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周以寒轻吻步之遥的额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目光凝滞,又移开,缓缓闭上眼睛。
肢体接触更进一步,上午他们外出,走路的时候,周以寒很自然地搂着步之遥的腰,她喜欢是喜欢,但也有烦恼,比如——
“遥遥。”周以寒揉着她的肩膀,力度适中,“下次我会收敛的。”
他在含蓄问她“还疼吗”,步之遥手搭上周以寒的,和他十指相扣:“多做几次就不疼了。”
“我肩膀不酸了,你手再挪挪。”她指示他移动位置,“再下点。”
“往前点,对……”她话尾带喘,“你真上道。”
今晚停电,床头只余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步之遥坐上周以寒的腿,被他箍住深吻。冷不防地,窗外的强光晃到她的眼睛。
手挡住侧面照来的强光,在深吻的间隙,周以寒吻上步之遥的脖颈:“得买个新窗帘了。”
“爸,楼下那辆迈巴赫哪家的啊?”说话的,是住三楼的少年。
少年处在变声期,粗嗓门一喊,四楼的他们也听得见。迈巴赫的关键词很不妙,步之遥联想到被她忘掉的一些人事物。
那束光曾很多次照进她窗前,有个人喜欢晚上来找她散步,会拿手电照在她房间的窗上,等她换完衣服带她出去,和她牵着手漫步在街头。
可父母去世后,她彻夜等在窗前,始终没等到它。
“可能是那次,我在超市碰见他了,他跟踪我。”步之遥借着小夜灯的光,拿手机打电话,“给我两分钟,我报个警。”
她报警说有人照射强光扰民,没过多久,警灯闪烁,手电熄灭,世界清静了。
“要搬家吗?”周以寒厌恶被人窥伺生活。
“我们正大光明谈恋爱同居,凭什么要搬?不理他。”步之遥顺势往后倒,如瀑黑发在她背后散开,“这回哥哥别压我头发。”
项链蹭着她的脖子,有奇异的很痒的感觉,不仅是在这,周以寒吻过的肌肤也麻酥酥的。她攀附着他的背:“你好会。”
“你只戴金项链的样子好漂亮。”周以寒凝视步之遥,光晕下,她是他所见过最美好的存在,“圣洁,高贵,真的很美。”
他不戴眼镜,冷冽的眼眸沾染惑人的暖色,步之遥贴上周以寒的脸,气息交织间,她嗔道:“你能看清吗,就说我漂亮。”
“能看清。”周以寒低低笑,“连你的痣都能看清。”
把痣看作她的瑕疵,步之遥陆陆续续全去点掉,居然有漏网之鱼吗?她扬起脸,问他:“哪儿有痣?”
“这儿。”周以寒帮步之遥确定她隐秘的痣。
被弄得惊喘,步之遥脚尖随之绷紧:“坏人。”
“不止吧,遥遥不是说我是畜生吗。”周以寒轻咬步之遥的唇珠,“嗯,我是畜生。”
她尽情沉溺在他们共有的快乐里,但也没天天都做,有时步之遥会熬夜写代码,要周以寒回他房间先睡。
后半夜,她打开他给她的文件夹,是他大学做过的游戏项目。
看完每个文件,她简要拟出一份计划书,文档拖到对话框里:“我的计划,可行性还蛮高的。”
“省省吧,他不会同意的。”耳机里,对面的人说。
“陈亦崇,你还真是不遗余力泼冷水。”步之遥喝口水润润嗓,“不会想说我不行吧?”
