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自己天生没有母亲,只有父亲,自然去理解也做不到。
但这个事实毫无疑问解救了她犹豫的困境,她的手不再乱动,安静着被他握着手往前走。
她的安静蓟云暖也感觉到了,他为着居然真的能说出她所纠结的事情而感到些许不可思议,好似突然多了一种情绪,将他的心房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他这样满足。
蓟云暖有时候会想,他和父亲是同样的人,母亲不光是讨厌他继承着父亲的眉眼,还恐惧着他继承了父亲冷血又多情的本性。
口中呼出的热气遇到冰凉的空气,融化成一阵白雾。
范初阳好奇地问他:“叹什么气?”
他茫然,原来是叹气了吗,可是只感觉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地甚至连自身都没有察觉。蓟云暖本想摇头,又想与她倾诉,准确地说,他想与她可怜兮兮地卖惨,像只小狗博得她怜惜一样的更多喜欢。
可是话说出口却变成:“外面好冷。”
被他炽热的手掌握着快要出汗,范初阳不太能理解他能感受到的冷,她短暂地沉默了下,没有揭穿他,道:“那我们快点走,家里暖和。”
到了家门口,门一打开,温暖的气流便扑面而来,两人进了屋子,脱下外套挂好,换上舒适的居家拖鞋。
还在新年中,范初阳家的保姆阿姨还在休假,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到九点,玩玩手机正好到午饭时间,点个外卖就解决了早午饭的问题,而计划总与发生的现实产生偏饽,她醒来的时间是八点,起来后玩了半小时手机就出门了。
以至于现在还是肚子空空,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自己是饿了。
她问蓟云暖家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他就去厨房了给她下了碗青菜牛肉面,还加个溏心蛋。毕竟是新年,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食材,看他放牛肉的时候,范初阳在一边捣乱,故意说:“你可不能学习兰州拉面的师傅,就给我放几片薄薄的牛肉。”
蓟云暖机智地把原来要切成片状的牛肉切成了丁状。
范初阳幽幽道:“你这是学习康师傅吗?”
蓟云暖停了刀,看着剩下的牛肉琢磨,要不然整块给她放进去算了。总归是对着她脾气太好,再次下刀把丁状改成了块状,这下范初阳不挑刺了,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侧脸边,啾了一下。
刚站稳就看到他把到对着手指,她连忙提醒:“啊啊,小心,别切下去,刀对着手指呢!”
蓟云暖低下头,挪开对着手指的刀,这个过程他都没什么概念,好像根本没发生在他身上,刚剪过没多久的头发,遮不了他通红的脸颊。
耳朵也很热,似乎连着整个人都被丢进热水里滚了一圈,热得不行。
“你……”他张口结舌。
范初阳嗅着牛肉,青菜和面香,却觉得都比不上靠近他时,他发间清爽又浅淡的香气。
她更饿了,催促着张开手臂侧抱住他,软声问他:“好了没?能吃了吗?”
蓟云暖浑身僵硬,呐呐道:“还没放香油。”
范初阳适可而止,松开他,乖乖在旁边等他放香油。
她若无其事,而站在原地的蓟云暖却感觉向来稳稳的手都在轻轻颤着,他整个人都要散架开来,抿着唇的力气将边缘桎梏地发白,太久没有这样的亲近,他比想象中反应更大,也意识到:他该死地就是很喜欢被这样对待。
不管是亲吻还是拥抱……甚至连不敢设想的更多接触,他都想要拥有。
他或许没有继承父亲的冷血与多情,但一定继承了来自父亲血脉中的无法控制的贪婪。
蓟云暖控制着自己的行动,往本就色香味俱全的面里加了四五滴香油,金色的半透明油滴散开来,他还是有点发懵,身体却还算听话,端起发烫的碗走出厨房放到了餐桌上,后面跟着的范初阳自觉拿了筷子坐下来。
“我去洗锅。”他有意避开,想平复心情。
范初阳已经在拌开面,低着头用筷子和面作斗争,问他道:“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其实没吃。
“不管,拿个碗拿双筷子陪我吃。”
吃没吃压根不重要的。没吃刚好一起吃,吃了也要陪吃。
蓟云暖无奈地想:偏偏这样他也是乐意的。
他去厨房拿了个碗和一双筷子,回到餐桌前,在她对面坐下来,范初阳已经把面都拌好,分了一半的面给他,这时候,蓟云暖才注意到在煮面的时候,她嫌了好几次面放得不够多,大概是从那时候就想好了要他陪着吃。
