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絮实在对这位小时候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没半点印象。
男人在看到江雯羽时,表情柔和几分,走近却蹙起眉头。
“这位是宁絮,小时候也在江家长大。”江雯羽站中间介绍,“这是我丈夫许昼明。”
许昼明稍稍颔首,比起跟小辈熟络,明显更在意站在雪里的江雯羽。
“回屋里聊?”许昼明问。
宁絮说好。
许昼明直接抱起江雯羽:“你真不把我当回事呢,我下班回家等半天没见你,只得找来这里。”
“忘和你说了,我爸下午头疼厉害,我回来看看。”江雯羽没搂他脖子,小声说,“放我下来。”
“怎么了?在家里抱自己老婆还犯法?”许昼明漫不经心道。
进了屋子,老爷子正坐在客厅摇椅上,由人按摩头部穴位。
许昼明跟江亦征打声招呼,抱着江雯羽上楼。
关上门,许昼--------------丽嘉明放她坐床边,找来木盆,放入花瓣,倒入精油,再加热水。
白汽带着花香味飘散,江雯羽脱掉外面的羽绒服,自觉伸脚入盆。
宁絮穿的是皮靴,江雯羽穿的单鞋,还被雪洇湿不少,纤细的脚脖子冻得通红,许昼明看得直皱眉,一步不肯让人再在雪地上走。
许昼明屈膝,大手捏住她的脚踝:“穿这么少,以后来月经别再我怀里喊疼。”
江雯羽旗袍侧摆开得高,一坐下来露出笔直白皙的长腿。
她俯身弯腰,抬起他的下巴,鲜红的指甲跟猫爪似的轻刮他的喉线:“你勾引我的时候,都不嫌自己穿的少。”
许昼明暗了眼神,低哑地笑道:“不想下去吃饭了?”
江雯羽抬腿,不轻不重踩着他的肩膀,两片嫣红的花瓣粘在她白腻光滑的足上,水打湿他的黑色外衣,一白一黑的色差近在眼前。
许昼明盯着她,就像黑豹紧紧盯着猎物。
“那要看我们许先生饿不饿了。”她说。
*
时间最能打磨人,改变人,曾经远近闻名令人敬畏的江亦征,好像也被岁月磨平棱角,凌厉的强势不复存在,只是一位被病痛缠扰的普通老人。
江亦征见到宁絮,便抬手示意按摩师傅退下。
“真是岁月催人老,丫头,还记不记得我?”
宁絮坐下说:“阿爷你不老,我记着你呢。”
江亦征偏头咳了咳,又说:“见着阿逢了吧,他是不是在你那说我坏话?”
宁絮差点被他这玩笑话给逗笑:“哪能啊,他怎么会。”
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到晚饭时间,江雯羽和许昼明还没下楼。
江亦征说:“不用等他们。”
老爷子平和近人许多,宁絮从小就不怕他,这会儿跟他吃饭也没想象中的紧张。
江亦征想喝碗鱼汤,涂瑀不给:“医生叮嘱你要忌口鱼虾,这鱼汤专门炖给小絮暖身的。”
多年的主仆二人,一个脾气渐小,另一个脾气渐长。两老头一个在那里叹气,一个在那里瞪眼,画面温馨又搞笑。
是这种感觉,宁絮有点羡慕,她当初开直播就是因为晚饭不想一个人吃。
“小絮这几年在做什么工作?”江亦征问。
宁絮就把直播的事儿说了,没想到老爷子还挺懂,深居简出也没落伍,两人聊起来没有障碍。
原来江亦征颇有远见,在直播和视频行业兴起时,就瞄准这块领域,让江家部分公司成功转型,亲自策划了不少。
宁絮心里佩服。
吃完晚饭,江亦征给她一个红包:“你们往事别再往心里去,好好过日子。”
说的是宁梁庆和宁絮。
这天故人重逢,却都叫她放下过去,好好过自己的,但明明他们这些年也不好过。
宁絮眼眶一热,心里感激。
到宁絮准备走的时候,江雯羽和许昼明才下来,两人都换了一身衣服,江雯羽没再穿旗袍,高领毛衣配长裤,穿得很严实。
许昼明陪老爷子喝茶,江雯羽套件外衣送宁絮去机场。
司机在前开车,两人坐在后面。
江雯羽:“有空的时候我也去延林看你。”
到机场,车子停下,宁絮没有立即下车。
车内安静片刻,她说:“雯羽姐,你今天的劝告,我以前就有想过。”
“但是我觉得那又怎样呢?”