“人各有志,我劝你别强求。”陈亦崇越过理性分析的环节,发表结论,“你这叫拔苗助长,你逼他创业、逼他上进,兴许人家只想当家庭煮夫呢。”
防御机制作用下,步之遥当即回怼:“别会了几个成语就乱用,中国人都懂的道理,用不着你一美国人来教。”
“你怕你们的意见相左,就没问他,是吧?”陈亦崇揭穿步之遥的心虚,“否则你会拿论据来说服我,而不是单纯用犀利言辞来回击。”
“谢谢你,成功让我火气更盛了。”步之遥往杯子里扔金银花泡热水,“放心,明天就打你脸。”
“我等着,到时候我飞到北京,脸伸过去给你打。”说是开玩笑,陈亦崇已打开软件,搜索起飞往北京的航班。
他的中文会话水平,和她这个土著差不多,步之遥草草终止战斗:“愿上帝保佑你,再见。”
她并不信陈亦崇,他的几句话不足以使她动摇,周以寒能为她删掉他的同学们,也能听她的,遵循她给定的轨迹前行。
周六,吃过早餐,步之遥将她的计划书放到茶几上:“哥哥,来看。”
从构思到完稿,她只花了二十分钟,还包括五分钟的做ppt时间。她播放ppt,介绍她敲定的无懈可击的执行方案,涵盖游戏世界观、预算成本、初期架构、项目差异、题材延伸和玩家侧写等多个方面,结尾还展望了ip开发与联动的前景。
“如果我们从它做起,配合现有的剧情文本,哪怕五十万的预算起步,最快三年,完全能做大到我们想的规模。”她以最低的预算方案来收尾。
在计划书的末页久久停驻,周以寒无意间,弄皱了平整的A4纸。他指尖在出汗,脑神经一时失窃,思维齿轮锈蚀损坏。
于他而言,它的意义太过沉重。
他缓慢而又坚定地拒绝她:“那只是我们当年头脑一热的、不成熟的想法,不值得你为它耗费心神。要是做它,以后被提起,大家总会说,是我构想在先,但不是的,明明是你出力最多,你该独立享有果实。”
神奇金鱼给渔夫一份菜单,说会变出上面的菜给他,而他说他是渔夫,吃惯粗茶淡饭,不配山珍海味。
神奇金鱼听了这话,当时就想用尾鳍抽他。
被打脸的轮到她了,步之遥自负的赌约,衬得她的演说都变拙劣。
她说:“我不会只做一个游戏,凭它就断定我没能力,我只觉他们短视。”
“我希望遥遥把后背留给我,不必回头看我,你可以勇往直前,先去做成自己的事业,向着你的梦想进发。”朝阳在她的映照下都黯然失色,周以寒抱紧步之遥,“遥遥,你在我眼里是光。”
“嗯。”步之遥脸偏向外侧,像真挨了那一巴掌。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的冷,或许她熬夜熬成心肌炎预备役,没春天应有的暖意,心口也发闷。
中午周以寒下楼去买菜,步之遥告知陈亦崇战果:“你赢了,我这就飞去找打。”
他的语音打过来,她接起:“难为你,还特地打个电话,来听我的失败者感想。”
“你不如跟我。”陈亦崇刻意停顿,“我是说,跟我合作,我等你正式答应。”
“在我们中国,土生土长的绿茶早不玩你那招了。”步之遥对陈亦崇玩的幼稚把戏无感,“多学点知识,水土不服的美国绿茶。”
“你何必替他费心呢。”为免被说将绿茶进行到底,陈亦崇话往难听了说,“是他不识抬举。”
电话那边,她在笑,他破译不出的波段:“不直接挂我电话,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步之遥说,“多谢提醒,我该挂你电话了。”
第19章
卧室,步之遥打开她手机“查找设备”的功能。走之前周以寒忘了关掉位置共享,他的头像在向东北移动,目的地老家小城。
但他和她报备,说他要去武汉出差。
难道是他母亲生病了?步之遥打电话给郑亚梅。两人聊了会家常,得知阿姨身体健康,她放下心来。
“他陈叔叔前两天去世了,我们两家大人关系挺好的,以寒说要帮着办丧事,想着没必要让你折腾,就自个儿回来的。”郑亚梅说。
“陈叔叔的儿子,是叫陈恒吗?”步之遥从和周以寒的聊天片段中,搜刮出一个名字。
“对,和以寒是发小,打小就在一个学校。”听步之遥问起,郑亚梅大致说说,“也挺铁的,没跟博宇那么铁。”
“他们家帮过你和以寒的忙吗?”步之遥又问。
“你周叔帮他们的多,基本……”郑亚梅叹口气,“人没了,在意那个干啥。”
阿姨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再寒暄几句,步之遥结束通话。
事实摆在眼前,周以寒保证过不和他们来往,然而他食言了,违背对她的承诺。办丧事他们必然会见面吃饭,饭桌上会问他为什么删好友。
而这顿饭,会以他加回好友告终。
很不错,周以寒在欺骗她,步之遥开电脑,继续写代码。
他回来这天,她坐在沙发上,看他拿出长条首饰盒递给她:“遥遥,我买了条金项链,你戴上看看。”
“这是你的赎罪券吗?”步之遥扬手打翻盒子,“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了,是吧?”
