕戳到她眼睛,丁付雪摸得很小心。
收回手,丁付雪说:“你好漂亮。”心也漂亮。
宁絮笑笑:“这都被你知道了。”
宁絮挺喜欢她,觉得她的性格和气质都很像清澈透亮的小湖,这点和江逢有些相似。
“脸都给你摸了。”宁絮拄着下巴说,“应该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吧?”
这话如果换成男人说,就像个没脸没皮的二流子,但从宁絮调侃的语气中说出,反而把丁付雪逗笑了。
等人走后,宁絮紧绷的肩膀和后背才缓缓放松下来。
再站起来走两步,小腿肚极度酸软,两腿累得像刚跑完马拉松。
明知不会被咬被伤害,但怕狗的生理反应仿佛刻进了基因里,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宁絮回到家,亲自操刀剪今天录的视频,其实已经有很多剪辑处理好的视频素材,随时能够安排时间上传,但她现在想传今天录的这一期。
剪到半夜,这个探店的视频,中间穿插了帮丁付雪解围和一些闲聊的内容。
视频最后,宁絮科普完,配上BGM和几行字。
——希望大家在路上发现视障人士遇到麻烦,可以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善意皆是星火,愿星火长明。
宁絮剪完视频,又反复检查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有没有暴露丁付雪的个人隐私。
最后上传,关掉电脑。
她坐在位置上,困得揉把脸。
许是今天被丁付雪摸了脸,宁絮困顿间想起江逢小时候老是喜欢摸她的脸。
江逢还喜欢歪着脑袋问:“宁絮,宁絮,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呀?”
问得宁絮不想理他,拍掉他的手,很嫌弃地说:“手脏不脏嘛,不准乱摸我的脸。”
江逢很多时候得靠手来感知外界,摸摸这个,碰碰那个,不小心摔倒了,手也会脏。
有次他闻到花香,过去摸花还不算,把人家的茎叶根土都摸一遍,手上全是泥巴,脏兮兮的,宁絮被他摸得一脸泥,以后就不给他摸了。
于是江逢每次想摸摸宁絮的脸时,就跑去洗手。
“宁絮你看,我的手洗干净啦,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宁絮残忍拒绝:“还有水呢,湿湿的,我才不要。”
江逢又跑去擦手,擦得仔细又认真,手都擦红了。
“宁絮,我的手干啦,现在可以了吗?”江逢低头闻了闻,讨好道,“上面还有洗手液的味道,是香香的!”
宁絮越看他可怜巴巴地想摸,越是坏心眼地不想给他摸。
“还是不行呢。”
“那为什么呢?”
“哪有人一天摸别人脸的。”
“我不摸别人的。”江逢严肃纠正她,“你不是别人。”
宁絮哼道:“我不管,反正不给。”
“啊……”江逢苦恼道,“宁絮你是不是长得不好看,才不给我摸的。”
宁絮捶他脑袋:“你是笨蛋吗?我肯定长得比你还好看啊。”
江逢揉着脑袋,委屈道:“那你给我摸一下嘛。”
“不给,哼。”
……
宁絮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发笑。
忽然有点想见江逢了。
她打开微信问高劲飞:[你们现在在哪儿拍摄?]