感情又不是雇佣关系,只看对方能为自己做什么,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爱情更应该是欣赏对方的长处,包容对方的不足。
江逢是有很多事情做不了,但那又怎么样,她也有很多事情做不到,为什么一定要盯着不足之处否定一切。
她有自己的想法,也十分感谢江雯羽能站在她这边思量。
江雯羽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动容道:“真是长大了。”
与此同时,这边的江家祖宅里。
热茶泡好,许昼明拿起抿一口,就听到江亦征说:“你们这不是挺努力的吗?为什么没怀上孩儿呢?”
“……”
许昼明呛住,生生咽下,捏着茶杯的手都用力绷筋。
*
宁絮回到延林,还没整理好思绪,该怎么面对江逢。
高劲飞先来一通电话,简单明了地说:“在哪儿,我要见你。”
这语气,怕是宁絮说自己在省外,高劲飞都要连夜赶去。
地点定在一家二十小时营业的咖啡厅。
宁絮去的时候,高劲飞已经到了,两人面对面坐着,高劲飞神情莫测,看她的眼神极为复杂。
“是不是江逢出什么事儿了?”宁絮立即问。
高劲飞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你就是宁絮?”
他真的无语,这几年一直帮找宁絮,结果他还是最后知道宁絮是谁的人。
也难怪江逢天天搁那儿发疯。
高劲飞又问:“你是不是怕狗?”
宁絮一愣:“你怎么知道?”她和高劲飞接触不算多,印象中也没在他面前表现过怕狗。
高劲飞暗骂:“他这个傻子。”
以前高劲飞看江逢微信头像是小狗,还小心保护着那玩偶小狗,就给他弄了一只小金毛,他不要,江家给他要来导盲犬,他也不要。
当时高劲飞非常纳闷:“你不是喜欢狗吗?”
江逢说:“有人怕狗。”
高劲飞差点被他那道菩萨的光弄瞎眼,怒骂道:“别人怕不怕狗,管你屁事!”
现在看来,还是跟宁絮有关。
他也真是服了。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宁絮问。
“我不知道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也没资格要求你喜欢谁。”高劲飞认真道,“值不值得是他的事,我不操心,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这事儿发生在江逢和高劲飞上大学那会儿,原本江逢拒绝拍摄邀约,眼睛看不见也确实不方便,后来又答应,高劲飞知其原因,仍然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毕竟这可是将来职业道路的彻底改变。
江逢说:“她陪了我五年,我找她五十年。”
高劲飞问:“那你现在找她多久了?”
“第六年。”
“要是找不到呢。”
“我的生活已经足够漫长了。”
……
从咖啡厅出来,宁絮揉揉眼眶,忍着所有情绪,打车回到家。
开门再开灯,宁絮看到江逢还在客厅,仍然在他们之前分开,他所在的那个位置,地上的花叶和碎片都收拾过。
高劲飞说先前得到她的电话,来她家接江逢,但是江逢不肯走。
他在等她,似乎在等一个结果。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江逢听到动静,立即出声道:“宁絮?”
仅这一声,宁絮差点鼻子一酸,眼泪就往下落。
他这几天很少吃东西,也没到床上睡过,总回到原地等她,现在因为脱水,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你为什么还在这儿?”宁絮问。
“我……我们说好要一起过年。”
江逢对声音很敏感,也在自己声音不够好听的时候,怀疑自己不够好看。
他试图清清声音,依旧沙哑:“但是年已经过了。”
宁絮站在他面前,压着声音道:“江逢,我不是非你不可,你以为我一辈子都要顾及你这个盲人吗?我没那么伟大,现在只是你的脸,你的身体吸引我,我觉得是你负累时,可以随时离去,没有任何负担,就像前几天一样。”
“都是成年人了,我们各取所需而已,将来可不一定,不用想那么远,就说现在,我只想睡你,你要不要留下?”
