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有主的标志。
早有预谋的强吻终了,他放开她,步之遥失焦到视野都朦胧,眼睛和周以寒隔着一汪水。
他食指刮了下她脸,戒痕蹭过她细腻的肌肤,周以寒亲了亲步之遥的唇角,尽收她潋滟眸色,起身对项鸣泽说:“我勾引的她,你可以揍我了。”
项鸣泽的冷漠神色被凶戾取代。这些年,他见证步之遥恋爱又分手,以朋友的身份,却要叫着她“姐姐”,来支撑他所谓的特殊性。
他以为他会是特例,今天方知他和别人并无两样,连叫了她四年的“姐姐”,都比不上周以寒偶然叫的一句吸引她。
一道多选题,人们会最先排除最明显的错误选项,留下错得不明显的再细分。项鸣泽知道,他是步之遥的多选题中,最早出局的那个,她看见他,给他名字打上×。
他怎么可能甘心,他只是输在不可抗力,年纪太小,遇见她又太晚,晚在周以寒之后。
靠在衣柜里,步之遥平复心跳,前边,项鸣泽挥拳打向周以寒,周以寒偏头躲过,一拳砸向项鸣泽,他们在她的衣帽间打起架来,两头野兽粗暴撕扯。
“你们别打了!”步之遥的尾音因小腹绞痛而颤抖,“停手!”
他们当没听见,用打斗来宣泄愤怒和妒火,似曾相识的一幕,罗马斗兽场再临,步之遥的脑袋嗡嗡作响。
“步小姐,要我们帮忙吗?”管家带保镖赶来,在衣帽间外的走廊大声问。
“不用,谁都别进。”步之遥说。
打架的两人,注意力被管家分散,步之遥挑准时机,趁他们没扭打在一起,冲到中间拦住:“你们给我停手!”
错愕间,项鸣泽预备砸到周以寒脸上的拳头僵住——步之遥挡在周以寒身前,面向他,停手是说给他听的。
他最坚强的那层外壳轰然碎裂,掉了满地的残片,虚浮得就像水面上升起的月亮。幸好,幸好没让步之遥知道周以寒在停车场被打伤过,知道了她一定会心疼死。
所有话语凝结成尖刺,划伤他的喉咙,项鸣泽没哭更没哀求,他脱力般一步步退开,离开会令他噩梦缠身的地方:“我要回我的家了,东西你都丢掉吧。”
像丢掉他那样,把它们都丢掉。他佝偻着背走出衣帽间,斗败者会失去一切。
“我们本来就没交往过,你有这种觉悟也好。”步之遥手放她心口,里边是块冰冷坚硬的金属,“小泽,回去吧。”
目送项鸣泽离去,她心绪还在缠绕,忽被周以寒揽住腰,转到他面前:“上来。”
他说“上来”,是要她跳到他身上,他会稳稳托住她,但今天步之遥想罢工:“不,我没劲儿。”
她话音刚落,周以寒就将她抱稳,和她额头相抵。他轻吻她唇,柔声问:“刚玩得开心吗?你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你又要干坏事了。”
“哪里坏了?”想收拾他,步之遥两指要钳周以寒的喉结。
戴在她中指的戒指下滑,她竖起手掌,抚上他脸颊,带有她体温的戒圈滑过:“太大了。”
系带早松散了,浴袍散开到他身体两侧。周以寒对比几年前的自己,那时他穿个白T还怕透,外面要套衬衫,现在他的自我评价,四个字能概括——伤风败俗。
伤风败俗的他回道:“戴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大。”
“我说戒指。”步之遥想怒拍周以寒的脸,收了手,脚跟轻蹭他后腰,“我看他是没打疼你。”
没留情面的互殴过后,颧骨处隐隐作痛,周以寒蹭蹭步之遥,笑着问:“你不怕他打坏我吗?我穿那么少。”
他单手抱她,空出右手,示意她帮戴戒指,步之遥把它戴到他右手中指,新的位置:“我给你三包。”
“包吃、包住和包什么?”周以寒故意一颠步之遥,惹得她捶打他背,“算了,我选fufu。”
也算埋藏数年的专有名词,被他提起,步之遥对上周以寒清澈的琥珀色眼眸:“你还记得啊。”
抱步之遥走向她卧室,周以寒忽然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
“我一直都记得。”他说。
好的坏的他应该都记得,步之遥抿着唇,被周以寒抱回卧室。
“生理期的头两天,光脚往地板上踩。”放步之遥到床上,周以寒展开她的被子,“嫌肚子疼得轻了?”
