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绪慢慢回来。
江逢摸摸手绳,低着头想。
还是别搬去那么偏僻遥远的小屋了,宁絮不会来找他的,就回到延林买的那套房吧,她知道位置。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和别人分开了,又想要他了呢?
第43章
宁絮睡到下午醒来, 仍感疲乏,脑子昏沉,骨头都好像放在醋里泡软塌了, 偏生还被饿醒。
江逢给她买来豆腐花和煎饺。
宁絮支棱起来, 靠着床头,眯着眼睛慢慢吃。
“其实我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江逢越说越没底气, 又轻又小声地问:“你还需要我吗?”
宁絮思绪正乱糟糟的,没听清他说什么, 吞下一个煎饺,含糊道:“嗯?”
煎饺热着,还有豆腐花解腻,宁絮吃得挺舒坦,恢复点精力, 拍拍旁边的位置, 示意江逢坐过来:“我忍不住要吐槽了, 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碰见这么渣的人。”
宁絮前段时间约在延林的大学舍友见面, 叫陈玥佟,性格非常爽朗, 讲义气不计较, 人缘非常好, 人称佟哥。
宁絮大学时期只有两个真正的朋友, 陈玥佟就是其中一个, 帮了宁絮不少,有次宁絮在宿舍生病没去上课, 陈玥佟又是帮她请假, 又是买药买饭。
毕业之后, 宁絮偶尔也会接触到以前的同学,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变化,但变化最大的还要属陈玥佟。
她面色憔悴,眼里只剩疲惫和惊惶,这很不对劲,生活得有多不顺利,才能把人折磨成这个模样。
宁絮问她,她摇头不语,只好叹气没再问。
陈玥佟不愿说,她也不可能逼问。
宁絮和她到景点拍照,发现她衣服里露出的伤痕,强行拉她到厕所一看,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有新有旧,有鞭子甩的,皮带抽的,甚至还有烟头烫的。
宁絮目光发凉:“怎么回事?!”
陈玥佟眼眶通红,眼泪齐刷刷往下掉,嘴唇颤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不说也行。”宁絮转身走,“那就报警。”
陈玥佟呜咽出声,捂住脸崩溃道:“报警没用!报警没有用!”
当初陈玥佟报读延林大学,已是离家遥远,她父母希望她在本地读书,但她不想窝在小地方,想去外面见见世面,这件事闹得家里有了间隙。
她一毕业,她父母就叫她回去相亲结婚,她不愿意,甚至留在延林和一个叫马磊盛的男人结婚,父母一气之下和她断绝联系。
结果马磊盛创业失败,备受打击,欠了一屁股债,一蹶不振不说,反而没了结婚之前的耐心,像撕掉面具的魔鬼,花言巧语不复存在,温良的面目只剩狰狞。
陈玥佟第一次被家暴时已经报了警,警察来做调解工作,让马磊盛写了保证书。
之后她还是遭受一次又一次地家暴,马磊盛甚至变本加厉地恐吓:“你再报警,只要我不死在监狱里面,出来就弄死你,还有你敢跑,你爸妈就遭殃!”
马磊盛知道她家地址,陈玥佟虽然不再跟家里联系,但仍然放不下父母,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过成这样,也不想让他们觉得他们永远是对的,她出来支配自己的人生本没有错,只是看错了人。
每天都在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中度过,陈玥佟精神恍惚还丢了工作,马磊盛对她更是肆无忌惮残酷无情。
陈玥佟整日以泪洗面,偶然间发现宁絮发的一条朋友圈,文字是[发现花和某人很配,所以我从今天开始做个养花博主],配图是一张阳台上的照片,阳光晒在白色小花上。
在某天夜晚发现自己拿起剪刀对准自己时,陈玥佟泪流满面,最后那刻还是松开了手。
她有多久没见过太阳了。
陈玥佟拿起手机给宁絮发消息:[有很多花开了,我们去拍照吧。]
现在她们坐在一棵槐花树下的长椅上,明媚的阳光落在洁白的花瓣上,鸟雀在枝头轻跃,不时有几片花瓣顺风抚落。
宁絮看到她的累累伤痕,实在触目惊心。
从包里抽出纸巾递过去,陈玥佟看见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抖若筛糠。
宁絮叹口气说:“其实不是报警没用,是他们不好管。”
就算有伤口,也有验伤单,故意伤害罪还是不好判,家门一关上,没有目击者,也没有更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些伤就是马磊盛的所作所为,法律上有种无罪定论,在没有有效证据证明这个人有罪前,都先认其无罪,比如这些伤可能是其他原因弄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上一秒警察说要把人拘了,下一秒妻子又不愿意的情况大有存在,所以只能调解劝和。
那真的没办法了吗?