第24章
江逢这次拍摄外景, 在一座古堡乐园里面,还有剧情背景的。
这座古堡受到诅咒,所有的活物都死了, 唯一一位小王子活着, 对他来说这既是永生,也是严刑。
他终年被囚禁在这里, 精神分裂异常,时间概念混沌, 只能分辨白天和黑夜。
白天会出现一个怪物,他左眼血瞳,一身全黑的打扮,神情阴戾狂妄,总在四处搜罗, 似乎想抓到那个小王子, 将其杀掉。
夜晚小王子逃到失落花园里, 花园是绿植搭建的迷宫,他在里面惶恐奔走, 四处躲藏,企图避开怪物的追杀。
但其实, 怪物和小王子永远也遇不上对方, 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江逢已经拍完白天的影像和照片集, 重新化妆换装, 拍晚上的小王子。
工作人员打好灯光, 架好不同角度的机位,还有一个人跟拍。
因为江逢行走不便, 所以不需要走得很快, 后期会加特效和配音, 渲染恐怖紧迫的氛围,只需要他把惊慌失措的神情表现出来。
宁絮到的时候,江逢已经拍完在失落花园里的惶恐奔逃,连定点位置拍的照片集也拍完了。
“人呢?”宁絮问高劲飞。
高劲飞没想到她还真来了,念在江逢对她的态度格外不同,他也就把拍摄地址给了她。
“在这迷宫花园里休息。”高劲飞指了指,“应该快完了,等导演和摄像师检查录像和照片,看还需不需要补拍补录。”
这活儿其实是做广告,给一巨头公司款新上市的游戏做宣传。
江逢收到过很多经纪公司和工作室投来的橄榄枝,娱乐圈里的也有,但他实在不感兴趣,哪边都没签,做个自由人也有源源不断的资源,是因为他不少作品挺出圈,有热度有特点,已经有公司培训新人,往江逢的人设上造。
失落花园不算大,虽是个迷宫,但也不至于让人真的迷路,不过这会儿被团队承包下来,路人不能轻易入内。
宁絮问高劲飞要了一张工作人员证,一路往里走。
经过不少的工作人员,设备没开始收,导演和摄像师正在检查照片。
还是没见到江逢,她越往里走,人越少,终于在失落花园的深处见到他。
江逢戴着金色的卷发,头发长至腰间,身穿洁白的洋装,花纹繁复,手握一根镶嵌蓝宝石的权杖。
他正静静地坐在枝叶藤条的秋千上。
薄雪在空中飘飘荡荡,而后轻轻缓缓地覆盖在地面上,分割道路的绿植都像顶着一层雪白奶油的蛋糕。
雪也落在他身上,皎洁的月光一照,雪似细盐,又似银沙,像散落的碎光。
他在这里,美得虚幻,都快要与夜色和静谧融为一体了。
宁絮缓步走近,地上堆积的雪层和枝丫发出声响,江逢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以为是工作人员走动,所以没太注意。
宁絮在他面前蹲下,仰起头看他,含笑说:“是谁的小王子,在这儿迷了路?”
江逢闻言一怔,猛地抬起头,语气颇为惊喜:“你来了?”
他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切,正在想着的人突然出现,到底是这座迷宫容易让人出现幻觉,还是他自己本身又出现了臆想。
宁絮看着他,他左眼戴了水蓝色的义眼,里面有细小的亮片,不用强光照射,也能看出星亮,像眼睛里含着星辰。
他左手握着权杖,右手抱着一只长耳兔玩偶,金色卷发勾于耳侧,有种雌雄莫辨又非常干净纯洁的美感。
宁絮抬手摸摸他的脸,想给造型师加鸡腿。
江逢还有点担心自己这副样子:“你觉得好看吗?还是很奇怪?”