“你怎么……”步之遥缩了缩身子,你怎么知道。
“卫生间垃圾桶,刚换的垃圾袋里,有一根塑料导管,看规格是大流量的。”周以寒没说,他按日期也能推算出大致周期。
想睡觉了,步之遥要钻进被窝里,他握着她脚踝,引她双脚贴住他腹肌:“你脚太凉了,给你暖暖。”
“我脚都不敢动了,怕误伤你。”步之遥动动脚趾,提醒周以寒,“你也老实点。”
他在系带,轻微的动作引发角度变化,她缩回脚,蹬上他膝盖,娇叱道:“不许放肆。”
“你忘给我准备内裤了,还怪我。”周以寒扯浴袍下摆挡住自己,和步之遥调笑,“要是我对你没反应,你是不是又该生气了?”
“我有生气过吗?”步之遥鼓起腮帮。
“没有。”周以寒系上浴袍系带,为步之遥掖好被子。
“我一会再去洗个澡,凉水澡。”他轻轻对她笑。
床头柜上放着一叠绘本,步之遥从被子里伸出手,摊开:“帮我把绘本拿来。”
绘本放步之遥手边,周以寒翻开一本,纯真细致的笔触,文字附带注音,适合儿童阅读。一个念头在扩散,贪婪地占据他的整颗心脏,他放下绘本,注视在看绘本的她:“我还有个生日愿望。”
他会提哪种愿望呢?步之遥手伸进被子,捻她的裙角:“没过零点呢,说吧。”
能有他们专属的通话时段,固定在她睡觉前,他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周以寒说:“我想每天给你读睡前故事。”
他们的默契,是她想和他睡觉,他也想。在步之遥的设想中,周以寒要么借今天水到渠成提出请求,即使不发生什么,他们也将开启旧情复燃的新篇章;要么和她拉长战线,从感官触碰回归恋爱该有的节奏,重新融入接纳彼此的生活。
前者,亲近、欢愉或沉湎,他统统没提,提了很温馨日常的愿望,是后者。
“好。”步之遥欣然答允,“那不如就今天,从我的书房里随便挑一本,诗集童话都行。”
返回她的卧室时,周以寒带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书放步之遥手上:“你想听我读哪首?”
“这首吧。”步之遥随手翻到一页,“嗯?是英文原版的。”
“第八十九首。”周以寒坐在床边,温声念出书上诗句,“Say that thou didst forsake me for some fault,And I will comment upon that offence;Speak of my lameness, and I straight will halt,Against thy reasons making no defence(注).”
他讲的英音,发音如一位英伦绅士般标准,步之遥静静倾听周以寒温柔的低音,他的朗读却戛然而止。
“不接着念吗?”她问。
“这首我不太喜欢。”周以寒跳过它,去寻另外优美的诗句,“我找找其他的。”
“今天是你生日,你不喜欢,就换掉吧。”周以寒的生日,步之遥把重选权交给他。
他重选了第十八首来读,一首美妙的情诗,她在当他的最佳听众,想的却是他中断的第八十九首。她当然能读懂,它来到世上,如同冥冥之中的预言,在几百年后贴合他们的命运轨迹。
换种姿势,步之遥从床上坐起,她双臂抱腿,下巴枕着膝盖听诗。
读完,周以寒见步之遥由平躺到坐着,打趣道:“看来我的睡前朗读很失败,没起到助眠作用,倒让你成小可怜了。”
“小可怜吗?那小可怜要顺杆爬了。”步之遥抬眸,“以后的睡前故事,我想我们共同选,你选书,我随机选篇目,怎么样?”
“好。”周以寒合上书。
他没戴手表,抬腕时,腕上被遮挡的纹身显现,漂亮的花体字,步之遥注意到:“左手伸给我看看。”
“给。”周以寒伸过手。
在他们的亲吻后,他眼尾仍泛着红,步之遥又低头看,周以寒的纹身是四个字母“BZYH”。
步之遥,周以寒,他们名字的首字母。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第89首。
第34章
一连数日,项鸣泽没再联系过她,步之遥打给他,他不接,她也索性不理他,一个人乐得自在。
这期间她也没和周以寒见面,他们只线上聊天,在有意避开可能的亲密接触。
每晚,周以寒如约打来电话,有时读诗,有时讲睡前故事,英音优雅又动听。她去查,才得知他已读完专升本,在采访中说有考研的计划。
“不上进”,曾经日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魔咒似乎要被破除,她听着他讲的故事,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缩在被窝里。
“是故事不够有趣吗?”周以寒翻书的手停住。
片刻后,他又道:“那我换两本更有趣的,明天讲给你。”
“我是困了。”步之遥瘫在床上舒展四肢,“请叫我步懒腰——”
“可是你姓步,天生自带否定词。”周以寒读着故事,在群里让朋友们帮推荐些有趣的书。
“是哦。”步之遥翻过身,耳机戴紧些调高音量,她笑了笑,“我困了,但骗到你要换新故事,我稳赢。”
“等着听你喜欢的新故事吧。”周以寒列出书单,安排助理明天帮买书。
第二天会议比预计时间要长,晚上双方去吃饭,散场时快到半夜,他没来得及试读就带书往家赶,困得在车后排座位睡着。
中途醒来,他发消息给步之遥:【我过会儿到家,你困就先睡吧】车上,步之遥收到消息,回周以寒:【我也才刚到家】她戴上耳机回放周以寒的音频,身旁的陈亦崇伸脖子来看:“啧啧,大半夜的戴耳机,还坏笑,不会是什么深夜主播吧?”