不一定。
宁絮这段时间都在和陈玥佟筹划这事,先在她家里偷偷装摄像头和录音设备,想将马磊盛的语言侮辱和暴力行径都记录为最直接的证据。
只是陈玥佟的状态已经到了崩坏的极点,宁絮怕她出事,所以频繁地和她保持联系,安抚她的情绪。
直到昨晚宁絮直播完,陈玥佟来了一通电话,说马磊盛喝酒回来,她很害怕。
宁絮顾不得这么多了,立即赶过去,路上堵得不行,硬是给她堵到快21点。
她匆匆忙忙赶到,看到陈玥佟没被打,气没松一口,火气又给拱了起来。
陈玥佟是跪着的,只要马磊盛在家,她就只能跪着。
“起来。”宁絮拉她手。
陈玥佟连忙颤声摇头:“不……”
“谁?!”马磊盛忽然高声道,“你偷人是吧?”
他醉醺醺地出来,一个没站稳,自己踢到酒瓶摔一跤,骂骂咧咧,反手就扯过陈玥佟的头发,要给她一巴掌。
速度之快,完全不惜力。
宁絮正拿着手机想接江逢的电话,事发突然,她唯一来得及的反应是伸手去挡,手机被马磊盛猛地掀掉摔烂。
马磊盛清醒一点:“妈的,你叫个人来什么意思?以为叫个女人来,你就没事了?”
说着,他伸手想去掐陈玥佟的脖子。
看着陈玥佟满脸泪痕又绝望的样子,宁絮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摄像头和录音设备的位置她都知道,沿着视角盲区动手关掉,宁絮抄起一张小凳就往马磊盛身上砸。
“你不如想想你自己有没有事!”
宁絮也不惜力,又砸又踢,马磊盛捂住裆部喊破嗓子,身体软倒站不起来,哆哆嗦嗦冒冷汗。
“报警!”宁絮示意陈玥佟。
陈玥佟看了看她,犹豫,大概怕她也牵连进去。
宁絮:“不会有事,你报!”
警察很快赶来,扫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还有另外两个女人。
宁絮跪在地上,扶住陈玥佟,神情极度恐慌道:“他喝醉酒家暴,还自己站不稳。”
她指了指马磊盛,还有陈玥佟身上的伤。
一行人来到派出所,马磊盛缓过痛劲,也彻底酒醒,一路都在骂宁絮和陈玥佟,她们两人都不说话,低头缩着身体。
警察看在眼里,于心不忍,厉声警告:“当着我们的面还敢滋事挑衅,是该拘几天清醒一下。”
马磊盛憋红脸,气得发抖。
做笔录的时候,马磊盛一直揪着宁絮不放,说她打了他,要负刑事责任,以及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绝不和解。
陈玥佟指认马磊盛长期家暴,强迫自己回忆一切细节,全都说了出来。
宁絮什么也没说,直接提供录音内容,里面有马磊盛的语言暴力。
马磊盛当时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说你怎么好意思叫人来,原来是合伙算计我!”
他起身那刻,被警察摁住。
陈玥佟拒绝和解,马磊盛要被拘留。
马磊盛不服,指着宁絮说:“这个女人呢?她就没事了?”
和家暴同理,他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宁絮动手伤他,他甚至连录音都提供不出。
以其道之人还治其人之身。
宁絮佯作不可思议道:“我一个女人怎么打得过你,要不是警察来得快,我都要被你打了,听说你在外面欠了很多债,别不是被人追债受伤,转头敲诈我?”
“你!”马磊盛怒瞪,死死盯着她。
离开派出所已经深更半夜,刚才柔弱的模样不复存在,宁絮想到这种渣滓,目光都寒凉不少。
其实陈玥佟情绪很激动,但很努力在克制,一出来整个人抖个不停。
宁絮开车带她去了医院。
这个时间段医院只有急诊,要做个全身检查和伤情鉴定是不行了,只能让陈玥佟先输液,她发烧了。
陪她输完液,天蒙蒙亮,宁絮又开车载她回到家。
陈玥佟侧躺在床上,眼睛红肿,想露出一抹笑,也许是太久没笑过了,表情有些难看,声音嘶哑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今晚不会来了,你安心睡吧。”宁絮给她掂下被子,“你睡着我再走。”
宁絮看她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放松,才起身离开。
累了一晚,跑来跑去,精疲力尽。
江逢听完,良久才回过神,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是他想的那样,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得知宁絮昨晚去他们家,江逢心惊肉跳,后怕宁絮受伤。
宁絮安抚他:“没事,看那人渣醉得都站不稳,我才动手的,怎么着也不可能让自己挨打啊。”
“那个佟哥和你打电话的声音……”江逢犹豫道。
“她声音挺中性的,可能打电话有点像男音吧。”宁絮知道他对声音敏锐,又想起他不对劲的地方,“你不会乱想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吧?”
