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母的光环,如果她只是平凡出生的女孩儿,去拉大提琴,一步步地前襟,是否能走上国际舞台,名利双收。
问出这话了,好像同时也在质问她自己。
“怎么,怕我穷到你?”怀野看着她,便笑了,他皓齿明眸在这夜色雨幕中看起来冷酷到森然,好笑地说,“你还真做好跟我一起玩乐队一辈子的打算了吗。”
“……”
乔稚晚一愣。
他显然从她脸上看到了“不”这个答案,淡淡地看她一眼,倒是没太置喙,“我说了,就是带你玩玩儿,想让你开心开心,我跟你都知道,你是个拉大提琴的,不是专业的贝斯手,我既然决定重新做这件事了,就一定要做好,维持到维持不动的一天为止。”
怀野抬眸,看着门店上方那摇摇欲坠的破旧招牌上,四个几乎已经被风吹雨打得曝光褪色的大字。
满意洗车。
他弯了弯唇角,嗓音被风吹得很淡,很淡,几近细不可闻。
“不然我连丁意也对不起。”
乔稚晚几乎又要脱口而出。
那你这样不读书,浑浑噩噩,就对得起你自己吗。
而怀野立刻就从她的表情上读懂了这句话——他也见过太多这样的表情,很多人,很多人,出于所谓的“大人”的立场,来教化这样离经叛道的他。
他早在心底确认过一百次,他不喜欢她总是出于一个真正的“姐姐”来看待他,仿佛还把他当做那个长不大的小孩。
他不喜欢。
“看不起不读书的人吗,”怀野对她轻轻地一笑,“那你想好了可以随时走的,这几天招的人很不错,我的乐队可以玩下去。”
“——但是现在,你给我乖乖把屁股放到我的车后座,跟我走,”他说着,站了起来,从学徒手里接过个摩托车头盔,叩她脑袋上,“能陪我多久,我就带你开心多久,我说话算话的。”
那天晚上,雨下的并不大,也没有乔稚晚想象中那么恐怖,不知道是她给了他勇气,还是他给她莫大的安慰。
很小的时候,父亲对她说,和音乐作伴的人,这一生都是孤独的。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孤独的。
她需要人陪。
而怀野,他肯定也需要。
他们穿过夜晚的城市隧道,他和她那些无处安放的孤独,无处安放的情/欲,好像在这个夏天的雨夜头一次被安置下来。
这让人感到心安。
乔稚晚也在这一刻发现,原来他对她提出和他一起玩乐队的话时,她为了彻底放飞自我染了头发,和他接吻,变得越来越放/荡自如时,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其实有个声音还在不断地提醒她。
这不是长久之计。
她不知道他会选择堕落多久。
但她心底一直明白,她不会一直这么堕落下去。
她知道一切都有期限。
她其实比他还要悲观的多——这也许是祖父和父亲给予她的东西。
隧道尽头有灯光浮现,许久未飘散在头顶的雨意登时拂面而来,他的嗓音被风吹的清透爽朗:
“——对了,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不小心录到你的那一段,我想录到我们下午写的那首歌里,感觉氛围很搭,”他提议道,“怎么样。”
乔稚晚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他们今晚一路的沉重,这才有了些许缓解。
“——喂,你笑什么,”怀野很是不满,“再笑给你扔下去,你自己都不害羞的吗。”
“我没想到会录到而已,”乔稚晚说,“你录吧,不过要处理一下。”
“好啊,”怀野说,“歌名叫什么。”
“随你便,”她说,“你自己写的,自己决定。”
不管哪里才是尽头。
但是,这一刻就很好。
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