深夜主播?这称呼她喜欢。步之遥大方承认:“对啊,我的深夜主播已上线。”
“瞧你这小表情。”陈亦崇侧着坐,胳膊搭在座椅椅背,朝步之遥挑挑眉,“怎么着,想捧他?”
“看样子他尺度很大吧?”他凑近,竖起食指左右小晃,“我警告你啊,你捧的人,开直播也要遵守基本法,别玩过火。”
“我捧他干嘛呀,播了犯法的内容,我可不想进局子。”步之遥夸大音频的尺度。
“哦,我懂了。”陈亦崇秒懂,他的笑意味深长,“男菩萨啊——”
见陈亦崇忽又秒变正经,步之遥有不祥的预感,果然,陈亦崇轻咳两声,掐着嗓子模仿她声调,“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他非照骗,二愿顺利奔现,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恭喜你,我的《外国人学习中国文化之失败实录》又多一条例证。”步之遥一口气呛住,提高音量对司机说,“刘哥,咱们把他丢下车,你开车回吧。”
“别别。”搭车的陈亦崇抓紧车门把手,讨饶道,“您走,小的不拦着。”
下了车进门,步之遥解锁手机,周以寒发的图片里,五本书一字排开,问她想先听哪本。
她圈出《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我没看过这本,它封面还挺雅致的,就它吧,等我泡完澡】泡完澡她躺回床上,周以寒已发来目录,她发个表情,他打电话来:“今天想听哪个故事?”
“《鲸脂小伙》吧,听上去像个冒险故事。”步之遥提名一篇。
“好。”周以寒翻页,念起故事,“从前有个姑娘,她的男朋友在海里淹死了。她的父母怎么都安慰不了她,她对别的追求者又没有兴趣(注1)……”
“整个雕塑就跟真人一模一样(注2)……”他越念声越小,透着迟滞和犹疑,像不知道要不要念下去的,纠结的感觉。
“怎么了?”听众步之遥被扫了兴,“这故事很长吗?”
“我……我们换个故事吧。”周以寒的喉部艰难吞咽,他遮住下文只看上边,向步之遥解释道,“睡前读它不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法?”步之遥追问道,“血腥?暴力?反社会?”
读这个故事,等同于在亵渎她,周以寒敷衍步之遥:“别问了。”
“好。”步之遥言语间含笑,宣布她的重要决定,“到此为止吧,睡前故事你不必再讲了。”
她挂断电话。不能讲?她倒要听听是何等的好故事,让他讲不出口。
来自周以寒的电话秒打进,浓重的眷恋与不舍:“别取消好吗?我讲。”
犹抱琵琶半遮面,周以寒遮掩的操作,成功激起步之遥的好奇心:“给你个机会,讲吧。”
“哗啦”的声响,周以寒翻着书页,接上一段故事念:“她用鲸脂雕塑摩擦自己的……”
是敏感词,周以寒放低音量,但没用,步之遥听到了。怪不得他不讲了,因为它就围绕着大家都懂的主题,姑娘用鲸脂雕刻成死去男友的模样,摩擦它很多次后,它活了,来当姑娘的男友。
“这时候他会说:‘揉揉我,亲爱的。’。”周以寒读得又轻又快,飞速滑到下句。
“你在糊弄我吗?”捕捉到周以寒的异常,步之遥立马发难,“不乐意讲就不讲,我没逼你。”
手背青筋再现,甚至脖子上也勃发着青筋,周以寒调低空调温度:“你提意见,我改。”
“给我重念,就刚才那句。”步之遥命令道。
声音在发抖,周以寒重念道:“揉揉我,亲爱的。”
她听出压抑和隐忍,周以寒在把握分寸,避免过于轻浮,可离她想听的还差得远,步之遥又发话:“缺少情绪,再念。”