她语调冷厉,冰冷的视线不含任何感情,连失望都没有,如最尖利的冰锥,齐齐扎穿周以寒内心最深处,他心上涌出汩汩鲜血。
他犯了她不愿原谅的错误。
“遥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骗了你,你听我解释。”周以寒急忙拉住步之遥冰凉的双手,“陈恒他爸没了,他家帮过我家挺多忙的,我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交情在那,如果我连这个忙都不去帮,就太不够意思了。”
“阿姨和我说,是叔叔帮他们帮的多。所以是人家不帮你,你倒贴去帮人家忙。”步之遥抽出她的手,“你也知道你骗了我啊,骗我一次不算,又来一次。”
她直视周以寒,冷冷吐出对他的审判:“周以寒,你这个骗子。”
“对不起遥遥,事情太急了,生老病死,我就想着帮帮忙,没来得及跟你细说,是我不对。”周以寒掏出手机,当着步之遥的面删除联系方式,“我向你保证,以后真的真的再也不和他们来往了,有事我都先和你说,不骗你了,求求你信我。”
他手出了汗,在屏幕上打滑,贴膜呈现指纹的印迹。
“下回再死个谁,你还会用同样的理由,来合理化你的言而无信。”步之遥的嗓音里涌动着有毒的汁液,似将一切都腐蚀,“除非那群烂人爹妈都死光,你才能老实不犯错。”
真讽刺,教出败类儿子的父母都能活着,凭什么她的父母不能活着,上天对她公平吗?
这番话扎得周以寒的心也千疮百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他害她生气,气到情绪失控。
“是我撒的谎,跟他们说我号被盗了,我同意他们加的我。遥遥,你要骂就骂我吧,怎么骂我都可以。”他的恳求都显得苍白无力。
“怎么,你想把他们摘干净?陈恒也是帮凶,沉默就是纵容犯罪,在女生被灌酒的时候像个孙子,没胆站出来。”步之遥抱臂,居高临下审视着周以寒,回归她原本的傲慢,“周以寒,你有够双标,包庇熟人,却会踹陌生胖子。看来,如果有天我被你的狗屁‘熟人’骚扰了,你也会拿交情说事,来劝我忍让。”
他为了保护她,踹倒要性骚扰她的胖子,又为了熟人,说谎话骗她。
“遥遥,这两件事的严重程度不一样的,我不会让你的假设发生,不要把它们联系起来好吗?”周以寒抓着步之遥的手,用力打在他脸上,“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吧,骂我吧,我向你保证,这辈子不会再骗你了。”
不是这样的,可她会如此生气,归根结底是他的欺骗。
人死前,一生会像走马灯般展现,他的走马灯里,只会有一件事,最让他后悔的这一件事。
贯穿他们感情的一根刺,他亲手扎下的。
抽手,步之遥一把推开心神恍惚的周以寒,他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而她迈过他走开:“那你就给我记着今天,这辈子最好只骗我这一次。”
她并非不近人情,倘若周以寒先和她讲清事由,看在所谓“交情”的份上,她不可能关他在家里,偏偏他选择欺骗隐瞒。
她能猜到,他们要知道周以寒有女朋友,肯定会说“你女朋友太能作妖了,逼你删我们,赶紧分手吧”的劝分语录。
删掉道德败坏的“朋友”,她没做错,他们再败坏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败坏到他头上。
头磕在椅子角,周以寒嘴里泛起铁锈味,眼泪流下,他听到自己的心终于停止流血。步之遥没有说不要他,他没被她舍弃,他还有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耳边的轰鸣声远去,他顶着晕眩感开口:“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掉,我会记着我所有的错误。”
“随你。”步之遥关严房间门。
降噪耳机屏蔽外界,不知周以寒在外等了多长时间,晚上她开门要做饭,他还在那站着:“我把手机号注销了,新的号码给你,旧□□微信我不会登,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再去联系了。”
“哦。”步之遥拿手机加好友。
冷战的序幕由她拉开,她视周以寒为空气,对他不闻不问,无论他说什么,她最多只回个“嗯”、“行”或“好”。
“遥遥,我们可以谈谈吗?”周以寒第无数次鼓起勇气。
她曾对他坦露的真心,再度裹上厚厚一层坚冰,冬天早过了,她还躲在里面冬眠。该走对的路,他次次都走错,每一天都在赎他日积月累的罪,可她不想理会。
“你上回加他们,是怕闹翻了,让阿姨在邻里间难做,对吧?”步之遥分点余光给周以寒,“你这个问题用钱就能解决,要给我的那笔钱,你用它,在海南给阿姨付个首付,带她来北京住也行,还差钱就我来出,跟老家碎嘴子的交情,不要也罢。”
“你讲情义,那就开个公司招他们来上班,看这情义会不会压垮你。”她转身,“好了,谈完了。”
单边冷战仍在持续,步之遥翻阅台历,周以寒说今年可能升职,多半也遥遥无期。倒是郑博宇发微信问她,有没有餐厅推荐,他刚升职,想请他们俩吃顿饭。
她发了大众点评的页面:【别和以寒说你请过我了】【行,就等他来请你呗,哈哈】郑博宇秒懂。
和郑博宇定好时间地点,三天后,如步之遥所想,周以寒来找她:“遥遥,博宇升职了,明天晚上六点想请咱们吃饭,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明天我下午有事,晚点到行吗?”步之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