一人一碗面,两人吃了六七分饱,面汤也喝掉一些。吃完后,照旧是蓟云暖洗碗,范初阳窝到了他的画室里,她对画画没那么多的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在那段不太美好的记忆中,和岑施与一起学画的时光也能算式最放松以及快乐的时光了。
岑施与前一两天还认真带她学素描,但他非要觉得小孩子画画黑白的东西不好,迷信地说得画点有颜色的东西才能健康成长。
他暗搓搓地换了教学主题,有时候带着她印下五彩斑斓的手印,有时候抱了家里养的猫,用它的爪印来当梅花,猫的年纪大了,懒洋洋也不愿意动,被他们俩抱着当画具也很配合,就是画完了得给它把爪子洗干净,岑施与是个幼稚鬼,给猫洗澡的时候铺了防水布,教她画晕染画。
那时候,岑施与很喜欢画画,连带着她也喜欢上了这项好似是游戏的技能。
……
蓟云暖清洗完餐具,顺便将厨房清理了干净,刚好用这段时间去调整自己那些跑来跑去,没头没尾的念头。
他努力做好心理建设才从厨房出来,经过客厅没看到范初阳,想着是不是去睡回笼觉了,又去卧室里看了看,也不在,还好家里不大,只能想到她应该是在画室里面,画室的门开了条缝,他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推开门,看到坐在空白画布前的女孩。
画室里光线充足,她的背影纤瘦,长到蝴蝶骨处的黑发顺直光滑,双手放在双膝上,眼睛里却没有焦点,虚虚地盯着雪白的画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蓟云暖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走,走过去,到她的身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上班到晚上八点,又是重感冒,人都快没了小天使们要多穿点哈,热了可以脱,小心感冒,保重身体
第三十五章
蓟云暖顺从了内心的想法。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果然吸引到她的注意力,她侧脸朝向他,浅色的眼眸里浸润着画室里太过明亮的光晕,让人一瞬间迷茫这双眼眸中是否什么都无法倒映出来。
而当他走近,与她沐浴在同样的光线中,蓟云暖的注意力却被她唇角微微扬起的笑意所吸引。
她并不是一个鲜少露出笑容的人,或许正好相反,蓟云暖回忆起来,她有过很多次笑的时候,但没有哪次像这样,宛若黄昏快要将近的时候,余晖都要消失在地平线之上。
隐没又单薄的笑意,挂在了她的唇角。
蓟云暖莫名地被应当做些什么的想法支配,他瞥到被她动过的画笔,但又被放在了一旁,于是他拿过来塞在她手上,不管她怔楞的表情,他转身去柜子里推了一箱颜料出来,放在她的身边。
范初阳不解地看着他忙碌,侧头问他:“你在做什么?”
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日渐长久,但她仍有搞不懂他想法的时候。
“……”少年黑色的瞳孔里印出她的神色,她已经从刚才那种游离般的状态中脱离,他心下一松,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也不明白现在放松些什么。
他不作答地只与她对视,僵持了一会才冒出一点困惑的语气,道:“想看你画画。”
范初阳比他还要困惑,她望着他已经停止摆弄颜料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摇摇头直白说:“我不想画画。”
她站起来给他让出画板前的位置,手掌抚上他温热的侧脸,她微微仰起了头,脸上带了期待的笑意:“我想看你画。”
这是两个人相处时出现最多的情景。
蓟云暖接过了她手上被他塞过去又还回来的画笔,她已经在一旁坐好,拿起了上次没看完还留在原处的书,目光却停留在他身上。
他如同被那目光操纵着坐了下来,用画笔蘸取颜料,在雪白的画布上落下第一笔。
这时候,他才感觉完全放松下来。
只需要画画就好了,这是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事情。
有日光灯的明亮光线落到他黑色的头发上,在微微翘起的发尾晕出模糊的轮廓,范初阳没有闲心去翻手里冰凉的书,她支着脑袋注视着他,眼里毫不掩饰地上浮着喜爱与占有欲。
笑容依然出现在她的脸上,与刚才是不同的意味。
范初阳的手指点了点脸颊,漫无目的地想:他看上去令人着迷。
*
夜色快要降临的时候,范双学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回不回家吃饭?
范初阳说回去的。
她打电话的时候,蓟云暖的画笔也停住,等她挂掉电话,他也没有再动起笔,而是干脆放下了画笔,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范初阳:“累了吗?”