江逢当然否认:“没有。”
“那这事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江逢又问。
“啊……”
宁絮十几岁就开始什么事情都自己琢磨处理,裸辞单干之后更加,有困难有问题习惯性自己下定主意,哪还想到和人说上一嘴。
“确实是我的问题。”宁絮反省一下自己,顺便再省一下江逢,“你也没问我啊。”
“我……”
那种情景的误会,他真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总有私心作祟,好像不问,不去打破这一切,就能粉饰太平。
“行吧。”
宁絮同他约定:“以后我有事没事都说一下,忘了说的呢,只要你问,我一定说。”
第44章
这一通话说完, 天也晚了。
宁絮找出手机想给单雨晴发消息,看到满屏幕的蛛网裂痕,才想起自个儿手机被摔得稀烂的事, 叹口气, 后悔没多踹那人渣两脚。
借江逢手机给单雨晴发消息,让她通知一下粉丝这几天不直播。
把手机还回去时, 江逢伸手来接,宁絮顺带看到他的四叶草手绳, 用小拇指勾住,笑道:“这下合适了吧。”
江逢送她四叶草吊坠之后,宁絮就琢磨给他的手环换个绳,总不可能让他被勒到年迈,手腕衰老瘦个几圈才适戴吧。
编手绳这么个小时候的玩意儿, 宁絮好几年没编还真不会了, 找来视频教程, 勉勉强强编出一条过得去的。
不过四叶草饰品早已磨得不成样,搭配起来看着挺磕碜, 价值不到三元的东西,还能指望它怎么样。
“要不我还是给你买个新的?”宁絮说。
“不要。”江逢说, “我只要这个。”
“成吧。”
宁絮随他, 也知道他在这方面异常固执。
*
宁絮在用电脑查看监控视频时, 江逢正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回原位。
视频看到结尾, 宁絮啧一声, 江逢恰好从背包里取出布偶小狗和小熊饼干,当时就僵住了, 以为宁絮生他气, 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变成最心虚的人。
宁絮瞥他一眼:“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是不是真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呢。”
江逢立马放下东西,过来抱她:“刚刚怎么了?”
“没录到关键点。”
她们还是太心急了,马磊盛这段时间正好到处躲债,没怎么回家,骂上几句又匆匆离开,自然没录到他的暴力行径。
不过从个人情感的角度想,凭什么要受害者再次承受伤害,才能惩戒施暴者。
昨晚马磊盛醉酒回来,陈玥佟忍不住给宁絮打电话,话语里满是惊恐害怕,像被秋风刮得瑟瑟发抖,随时都可能掉落的树叶,宁絮隐约觉得她再承受一次真的会崩溃。
宁絮出门买部新手机,把电话卡插上,再去陈玥佟住处。
陈玥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该扔的都扔掉,剩下一些需要的整理放入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包里。
她关上门,钥匙没拿,也没回头再看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地方。
她不会再回来了。
宁絮将她的东西放上车,带她到医院做全身检查,最后得出的伤情鉴定是微轻伤,昨晚她没受什么伤,马磊盛有段时间不怎么回来,她很多伤都好了不少。
最后又去趟派出所,交了验伤单,争取再拘马磊盛几天。
“要怎么办?”陈玥佟脑袋无力靠着车窗,眼睛红了一圈,熬不出泪来。
马磊盛迟早会出来,他那句恐怖的威胁时刻回响在她耳边。
“这个人渣之前不同意跟你离婚,想绑着你一辈子,他现在想也别想。”宁絮说,“他并不知道视频录了多少,我们以这个为要挟,他不同意离婚,就去吃几年牢饭。”
宁絮知道陈玥佟现在就想快点离婚,摆脱这个人渣,然后离开这里。
“这样他还不愿离的话,我们就向法院提起刑事诉讼,之前报警留的记录也能成为有效证明,婚是一定可以离的。”
只不过第二种方法流程比较久,需要准备的材料也多,宁絮不知道她还挺不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