深夜寂静,唯闻寒风凛冽而过。
江逢牵起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侧。
“要。”
他闭上眼,唇瓣轻颤地说。
“我要。”
第39章
下棋不能一味追击, 得懂进退,该弃车保帅也要果断。
宁絮想不到破局之法时,脑海里浮现老爸教下棋的真言, 想了想也应当如此, 江逢思虑太远,一辈子这三个字对其他人而言都极有分量, 更何况是对他。
既然这样,那别让他时时刻刻都想着以后, 一块儿过日子吧,等他过着过着回过神,才发现这辈子都过完了。
他们虽然从小相识,但真正确定关系在一起的还时间太短,信任感、依赖感、归属感都不够, 且他眼睛看不见, 更容易患得患失。
那让时间来建立一切吧, 宁絮决定。
从那晚算是从归于好之后,江逢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 哪怕晚上睡不着也不敢夜起到阳台,药也没有偷偷地吃, 实在需要吃, 还先问一句宁絮:“我可以吃吗?”
宁絮瞪眼:“有需要就吃, 争取给我早点好, 知道没。”
人的影响是相互的, 江逢从小就因为宁絮改变了很多的习惯,宁絮也是从小因为认识江逢, 有些习惯就养成了, 这么多年也没变。
江逢会记步数, 记距离,记东西的摆放位置,所以宁絮就习惯什么东西摆哪里,用过之后也摆回去。
单雨晴不知道这点,喜欢随手放东西。
某天在工作室,宁絮直播完,单雨晴收尾离开,江逢一下没注意,不小心碰掉她的杯子,响起清晰的碎裂声,好在水已经喝完。
江逢蹲下去准备伸手时,宁絮站在不远处看他。
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前段时间才发生过,他们还分开了。
江逢顿时收手,半点没碰玻璃碎片,慌乱地解释:“我没有,我不是想……”
听见宁絮走过来的脚步声,江逢连忙站起来:“别过来,小心碎片。”
关心则乱,他忘了宁絮看得见,怎么会踩到碎片呢,倒是他自己踩着碎片,走向了她。
宁絮抬手搂住他,他也顺势低头环住她。
宁絮抚摸他的后颈,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
她感觉江逢浑身松了劲儿,胸膛缓缓起伏呼气,那次分开的事,让他记忆犹新。
*
住在一起之后,很多事情就算不刻意留意,也会慢慢知道。
比如江逢生活圈子真的非常简单,他当初不知道她是宁絮,微信上工作上对她冷淡,委实正常,宁絮发现别人问点他的私事,他都不回,假装没看到……确实也看不到,只有涉及工作,他才简单回一两句,跟高劲飞都不聊,有事直接电话联系,现在他不去拍摄,微信都不怎么登。
哪怕作为女朋友,她找不到半点查手机的必要。
江逢和宁絮同居后,很少再去她的直播间,毕竟每天都能收听现场版的,只有到体验馆忙事儿,中午宁絮不在,只能自己吃的时候,他会打开她的录播听声音。
宁絮都忘记去看江逢的ID是什么,之前有好奇过,后来真给忘了。
她还忘记自己曾经告诉过江亦征自己在做直播,并且还将林续这个名说出去了。
某天,宁絮直播到一半,突然看见一个“爷不老”的ID出现,并且疯狂刷礼物,屏幕特效连续不断,跟机器在刷似的,眨眼给她刷了五十万。
宁絮都有点谢不过来:“再次感谢这位‘爷不老’送的超火,谢谢老板。”
这位爷不老没有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他打字说了:[不谢,都是自家人。]
直播间气氛正热闹,没有人把这当真,都以为是玩笑话,毕竟他们张口就老婆老婆地喊,这样算下来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
宁絮觉得不对,打电话问江雯羽:“雯羽姐,你是不是来我直播间了?”
江雯羽笑说:“你怎么发现的?”
还怎么发现,又说是自家人,一看家里还不缺矿的,宁絮说:“‘爷不老’是不是你?”
江雯羽嫌弃得很:“谁会取这种名字啊。”
“那你取的什么名儿?”宁絮问。
江雯羽说:“就那个‘姐的温柔从不外露’。”
“……”
姐你为什么还会嫌弃别人的名啊。
刷礼物的数量有排行榜,宁絮一眼就能看见‘姐的温柔从不外露’身居高位,已经累计刷过一百多万,现在那位‘爷不老’已经超过她了。
宁絮只好硬着头皮问江雯羽要老爷子的联系方式,给人打过去。
“阿爷,您在干吗呢?”
江亦征说:“在看财经,怎么了?”
“没事儿,就打个电话问问。”
宁絮觉得自己想多了,聊上几句,打算结束通话,回去继续直播时,江亦征又说:“你不是在直播吗,别跟我打电话耽误事儿了,想聊之后还可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