蓟云暖点点头,捏了两下酸胀的右手:“有点累。”
她接过这一项工作,揉捏着他的手帮他放松,从指尖到掌心,再到手腕,她的感受到指腹下跳动的脉搏,手上的动作便停下来,一时没有回过神,等回过神又想:碰到脉搏忍不住感受一下这就叫做人之常情吧。
过了会儿,她停下动作,站起来道:“那我回家了。”
他就跟着她站起来,轻轻地应了一声,说好。
范初阳揉了揉他的脸,她今天总是忍不住想要碰碰他,吐息里带着一点甜味。
下午她去卫生间的时候,顺道摸去客厅拿了一块糖,桃子味的,含在嘴里半天才完全化掉。
她问:“晚上你吃什么?”
蓟云暖没有吃什么的想法,他垂着眸子蹭了蹭她的手,不自觉躬起了了弯腰,与她靠得更近,“我想不到。”
他一副明显没有思考的样子,粘着她手的模样像放空了思绪,她好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催促他:“快想想。”
“不想吃。”他又道。
他不想她离开,却不能开口阻止她回家吃饭。
这里算是什么地方呢?他难得对一个问题茫然起来了:这里不是他的家,更不是她的家。
想到这儿,他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了。
他甚至想开口:也带我走吧,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可话出口却变成了:“想喝粥,然后早点睡觉。”明天就能快一点到来。
范初阳没有发现他的心理活动,今天已经有很多店在营业了,她比较了一番以前喝过的几家粥店,很快选定一家,道:“待会叫人给你送。好了,我回去啦。”
“嗯。”
蓟云暖送她到门口,她穿上外套,临别时与他道:“我明天来?”
他漆黑的眼眸里瞬间像燃了一小簇火花,回答时音调都高了几分:“嗯!”
真是……肉眼可见的高兴,于是她也高兴起来,下楼上了车都掩饰不住笑意,低头发微信与熟悉的店家沟通好菜单,告诉蓟云暖大概半小时左右会送到。
到家的时候,范双学已经坐在餐桌上,正划着平板看他最喜欢的娱乐新闻,看她回来就放下了平板,厨房那边早就说过,等她回来就上菜。
父女两个人吃饭,并没有很多菜,但毕竟是过年,还是会丰盛一些。
范初阳胃口很好,一边吃着一边也与范双学聊聊天。
这是他们俩这个年假里最后一次晚上能一起吃饭,明天开始范双学又要投入工作,晚饭多半是在公司解决,或是与人应酬。
两个人在一起吃晚饭的次数不多,范初阳很珍惜。
初四过去,年的味道一天天散去,紧接着就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二月份,两个人的校考结束,结果都不错,名列前茅,二人各自是本专业的第一名,范初阳这一届也有个养成系偶像转型,也来参加了,当天还有人拍摄,后来成绩出来是第三名,连带着她的名字也被营销号扒出来,涨了一小波粉丝。
对于范初阳来说,这件事情没什么重要的,她的粉丝涨得还不如蓟云暖快。
不过她也知道:等《今宵》播出(如果能播出的话),她的粉丝就会爆炸式增长,所以完全不放在心上。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最重要地是高考,虽然对于他们俩这样的艺术生要求的高考分数不高,但分数嘛,自然是越高越好。
平时在校上课,晚上和周末补课,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
好像恍然间就到了高考,然后转眼间高考结束。
范初阳的好友林玲已经到了法国提前适应环境,高考结束这一天特地记着时间打电话过来恭喜她结束学习的苦海,即将迎来快乐的暑假。
事情却并不与林玲想得一样,范初阳高考结束第二天就被荀团叫到了首都,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半社畜生活。
她忙着,蓟云暖却是真的清闲下来,在她剧团以及她学校中间的距离租了房子,在她每天剧团打卡上班的时候就外出谢神,给她带些好吃又不容易长胖的东西。
高三最后那半年她没怎么控制,不仅把之前拍戏瘦的长了回来,还又长了几斤。
她还在发育期,长得那几斤倒是不足以令她陷入减肥的魔咒中,只是控制还是得控制的。
不仅是她的暑假被拉过来打工,荀故前更惨,他打工甚至连工资都没有,谁让团长是他妈妈,没得反抗。
范初阳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在某一天意识到:“学长,你跟荀团一个姓。”
两个人的战友情在每天的磨戏中飞速进步,荀故前性格温和,除了在戏里情绪比较分明,戏外就像水一样很是包容,他抿了口水,难得有点惊讶:“你才发现吗?”
此时正是休息时间,两人正坐在一处,周围没什么人。
他们俩一个是团长儿子,一个是看都能看出来的大小姐,两个人的演戏天赋又着实出彩,与周围人实在有些格格不入,虽然两个人都不是难相处的性格,但演戏的大家都是人精,也不会没事凑过来。
范初阳啊了一声,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才发现,我不太注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