“很怪。”宁絮说。
“啊……”江逢慢慢垂下眼睛,抿着唇。
宁絮又说:“怪好看的。”没想到她也有用老土梗的一天。
“真的?”江逢半信半疑。
一些细雪落在他细长的睫毛上,又融化洇湿,眨了眨眼,眼睛也变得湿漉漉。
他的脸太冷了,手也冻红,宁絮收回手时,他似乎有点不舍她掌心的那点暖意,身子稍稍往前倾,脸也偏了偏,像是想贴蹭她的手。
他今夜实在看着太纯粹无暇,气质干净纤尘不染,仿佛不知情不知欲。
越是这样,反而越叫人想打破这份纯洁,引他入尘,尝尽情爱欢愉。
江逢坐在秋千上,比蹲在地上的宁絮要高出许多。
宁絮说:“江逢,我这样仰着脖子看你好累,你低下来些。”
江逢闻言,又往前弯腰俯身。
“再低过来点。”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不断贴近,几乎有重叠的趋势。
宁絮仰头不动,就指引着他靠近。
两人气息间的热气都快要交缠在一起。
江逢看不见,并不知道从远处看,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此处风雪寂静,月光如银,一个人弯腰俯身,像是要低下头去亲吻面前的人。
宁絮装得再从容不迫,待唇与唇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心也不由得猛烈跳动起来。
她闭上眼睛。
恰在这时,有人喊道:“江逢——”
“……”
喊得宁絮差点灵魂出窍,心跟着咯噔一声,连忙抬头环顾一圈,有种偷情做坏事被人发现的心虚感。
人还没找到这儿,只是先出声叫江逢。
宁絮内心强大,直接揭过这事当没发生,迅速调整心理状态和情绪表情,领着江逢到工作人员那里。
高劲飞拿件黑色长款羽绒服给他穿上,热水袋和暖宝宝都给他续上。
江逢拆开暖宝宝,放进宁絮左右两边口袋,又把热水袋塞她手里:“别冷着。”
看得高劲飞想翻白眼,原来不用找宁絮,是把这女主播当替身了?
算了,随便吧,江逢爱谁就谁,他可懒得管这么多。
工作人员发现一座小喷泉,荒废许久,只有枯枝落叶,没有水,不过环境和背景都不错,于是叫江逢来拍一组照片。
摄像机定好位,高劲飞提醒镜头:“这儿。”
导演示意江逢调整姿势和表情:“你是逃累了,正好发现这里有个喷泉,坐靠在那里,面色疲惫,手垂在水池边。”
摄像师也说:“好,对了,表情对了,头往左侧稍稍偏点,再一点点。”
拍了几张,导演让人往池边加红色染料。
导演又说:“你不小心睡着,现在突然惊醒,垂在水池边的右手抬起来,发现手上都是血,表情要非常惊恐害怕。”
这一组小喷泉边上的照片拍完,又补拍两个镜头,才大功告成。
江逢--------------丽嘉又去找造型师问自己的造型,具体到颜色搭配。
宁絮在旁边听着,恍然:“原来你知道色系搭配是这么来的。”
江逢:“不单听人说,我还关注网上的评价。”都说好看的话,他会记怎么搭配,如果说不好的话,他会关注不好的点在哪里。
次数多后,他就能从别人的言语中明白什么是好看的。
他看不见,所有的颜色对他来说更像一种概念,可以用公式计算比对一样,比如蓝紫绿是一个色域,红橙黄又是另一个色域,延伸出来的其他颜色,暗玉紫、茶花红、斑鸠灰等等,都能拆分拼接重组,放入相同色系,或者做为撞色使用。
晚上拍得比白天还累,拍摄告一段落,大伙儿都在天冷地冻里忙活一天,饿得饥肠辘辘,提议到附近一家火锅店聚餐。
江逢小声问宁絮:“你想去吗?不想去的话我们自己另外吃?”
宁絮本就是出来玩的心,当然不在意那么多:“去呗。”
开了三辆保姆车去,宁絮和江逢坐在其中一辆的后座。
江逢在听车子行驶,碾过薄雪的声音,忽然感觉手被人一握,揣进了口袋里,里面有一片暖宝宝,捂得口袋暖热,使得冰冷的手一放进去,像是冰块靠近火炉,瞬间暖化。
血管和手指都好似热胀起来,让人感觉到血液鲜活流动。
前面的人都在聊天,讨论今天的拍摄和各种八卦,没人注意后面两人的小动作。
宁絮把江逢的手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没说话。
江逢也没说话,稍微挨近她一点。
过了会儿,他感觉宁絮在捏捏他的指节,动作不轻不重。
“不冷?”他问她。
宁絮非常夸张:“你说呢,我的手指都被你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